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李琢蓁啞聲說道:“方才地窖與鬼搏鬥,嗓子磨損,因此短時間說不了話,請師兄見諒。”見對方沉默無言,笑着補充了句,“不過能一見喻師兄撩姑娘的愚鈍手段,是師弟榮幸。”
可謂箭箭戳心。
喻濯染見他走離了好遠,掏出張符紙準備默默咒他來着,檐上看戲的烏鴉果斷飛到他腦門亂啄一通:“冷靜啊!”
崔雪銀小師弟看見喻濯染竟然會被一只嘎嘎叫的烏鴉欺負成這樣,納悶道:“上回鎮鬼,喻師兄明明很厲害,天不怕地不怕,怎麽怕一只烏鴉。”
身邊的李琢蓁平靜解釋:“可能你喻師兄有時候行,有時候不行。”
崔雪銀小師弟表示認同,目光認真地給他指點道:“段師兄有所不知,咱們師父說過,喻師兄這個人,行的時候是瘋子,不行的時候是傻缺,所以整個人都顯得比較無可救藥。”
喻濯染耳尖,早聽見了,心想這群眼瞎的看不見當事人在場?
“原來段師父與我的看法甚投。”李琢蓁笑道,目光拾起,與崔小師弟身後的喻濯染四目交接,喻濯染平靜地移開視線,冷哼一聲,順便擡拳暴擊了小師弟的腦袋,崔雪銀吃疼哎喲聲,聽見喻濯染的警告:“背後嚼舌根,該打。”
“……”
封固昀說了目前情況,他們沒能抓住張奇,張老爺倒是當場逮住了。
原來裴璇玑他們趕到南苑時,發現房間暗藏玄機,打開暗格後,裏面是間密室,張老爺就在裏面,神情瘋癫地坐在地上朝着他們笑,瘦骨伶仃,多日未曾進食,只幹瞪着大眼,怒視密室中央的那口大鍋,鍋底剩餘的殘渣白湯,已經發爛發臭了,鍋旁邊還坐着一個人,是于勤,他的神志還算清醒,搬于勤出去的時候他嘴裏還總念叨着:“都是我的錯,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封固昀詢問于勤這段時間究竟發生了什麽,于勤愣神後才總算坦白,張府變成如此怪異的源頭是因為張老爺愛子心切。
當初張奇自缢,張老爺也禁不住一夜白發蒼蒼,為子複活,四處奔波尋找法子,那麽鬼使神差,還真被他遇見了一個世外高人。
世外高人言,需死者一具完整白骨、親人血肉加注、情人的五髒六腑,此三種灌進鍋湯裏熬制七七四十九日,以情人血為媒,就地畫陣,咒語加持,招魂化體。
鬼新郎便是這麽誕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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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那少爺并非真正的少爺,他睜眼就說我餓了。當時大家夥一高興,盡是把東廚裏的好酒好菜給端進密室裏給他享用,誰知少爺聞到那股味,一個勁的反胃想吐,我們都懵了,以為只是剛醒的緣故。”于勤雙臂緊緊擁住哆嗦的身體,亂發之下的雙眼無聲,繼續呢喃,“那時候有個雜役房的小夥子阿鬥,上山砍柴遇到餓狼,被意外咬傷,但還是撿回了條命。那天阿鬥也是一起來送肉的,但沒想到,阿鬥接近少爺,張少爺便發了瘋地壓住他開始張嘴撕咬,我們當時都吓傻了,親眼目睹血肉模糊的場面,直到阿鬥被啃得只剩下半個身子,那只鬼才算是飽了。老爺……老爺似乎早就知道,他是打算拿我們當人肉供給那只鬼吃。”
範師弟道:“既然如此,為何不報官?我看張老爺可沒限制你們的自由。”
“确實沒有限制自由,可諸位仙人想想,像我等這種平凡人如何與鬼怪詛咒搏鬥,怕是剛張嘴報了官,我們便會當場橫死。”于勤安靜下來,繼續補充,“諸位可知一個人魔怔後,任何可怕的事都能幹得出來。制作那口鍋湯的材料,那具白骨,是張老爺掘了少爺的墓,第二種親人血肉,是張老爺親手用刀,活生生刮下了他親生母親的腿骨血肉,張老太太嗚咽三日後便逝世了。至于五髒六腑,用的便是張奇少爺的紅顏知己阿七……白骨、血肉這兩樣倒是沒什麽,只有五髒六腑才是真正叫我們惡心反胃,他便是在這間密室裏下的手……嗚嗚他讓我們将阿七姑娘迷暈擄來,還讓我們拿了工具一起幫忙解剖,老爺讓兩個人用罐子接血,另外兩個人用殺豬刀剖膛開腹。”
崔小師弟他們幾個已經忍不住出去吐了。
裴璇玑喝道:“住嘴!你們的命是命,女孩的命就不是命了嗎!?”
