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喻濯染似笑非笑着攤手:“我怎好丢下李公子一人趕去樓頂決戰。”
李琢蓁哦聲:“後面那位子穆仙君不是人嗎?”
喻濯染向旁邊一看:“他怎麽在這裏。”
李琢蓁道:“喻先生貴人多忘事,咱們進來就撞見他了。”
喻濯染哦聲:“原來如此。”
坐在旮旯的全子穆笑着抽抽嘴皮子。
楚希打他原本占着上乘,卻不料裴璇玑前來支援,持着那把虎嘯将楚希瞬間格開老遠距離,封固昀躺在地上,喘着好些時間的粗氣,眼睛一動不動望着夜空,沒有一顆星星,楚希曾和他躺在茅草屋上看夜色,那時山野青空,銀河自東面來,又去往南方,長長的天河猶如閃爍的寶石,楚希說他很喜歡看星星,他說星星不僅能指引方向,還能告訴人們未來的命。
封固昀問他将來兩人會是什麽模樣。
楚希告訴他:“阿昀會成為鋤強扶弱的江湖俠客。”
“那楚希你呢?”
“我要開一家餐館,每天研究新鮮食譜給客人試吃。”
“楚希做的菜,難吃。”
楚希被這句正經回答戳了半截心窩,他受傷地搖晃着封固昀的肩膀:“真的很難吃嗎!阿昀啊!我告訴你做人要誠實吧!你怎麽可以騙大哥!”
“……我很誠實,你也不是我大哥。”
最後楚希哭得狠了,第二天痛哭流涕趕去學堂夫子那裏告狀說那就是你教出來的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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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封固昀坐在學堂外啃肉包,一衆小學童與他并肩坐在廊道上,有女同學問他:“你為什麽要和楚希哥哥吵架,現在楚希哥哥的眼睛好紅,他肯定很難受……我娘說啦,要是惹好朋友生氣,就得誇誇他,說我最喜歡你了,他肯定就不生氣了。”
封固昀直接使出了滅鬼劍擊,群星飛絕這招出得很快,裴璇玑當時就被猛烈的沖擊擋在氣流外圍,結界內圈只有他和楚希,而那把劍已經深深刺進楚希心髒,貫通了胸膛。
封固昀動作僵硬,松了手,任憑利劍插在楚希胸膛,他嘴唇緊抿,一貫清明的眼眸此時悲傷翻湧,他抱住楚希逐漸失力的身軀,兩人同時滑落跪地,封固昀伏在他耳邊呢喃:“很久以前,咱們還很年輕的時候,你說想成為食肆老板,我期待着你成為大老板,可最後你成就了将軍保家衛國。所以有時候我還瞎想,是不是我說你做飯難吃,你一直記在心裏,才會放棄大廚志向。”封固昀慢慢笑了兩聲,手搭在楚希的脖頸處,慢慢閉上眼,繼續道,“我還說你不是我哥,你很生氣,跑去隔壁鎮裏精進廚藝,結果錯過我下學堂的時間,我因此得了風寒,隔壁張嬸說了你兩句,你面壁思過,卻似乎比我還委屈,張嬸對你無可奈何,我也對你沒法子,誰讓你是我的家人,所以我會殺了你,因為你成為了自己最不願看見的模樣,楚希,這是你的名字,還記得麽。”眼角湧出的淚水啪嗒啪嗒落在楚希冰涼的皮膚上,楚希的身軀正在消散透明,他張張嘴,嗓音沙沙地、笨拙地喚他:“……阿昀……阿……昀……”
“我活這麽久,就是想要找到你。”封固昀單手将匕首抵住自己的脖頸,閉上眼眸,啞聲回答,“現在我們終于能在一起了。”右手握柄後奮力刺進脖子,卻在刀光一閃間,利刃生生停在半途,少許血液滴染在雙方的衣間。
楚希說:“離開這裏,好好活着。”
眼前的人頃刻間化煙消散,只餘衣物、夢魇珠子,以及那枚刻着星星的玉牌,那是幼時的封固昀請教雕刻師傅,一筆一筆镌成的牌,雖然有陳年裂紋,卻能看出主人對其愛護有加。
全子穆來得遲了,銅山弟子已成功鎮鬼,他笑着将視線轉向一旁的喻濯染,道:“若非濯染仙君半路給我使那一絆子,想必全某定會活捉鬼魃楚希。”
喻濯染詫異道:“子穆仙君真會開玩笑,我怎會給你使絆子。”
全子穆不信他連篇的鬼話:“這下倒好,那些長老費盡心機想要得到的贏勾血源,功虧一篑,此前濯染仙君屢次三番搗亂,長老們既往不咎,但這次不同,待回仙門,全某定會如實禀告。”
喻濯染朝他拱手:“有勞子穆仙君。”
楚希消散後,城內追随他的骷髅士兵亦落地化骨,被封印在珠子裏的魂靈得到解放,這顆珠子後來由總督門徐香寧接手,将其運往封梁封存。
封固昀殺了他,卻因此陷入沉睡,裴璇玑擔心師兄長就這樣長睡不醒,然後抹抹淚,眼睛都紅了,徐香寧便安慰他:“璇玑,別擔心了,固昀仙君定會平安醒來的。”
當日一行人馬已抵達烏蘇城,徐香寧便向他們推薦熱鬧街道附近有家極好的客棧,再問道:“諸位仙僚可定了客棧?”
