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帳篷外火焰肆起,封固昀抱着他僵硬沉重的身體順勢跌落跪地,他緊緊抱着楚希,将臉埋在他頸間,任由自己無聲哭着。
不知何時,林霖站在門口,看見死去已久的楚希後,整個人像被抽空靈魂,目光呆滞:“封固昀,我記得你,當年在矛珂山,原來是你救了他,不是我,可我就算是一點點期望也想陪在楚希身邊,你卻毀了這些,是你!”林霖最後低聲嘶吼,抽出架上的長劍跌跌撞撞沖過去,到最後只是劃傷了他的肩膀。
林霖失心瘋地大笑起來:“你竟然喜歡他,真是違背倫理!叫人惡心!”她左搖右晃,轉身跑出去,沖向前方的大火。
封固昀将他平放在地上,看着楚希平靜的臉,笑了笑,林霖說得都對,當年他前往邊疆想給楚希一個驚喜,卻逢我方精銳部隊在矛珂山全滅,他連夜騎馬偷趕去山裏,見到滿地的未寒屍骨,他一遍又一遍喊他的名字,最終在泥裏看見他半掩住的身體。
那位巫師給他下的蟲蠱,能嗜人心血損人經脈,封固昀見他半開的胸膛裏有塊凸起的黑色腫瘤狀異物在他體內緩慢挪動位置,他知道那東西不好,所幸自己胃部特殊,定能消化。
他拿刀剖開胸膛,只見那個巴掌大的黑蟲不斷蠕動着,碰觸到空氣時便要鑽進更深處,封固昀吞吞口水,沒有猶豫,張嘴便将那玩意兒生生吞到嘴裏咀嚼爛了再進胃部消化,味道不太好是真的,有副作用也是真的。
他疼得昏了,最後被當成傷兵運回城裏,昏迷兩日,醒來後詢問楚希将軍的消息,那位将士笑着說:“那天一位神醫路過矛珂,竟把将軍奇跡般救活了,能化解那種蟲蠱,簡直是在世仙子下凡啊!”
封固昀無奈笑之,當時沒再去探望楚希,收拾包袱返回了河西老家養傷。
夢魇成功破解,封固昀從夢裏驚醒,察覺到臉面兩側有冰涼的水,他擡手擦幹,見喻濯染也醒了,道:“趁鬼魃虛弱,得快點找到他們。”
喻濯染颔首,察覺到長空裏的信號聲,笑道:“徐香寧也快找到此城了,封固昀,你得快點了。”
封固昀頓悟片刻,嗯聲,他問:“喻先生,人入鬼魃,若靈智尚存,又不曾傷害性命,我們還是要徹底拔除嗎?”
喻濯染道:“鬼魃生性如此,并非能輕易改變。不過我覺得,這些規矩太過約束思想,你不會知道選擇的道路究竟是對是錯。”
封固昀笑了笑,與他前後離開屋子。
裴璇玑見楚希似乎暫時沒有殺了他們的打算,便與李琢蓁商讨如何逃出地牢,李琢蓁看了看周圍潮濕環境,想想這幾年經常被人陰差陽錯地拐進監牢裏,實在是有些無可奈何,他感慨道:“再關幾次,都可以在牢裏開飯館了。”
裴璇玑笑兩聲,将傷口外的紗布解開,用手擠出些血來撒在鐵牢上的陣眼裏:“李公子,我的血興許能破陣,待會兒出去,你跟在我身後,這次換我保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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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琢蓁朝他拱手:“那便有勞裴仙人了。”
血确實能破陣,兩人離開地牢時,還是被前方滿眼的骷髅将士擋住去路,裴璇玑的佩劍尚丢在原先那間破屋裏,想到喻先生那句“幹不過就逃”的教誨,立馬另擇它路。
李琢蓁緩緩神,因為想到裴璇玑說的“這次換我保護你”這句話,果真說話不打草稿,定是被喻濯染教野的緣故。
裴璇玑覺得此宅的路如同輾轉迷宮叫人頭暈目眩,最後在草植枯敗的偌大後院止住腳步,因為前方有兩條路,他一時無法抉擇,轉頭詢問李琢蓁:“李公子,這路歪歪繞繞,楚希是故意不讓咱們走出去吧。”
李琢蓁仔細觀察,見一道路綠意盎然,另一側卻是草木枯竭,又想想裴璇玑本身有濃厚的好運加持,轉身交代裴璇玑:“裴兄,你随便選一條,我跟着你走。”
裴璇玑颔首,再給他說明:“我在這種選擇題上面一向狗屁不通,若選錯了,李公子莫要怪罪我。”
李琢蓁道:“怎會怪罪,李某覺得裴仙人你無論擇哪條路,肯定都是活路。”
