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棺舍族長說,城主降福後便要在月夜,以寒池水淨浴半日,七日七次,洗滌凡心。族人給他指明方向,說城後半山腰的寒池水最為清澈。
李琢蓁兀自走到半山腰,越過兩根紅柱子,寒冰霧氣隐約漫至腳邊,他在池邊脫掉衣袍鞋襪,只留了件單薄白裏衣,随後跨進寒水裏。
這池子确實冰凍刺骨,卻能疏絡筋骨靈脈,李琢蓁莫約泡了半炷香時間,怎料闖進來一個人,喻濯染也準備寬衣解帶,跳進池水。
棺舍族人提醒過不要理這個外人。
于是他閉目養神。
對面的喻濯染坦胸露乳,穿着白褲就下了水,他裝模作樣地給自己身上潑潑涼水,再慢慢地朝李琢蓁靠過來:“你真不記得我了?”見對方不搭理自己,左手繼續洗膀子,再道,“自從來了棺舍,你們三個,一個比一個白,我倒是也想白,可惜這棺舍主子根本不待見我,見了我跟見了鬼似地繞道走,敢情我是混世魔王似的。不過你現在這樣也挺好,不回嘴也不蔑視我,哪像之前啊,活生生一個混小子,我說一句你頂十句,嘴巴比化石還硬。”
說話間,喻濯染又湊近距離,臂膀靠了靠李琢蓁的手臂詢問:“你聽沒聽見,總不能一直裝聾子吧。”
李琢蓁見時間差不多了,越水離開池子。
身後喻濯染眼疾手還快,伸手抓住他背脊那塊衣服,沒想到單薄如蟬翼的衣服直接被扯破,撕啦一聲,李琢蓁站在原地瞪直雙眼,心裏有什麽情緒呼之欲出。
喻濯染見他背脊裸露大半,還能看見上半部分的潔白臀部,不禁心思飄忽,輾轉得難以挪開目光:“你這衣服肯定是打折買的。”
李琢蓁轉身看着他,直接一個大耳刮子扇了喻濯染的臉,出水後套上衣服,馬不停蹄離開寒池。
喻濯染摸摸臉,心想李琢蓁果真還殘留些自我意識,沒有被鬼魃全部摘去人性。他也出水了,可随之現身的,是兩條人面蛇。
沒想到它們的主子警惕性這麽強,收服不了的人就要斬草除根。
喻濯染輕嘆出一口氣,利索穿衣,人面蛇早已左右夾擊朝他張嘴咬來,喻濯染迅速跳至半空,漫天的灰塵炸起,它們吃了一嘴灰。
人面蛇聽見後方的铮铮響聲,轉身望去,見男人雙臂相環,清閑地站在原地,周身卻憑空懸挺着九道銀劍似的光束,他沉聲道:“砍了它們!”命令一聲喝下,那方群劍接連不斷刺向人面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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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琢蓁察覺到山上動靜,想轉回去,那個蛇身女人悄然出現在他面前,她伸臂摟住李琢蓁的脖頸,腦袋貼住他的臉,嗓音尖細着道:“日子提前,今晚便是祭祀夜。”
她只覺得被抱得很冷很凍,自我意識也逐漸被一點點剝離消耗,最後似乎什麽也感覺不到了,神識裏白茫茫的一片。
喻濯染接到大黑的情報,祭祀夜竟然提前一日。
他趁夜奔向城區裏的中央神殿,周圍寂靜無聲,跑上石階,寒風呼嘯,吹得耳朵泛疼,不由自主朝後觀望,見下方街區漆黑,沒有燈光,死一般的寂靜。
落在他肩頭的大黑說道:“最近系統正在統計修正誤差數據,還需要點時間提供解決方案,如今只有提前喊醒裴璇玑了。”
喻濯染立馬停止爬樓梯:“我都爬一半了你才說需要返回去喊醒裴璇玑!?”
大黑心虛地趕緊飛走。
然後他只能折回去再找主角,卻發現裴璇玑還在睡覺。
蹲在窗口的喻濯染聞了聞空氣,還算新鮮,沒怪氣味,抽出兜裏的符咒,食指拇指捏着,磨搓兩下後生出明火,他将其投至裴璇玑額前,直到符咒燃盡,裴璇玑登然清醒。
裴璇玑坐起來,頭腦清明,聽見窗外的呼喊,轉頭只見喻濯染坐在那裏,他深吸一口氣說道:“喻先生,這是怎麽回事,我感覺睡了好久。”
“其他事路上再說,封固昀和段珍有危險。”
“好。”裴璇玑利索穿鞋,跟着人躍出四合院。
裴璇玑說虎霄不知道被棺舍人放在何處。
喻濯染說若沒有被銷毀,那就是給他們藏神殿裏了。
神殿內部百根燭火懸空浮挂,中央五彩描金的牆壁有幅女首蛇身的畫像,女人手裏捧着那塊金光閃耀的帛書,她是蛇鬼魃,卻在千年前被棺舍人誤認成降落凡間的神。
裴璇玑問:“這女人是誰?”