裴璇玑搖頭。
喻濯染卻道:“定了,我有個朋友住在此地,香寧仙子可知萬事屋在何處?”
徐香寧道:“萬事屋在南邊些的街口,稍遠,但比較此地更為寂靜,對固昀仙君的養傷也頗有益處,确實是不錯的住處,我讓師弟引你們過去吧。”
裴璇玑誠懇道謝。
徐香寧微微紅着臉道:“不必道謝,這是我作為仙僚該盡的義務,諸位仙人,有事盡管通知我和子穆仙君,他雖介懷鬼魃楚希消散一事,心卻是好的,望諸位莫要誤解他。”
裴璇玑笑着拱手:“怎會。香寧仙子辛苦,我們這就告辭。”
總督弟子将馬車停在萬事屋門前時,李琢蓁還怪奇怪,如今仙門的人都在暗角城裏忙着四處探查,怎會有人力跑來他店裏。見下車的是裴璇玑,眉頭微挑,這下青藤樹也懶得澆水了,他擱下花灑,握了握懷裏的表,這才定下心,上前拱手:“裴仙人。”
裴璇玑拱手:“李公子。”
車裏卻又下來個人,李琢蓁越過裴璇玑的臉望去前方,沉默片刻,道:“不知二位來此是有什麽事?”
裴璇玑又道:“敢問李公子家中可還有空餘房間?”
李琢蓁颔首,想明白緣由:“是有兩間。外面陰寒,快些背着封仙人進屋。”
半刻後封固昀被安頓進西側廂房,李琢蓁說那間房置着唐玉最近新采購的全功能暖爐,暖氣通暢卻也不帶悶熱,堪稱性能最佳。
裴璇玑道:“最近很多事都在叨擾李公子,喻先生和我實在感激。”
“我倒是喜歡人多熱鬧,你們盡管住便是,不過說起固昀仙君。”李琢蓁将熱茶水放在桌案上,擡眸望向對座的人,“他究竟怎樣了?”
裴璇玑搖頭:“喻先生說心病難醫,精神暢通了便會蘇醒。”
李琢蓁斟酌片刻,笑道:“唐玉方從集市回來,正在下廚,他廚藝極好,待會兒你們便嘗嘗他的手藝。”
裴璇玑笑道:“既然這樣,我也去東廚幫忙打下手。”
李琢蓁婉拒道怎好讓貴客動手,不合規矩。裴璇玑倒是堅持己見,問廚房在何處,李琢蓁只能擡手指指方向,璇玑便去了。
至于喻濯染正在西廂房給封固昀看病,李琢蓁去了那處,沒見到人,只有封固昀平靜地躺在床塌上,李琢蓁坐在旁邊的椅子上,伸手撫住他手腕用法力探進識海看了看,封固昀的內心裏有一片樸質清新的山間田野,茅草屋下,他獨自躺在搖籃椅上曬太陽。
李琢蓁嘗試喊他的名字,封固昀問他你是誰。
李琢蓁看着大師兄的臉:“我是段珍。”
察覺到身後的動靜,切斷識海鏈接,撤回手,轉頭見人立在門口,起身笑道:“喻仙人,快到午膳時間了。”
喻濯染眼直地看着他:“認識至今,還不知李公子名諱。”
李琢蓁淡淡笑道:“俗名而已,若喻仙人不介意,喊我小李就行。”
喻濯染喪氣道:“回想當時在夢裏,你睡我的吃我的,感情甚是寬厚親昵,沒想到離開暗角山,李公子卻對我如此生疏,喻某真是難受。”
李琢蓁笑得嘴角微抽:“入夢後暫時失憶,喻仙人費心了。”
喻濯染深深看了他一眼:“是,也正是那段時候,我摸出你的靈脈受損,似乎是一年前的舊傷,李公子,你……”
李琢蓁半路截斷他:“只是在商道遭遇土匪意外墜崖罷了,這副身體确實需要很長時間調養,李某多謝喻仙人記挂。”
喻濯染慢慢壓低聲音:“你非要這麽和我說話麽?”
李琢蓁擡眸定定看着他:“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
喻濯染臨時有事,沒用午飯,晌午後,無暇練字的李琢蓁走出書房,在四合院內來回踱步,方才吃飯時,裴璇玑還好心解釋因為宗越家二小姐來此地的緣故,喻先生正忙得與佳人幽會,所以才沒有一起吃飯。
結果看見李公子的心情似乎更不明朗。
裴璇玑呃聲,偷偷地湊到唐玉耳邊詢問:“是我說了什麽不該說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