裴璇玑喜道:“沒想到李公子如此看中裴某,裴某定當盡力而為。”
兩人向着生機道一路前行,陸續拐了七八個直角路,原本明晃晃的天再度陷入黑暗,裴璇玑說這裏的白日真是不太持久。
說完定睛一看,路的盡頭是堵高牆,只有個籬笆門面通着。
裴璇玑指指那道門說:“李公子,我們總算可以出去了。”十分确信這條路是出口。
推開踏出門檻,卻見仍舊是滿眼的骷髅士兵,似乎等在原地許久的樣子。李琢蓁親眼瞧見有一桌打麻将,另一桌正在鬥蛐蛐兒,還有一些正在打架,以至于散了骨,骷髅頭滾落到了裴璇玑的腳邊,裴璇玑問他怎麽辦。
他當即呃聲:“踢回去。”
裴璇玑信他的話,真将頭骨踢回原位,原本叽喳吵鬧的場面頓時安靜,它們見到活人,馬不停蹄抄起武器大吼一聲,朝兩人窮追不舍。
李琢蓁被追逐的過程中才逐漸恍然大悟,想腳本裏的主角怎會一直好運加持,作者偶爾還會加些意外給予主角鍛煉法術的機會。兩人躲在某處游廊裏的小角落,他就和裴璇玑說了:“璇玑啊,這肯定是上天在考驗你。”
再次被錯誤引導的裴璇玑揣度片刻:“原來是這樣。”
李琢蓁卻後知後覺察覺到後方接近的氣息,他抽手瞬地朝後劈向來者,手腕卻被對方截住,四目對視,李琢蓁見他嘴邊緩緩漾出的笑意,愣了愣,啞聲道:“你來了。”
喻濯染準備松開手,聽那方的骷髅人愈加接近此地,他又将李琢蓁的手抓回來,連拽着的人後退至回廊間的死角,喻濯染将他牢牢地抱在懷裏,臂力很緊,一時間讓李琢蓁掙脫不開。
它們沒注意到此處,蒙頭前行很遠距離,喻濯染才放開他。
李琢蓁注意到他單單拉着自己進了死角,竟然沒拉裴璇玑:“裴仙人呢?”
裴璇玑這才從頂梁跳下來:“我在這裏。”拍拍胸脯緩解緊張,“差點被它們發現。”
李琢蓁望向喻濯染,喻濯染無辜攤手:“考驗他而已。”
“……”
彼時封固昀尚在北面院落搜找裴璇玑他們倆,最後反倒先碰上全子穆,兩人互相對視,表示都很懵逼,全子穆稍後才笑着拱手,解釋道:“我在大漠裏迷路。沒想到陰差陽錯找到了鬼魃老窩,所幸先撞見了封仙人,運氣真好啊。”
封固昀亦是拱手,與其寒暄幾句,正巧收到喻濯染投來的信鳥,他便與全子穆解釋,這只信鳥會引路找到裴璇玑他們。
全子穆感慨竟然如此神奇,便一路跟在封固昀身後。
怎知半途那把赤金彎刀如迅雷烈風般半空飛來,二人極力避開攻擊,彎刀最終嵌落進地面,發出铮铮響聲時,面色毫無表情的楚希走進北苑,直接朝全子穆劈掌而來,全子穆與封固昀二人齊心協力,持劍與其對打起來。
喻濯染三人聞聲趕到某處樓宇,見現場滿目狼藉,全子穆倒在一樓不省人事。
“子穆兄,你沒事吧!”裴璇玑将其半扶起來,運氣打探靈脈是否受損。
頭頂樓梯被打得斷裂,朝他們直面砸下來,李琢蓁本想施法制止,卻不想法力受限,他雙腿無力,直接就要軟得跪下去。
喻濯染單臂圈住他精細的腰板兒,騰出的右手憑空生出無數白光銀劍,他眼神凜然,劍氣便沖向上空,将那巨大石階反複間劈得細碎如灰。
厚重塵土落下來前,喻濯染又在周圍生成保護屏障,隔絕了塵土污染,他側目盯着李琢蓁觀察片刻:“李公子沒事吧?”
李琢蓁站遠些距離,再朝他客套道謝,随即轉身詢問裴璇玑二人是否安好,卻見裴璇玑與昏迷的全子穆,渾身都被白塵埋得嚴嚴實實,可謂如同坐化石像。
裴璇玑僵硬得咳出一口灰塵,慢慢道:“……我們……沒事……李公子看起來……真幹淨……”
這傻孩子被掩埋一通,似乎連說話都有些糊塗起來。李琢蓁無奈望向喻濯染,道:“喻先生的屏障生得着實小氣。”
喻濯染坦然回答:“我在考驗他是否能一心二用。”
李琢蓁覺得他是故意的。
待全子穆悠悠轉醒後,裴璇玑便要上去鎮鬼,喻濯染卻攔住他:“他倆的舊賬,我們這些外人不便插手。”
裴璇玑卻擔心封師兄安危:“我不管楚希如何,但封師兄是我們諸位認識多年的人,我絕不想讓他有生命危險,否則最後我肯定會後悔。”裴璇玑其人,說哪個性情最為顯眼,那便是固執。
喻濯染笑了笑:“去吧。”
裴璇玑拱手,借着斷樓跳上去。
李琢蓁昂首望着高空:“喻先生不去幫忙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