喻濯染道:“蛇姬。千年前是贏勾的從屬,到如今依舊盤踞棺舍。”他拿出了兩張符咒來尋人,一張指南,另一張卻指北。
“喻先生,我們不如兵分兩路救人。”
“這樣也好,你去北邊,虎霄也在那裏,這把劍你暫留防身,半時辰後在這裏彙合。”他從旁邊鐵架上随便抽來一把劍,能頂用就行。
“好。”裴璇玑接劍後抱拳告辭。
他越往南走,牆壁越是陳舊破爛,直到凹凸不平的黑牆堵住前路,喻濯染伸手往裏面摸了摸,掌心面都是水,他摸到機關後,黑牆出現一道暗門。
內部是監牢,惡臭撲鼻,牆挂着火,蟑螂陸續爬過去,被鐵鏈捆綁的李琢蓁困在牢裏意識全無。
喻濯染破門而入,打算用符咒将他催醒了。
哪知李琢蓁猛然睜眼,擡頭用力磕了他下巴。
喻濯染吃疼,被迫朝後跌坐在地上,見人竟清醒了,不可置信道:“你居然裝死騙我。”
起初李琢蓁的狀态還有些渾濁,等看清對方的臉,慢慢輕笑聲:“是你啊。”
“當然是我!”喻濯染疼得咬牙切齒,後知後覺地反應回來,伸手戳戳他的臉,笑道,“這回認得我?”
李琢蓁撇開臉:“解開。”
“什麽?”
“……”
“幫你解幫你解。”
喻濯染幫他解開繩索,李琢蓁起身,動了動僵硬難受的四肢:“璇玑他們在哪裏?”
喻濯染故作玄虛道:“有其他任務。”
知道他葫蘆裏買藥,李琢蓁心想這厮總不會是來自投羅網等着裴璇玑他們最終救場吧。
兩人準備走出地牢,李琢蓁隐約察覺不安,他看見黑暗裏緩慢扭動的蛇影在眼前晃過去,李琢蓁抓住前面喻濯染的手,把人拉到面前:“等等。”
喻濯染卻指着前方出口,絲毫沒掩蓋說話聲:“出口。”
李琢蓁看見自牆壁顯身的人面蛇朝他們迅速竄過來,他低喝道:“你身後!”拉着人及時躲開攻擊,可惜背脊卻遭後方的第二條蛇尾偷襲。
喻濯染從身後抱住李琢蓁,他現在似乎根本沒有反擊的想法,李琢蓁微微震驚,兩手朝他的臉亂抓:“喻濯染你放開我!”
實際情況就是喻濯染那厮就是故意自投羅網等着裴璇玑他們來救。
李琢蓁意識到這個問題時,兩人已經被丢進黑洞裏。
洞穴空間很大,有回音,潮濕陰暗,還有那種滿地黏糊人的液體。喻濯染說了老半天的話,李琢蓁不想理他,坐在石頭上閉目養神,喻濯染見他這麽犟脾氣,無奈攤手:“這鬼地方把我符咒都浸濕了,你衣服也濕了,脫下來我幫你烤烤火吧。”
彼時不遠處傳來人聲,原來是落難的崂山子弟,孔訊也在裏頭。
雙方碰面後相互問候,孔訊說自打他們進了北塔就被困在這裏好些時日了,還問他們有什麽法子能解決這種黏糊東西,貼在身上着實惡心。
喻濯染那厮開始睜眼說瞎話:“孔訊仙君定有法子解決,我們銅山弟子全仰仗仙君了。”
孔訊笑兩聲,答應下來:“當然有法子,你們且都等着吧,等我出去定要把那條蛇剝了當皮革鞋!”
李琢蓁慢條斯理道:“喻師兄不是有法子嗎?”
喻濯染上前迅速伸手捂住他的嘴,卻在近處對上李琢蓁挑釁的眼,他瞪瞪他,輕聲道:“我可不想救他們。”
李琢蓁平靜道:“那你不該拉我進局。”
溫熱氣息傾吐在他掌心面上輕緩柔和,喻濯染看他久了才慢慢挪開手,正經道:“進三角洞前我就提醒過你別跟着我。”
李琢蓁斟酌片刻,笑道:“原來是這個意思。”
喻濯染再次看向他,知道李琢蓁聰慧過人,心想可別被他察覺到什麽。
不過須臾,兩個崂山子弟被什麽東西拽進黑暗,慘叫過後便是肉身不斷被撕扯的聲音,人嗚咽過後便沒了。
濃烈的血腥味傳過來時,其他子弟恐慌至極,圍在一塊持劍畫陣。
喻濯染微微蹙眉,他察覺到那鬼東西距離他們越來越近,分別看了看一動不動的李琢蓁和那邊的孔訊,走到他身邊坐下。
李琢蓁道:“怎麽不去幫他們?”
喻濯染遲疑片刻,随後努力裝出滿臉痛苦的模樣,雙手捂住胸膛:“剛才被推下來給你當肉墊,擠得我心髒疼。”
“心髒在右邊。”
低着頭的喻濯染立馬把手捂到胸膛右邊點位置。
“其實在左邊。”
喻濯染自讨沒趣,立馬撒開手不準備繼續演戲了,語氣怪怨道,“你真會捉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