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喻濯染沉默半晌,瞥他眼:“你可以恍惚,但請你不要邊說邊吃還把糕餅渣子弄得到處都是。”
封固昀笑着欸聲:“這幾天總是心堵,麻煩喻先生別老說我這個銅山弟子了,說起來,喻先生知道這回有多少眼睛盯着谷燕海麽。”
喻濯染瞧着他問:“你想說什麽?”
封固昀将糖酥糕餅塞進嘴裏咀嚼咀嚼,見喻濯染翻翻白眼就要轉身離開,封固昀立馬喊住他:“哎等等,話還沒說完呢喻炎。”
喻濯染笑着瞥他眼:“這名字可不是你能喊的。”
封固擺擺手:“我當然知道,只有阿蓁才能喊,可他沒喊過啊,現在不還是喊你喻先生或者喻仙人又或者是喻濯染。”見他臉色不太好看,立馬安慰他,“以後肯定會改口,阿蓁就是嘴硬心軟。”
喻濯染不想再聽他說話,轉身走了。
封固昀将指尖糖渣子咬進嘴裏,繼續對着他背影說道:“海裏的可是最後一塊帛書,璇玑去拿,他定是能拿到的,但如今局勢如此多面,你确定他會毀了那塊帛書麽。”
喻濯染頓步:“你什麽意思?”
封固昀跟上他腳步:“沒什麽,瞎想而已,你也知道,咱們都認識這麽長時間了,璇玑是什麽直鐵性子,都知道,我在擔心他。”
聽他這麽提醒,喻濯染想起大黑那句警告,亞比爾系統為清除不穩定因素肯定會不擇手段,心情不由沉重起來:“看他如何抉擇。”
邁出屋門後陽光明媚,李琢蓁披着件素白的雲錦流邊裘衣站在竹林路口,稀碎光影落在臉面上,襯得他面目更為白皙沉靜,喻濯染編造的信鳥正停留在李琢蓁的手指間,李琢蓁擡手将鳥放飛後轉頭望來,見喻濯染站在前方不遠處,出神地盯着這裏。
李琢蓁微微蹙眉,不滿道:“你想看到什麽時候?”
那邊的喻濯染卻笑起來,李琢蓁看着心動,不動聲色地挪開視線:“封師兄怎麽還沒來?”
“他在收拾包袱,你先上車吧,山裏一會兒要起寒風。”喻濯染握住他的手将人擡進馬車裏。
李琢蓁鑽進馬車裏才遲遲嗯聲,随後竹簾外遞進來一只暖手爐,他接住後捂在手裏,瞧着坐在前車外的厚實背影,心想當初身為太子,願想就是這麽簡單地和喜歡的人牽手走江湖。他道:“喻先生活了多久?”
正抽蓋喝酒的喻濯染微微頓住:“還是不報年歲了,省得你說我老牛吃嫩草。”
李琢蓁無奈回答:“喻先生不是已經吃過了麽。”
喻濯染笑着挑眉:“那我也不老,你看我這頭黑發,這身材,那體力,能把你幹到天荒地老。”
李琢蓁聽得臉脖子都燙起來:“……大白天扯什麽胡話。”
馬車朝東邊海岸出發時,李琢蓁與唐玉互通兩回信件,唐玉信中所言,宗越府已經找到進入谷燕海的迷境入口,第二日時派了一隊人進入蒼穹迷境。
海岸村名叫雨潇,盛産海魚,物價便宜,卻景色宜人,居民不多,少說五百戶,唐玉短期租了間靠着岸邊的民屋,民屋面積大,有六間廂房,據說是房屋主人特別給自己買的,專用在假期時和家人來此閑游散心。
封固昀邊埋怨富人的生活果真奢華享受,邊躺在院前搖椅上享受暖陽。他又說:“那麽有錢,好歹弄架遮陽傘頂着,這樣躺着真刺眼。”
唐玉無語道:“躺着說話不要疼。”
封固昀卻問道:“你主子去哪了?”
唐玉道:“公子和喻先生去了蒼穹迷境,封仙人如何打算?”
封固昀沉默良久,伸了伸懶腰打哈欠:“困了,睡覺,唐玉,我餓了。”
唐玉嘴抽道:“睡覺就別想着吃飯了封仙人!”
蒼穹迷境深在海底,當初宗越府乘船下海,整船用的是太宗避水珠,此等避水珠承載耐力最大,不過罕見,今世只有一顆被總督門珍藏着。
至于李琢蓁他們如何下海,喻濯染早已想到解決方案,只見他從兜裏掏出三寸大小的避水珠,道:“沉魚昨日寄來的,是她鲛族産物,兩人共用,但我們必須牽着手。”
李琢蓁颔首:“知道了。”
他曾在書裏了解到海的神秘,如今初下深海,便覺得大海果真深不見底,遠不如書本描繪得那般簡單,這裏的黑暗令人心生敬畏。
兩人周身包裹着油避水珠自産的圓形氣泡,喻濯染又施法加快潛行速度,他們就這樣順着殘留的法力氣息越游越深,很快看見了海底深處的某座荒廢神殿。
鲛族人在他們面前滑過,片刻後卻又游回來,李琢蓁看着對方碧藍色的皮膚,濃密墨發下的那雙深藍眼瞳正好奇盯着他們,喻濯染擺了兩下手語,鲛人似乎明白,說了一連串聽不懂的古語。
喻濯染颔首,鲛人就游走了。
李琢蓁問:“你們在聊什麽?”
喻濯染道:“我問他蒼穹迷境是不是就在那座神殿裏,他說是的,還說前幾日來了那群仙人壓根沒有出來的跡象,迷境很危險,勸咱們別進去。”
李琢蓁笑道:“我們之前誤闖過幾次幻境,反正習慣了。”
喻濯染嗯聲,卻察覺到身後暗處海流不安分地湧動起來,他警覺轉身,只見前方蛇形海流猶如藤蔓朝他們席卷而來,喻濯染二話不說抱住李琢蓁的腰,施法朝着神殿加速前行。
李琢蓁眼前的景象猶如雲煙,速度快得迅疾,他朝後望去,海流仍舊窮追不舍。
快要追上了!
李琢蓁咬咬牙,在喻濯染懷裏轉了方向正面海流,他兩手做出七回複雜結印,掏出兜裏的滄海表裏,用其劃傷掌心,嘴裏呢喃:“天地自然,慧法借力,今冰凍吉兆,入吾連血,辟邪鎮物!”最後一聲低喝,雙掌間蓮花錐子冒出的寒氣直直纏住前方海流,致使其身接連凍結,動彈不得。
與此同時,喻濯染已經和前方莫名堵路的黑衣人對過幾招,不過他抱着李琢蓁的原因,不太好解決,只能邊打邊走。
李琢蓁道:“不用管我,先解決他。”
“這種深海我不可能不管你。”喻濯染沒有多想,忽然松開了李琢蓁的手,并将他奮力推向底下的神殿。
幾經氣泡模糊了視線,李琢蓁迅速降落至地面,周圍揚起了微塵,他急速站起來往上看去,原地已經沒了喻濯染的影子,他氣得大喊:“喻濯染!”
他早先就把珠子塞在了李琢蓁兜裏,現在喻濯染沒有避水珠,又如何在海裏撐下去。
可能是因為方才施法冰凍海流,如今法力散盡,李琢蓁往前走兩步,卻失力地跪在地上。
他肯定沒事。李琢蓁不斷安慰自己,重新站起來,打算原路返回去追查氣息,卻不料誤觸了神殿陣眼。
腳下複雜多變的陣法逐漸發出刺眼金光,他只覺得眼前一白,再睜眼醒過來,發現自己身在皇宮裏,戶部大臣正在向他上奏,事關今年百姓的賦稅問題。
李琢蓁猛然站起來跑向殿外,夏日熱烈的陽光刺得他眼睛睜不開來,顏戈嘯随他走出大殿,向他作揖:“太子殿下,殿外暑熱,莫要傷了身體。”
李琢蓁轉身定定地看着他,眼瞳微微縮緊,伸手揪住了顏戈嘯的衣襟,顏戈嘯好奇地擡起頭,和李琢蓁對上眼:“太子殿下這是怎麽了?”
李琢蓁沉默良久,松開手:“顏大人,以後你不必再跟着我。”
顏戈嘯身子慢慢僵住,卻仍舊是恭敬作揖:“臣謹遵太子殿下禦令。”
李琢蓁知道此處是蒼穹迷境內部,但為何化出他的陳年舊事,之前闖進迷境的仙人們又在何處。
他走在大路上愁思難解,迎面走來一人,李琢蓁頓步,昂首看向對方,是李清月:“長姐。”
李清月身着正紅勁裝,正打算去校場找唐玉比武,她朝他勾勾手指,笑道:“跟屁蟲顏戈嘯今日怎麽沒來找你,是不是和他吵架了?”
李琢蓁搖頭:“我讓他不用跟着我。”
李清月微微挑眉:“嗯,吵架了,陪我去趟校場吧,三弟也在那裏,小祥子和我通風報信,李子慕那小子不壓他大姐,反倒重金壓了唐玉一票,真是氣煞我也。”
李琢蓁道:“阿姐武功蓋世,我定壓你一籌。”
李清月滿意地拍拍他肩膀:“太子殿下果真是我的好弟弟,說起來,你與那位祁小姐相處得如何?我看祁小姐溫婉知禮,确實是難得一遇的佳人。”
李琢蓁笑道:“阿姐你是不是每次碰面都要提起這件事?”
李子慕坐在校場內的陰涼地,簡單擺了一套桌椅茶具,兩側宮人把扇掀風,他正和顏戈嘯對坐吃茶,見長公主和太子殿下駕到,兩人均離席,恭敬作揖。
随後李清月上了擂臺,唐玉正在臺上操練長槍。李琢蓁則被三弟邀請入席,李子慕坐在他左邊,顏戈嘯在右。
三人觀看擂臺比武,看得津津有味,李琢蓁思緒飄遠,全然沒聽見李子慕的問話:“二哥今日為何魂不守舍,顏戈嘯你和我二哥吵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