“我們也沒辦法啊!”于勤大哭起來,他跪在地上腦袋磕地求饒狀,“如今鬧成這樣并非我們所願啊,于某在此懇求諸位先人降鬼滅惡,屆時一切結束,我們自會去官府自首請罪!”
裴璇玑咬牙怒視:“你拿什麽請罪?據我所知,阿七姑娘生前會瘋癫,全部拜你所賜!”
顧陳陸詢問:“裴公子,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裴璇玑冷道:“張奇雖成了鬼新郎,心底裏卻仍存有一絲人性,他告訴我了,當時于勤和兩個人去找阿七姑娘麻煩,将人……将人玷污了!女子清白是她的命,嫁為人婦是她的願,卻不曾被這幾個畜牲随意侮辱!”
于勤還嘴硬辯解道:“諸位仙人冤枉啊!諸位仙人!是張老爺讓我們這麽做的!說什麽千萬不能讓少爺娶了她,我們才……請諸位明察啊!小的也是沒辦法!況且那個女人并非處子身,她不是什麽好貨,那天,就那天,唯有她叫的最勤快,動的最實在!”
裴璇玑氣得可大了,就要張嘴罵他。衆人卻目睹喻濯染默默無聞的一記擡腳,踢的于勤朝後連滾五圈最後狠狠撞到牆上,于勤鼻青臉腫,趴在地上咳了一口血,還在嘴虛求饒說不管怎樣我說的都是實話。
衆人想現在張老爺傻了其他下人也是散的散瘋的瘋,于勤你當然想說什麽什麽就是實話!
“據說于管家在這張府待的時間最長久。”李琢蓁的詢問打斷了衆人的猜忌。
于勤回答:“這位仙人說的沒錯。于某年幼家破人亡,是張老爺将我撿回提供吃住,張老爺待我猶如親兄弟寬厚,我也自然一心一意管理張家上下大小事務,後來張奇少爺出生,老爺卻常年在外經商,我便盡職盡責地負責照顧小少爺,什麽壞東西也不會讓他沾惹半分,後來卻沒想到他會遇見那個阿七,就因為這個人,原本平靜安寧的張府一次次陷入深淵,小少爺自缢了,老太太走了,老爺也差不多瘋了,呵呵,真是天意弄人!天意弄人啊!”
“确實天意弄人。不過于管家可知,那位張奇少爺并非因為阿七自缢,他是因為你。”李琢蓁伸手一根食指輕輕地指着于勤。
“你在說什麽?怎麽可能是我,怎麽可能是我!”
“你照顧他多年,他早已視你如第二個父親。”李琢蓁掏出張奇的日志,那本日志是此前翻查張奇卧室,從密格子裏找出來的,“張奇也沒想到,你會勾結其他兩人,強了阿七姑娘。”
“少爺怎麽可能知道,明明都……”
“明明都給封口費了?”他将日志抛到于勤面前。
于勤一時無言,手哆哆嗦嗦地翻開日志。自記事起張奇便有記錄的習慣,直至他死的那日,有人告訴他于勤做的所有勾當。
于勤站起來:“不是我,真的不是我。”跌跌撞撞走了兩步,接着猛然奮起朝李琢蓁沖去。
一陣寒光閃過喻濯染的眼,他看見藏在于勤袖口的刀刃,當即冷哼一聲,伸手抓住李琢蓁的後襟,直接将人扯遠些距離,同時擡腳踹中于勤腹下。
于勤面色漲紅,雙手捂裆膝蓋跪地。
事已至此,其他弟子也猜了大概出來,都對着于勤咬牙切齒,顧陳陸站出來喝道:“現在把他押到官府去!”
“不能送到官府。”李琢蓁從喻濯染的身後站出來,方被忽然扯離原地,視線至今還有些暈乎。
顧陳陸蹙眉:“為何不能送至官府,你在袒護他不成?”
封固昀卻覺得在理,道:“陳陸,這件事涉及複生禁忌,确實不是官府能處理的範疇。”
顧陳陸作揖:“是。不過師兄,如今張老爺都如此瘋癫了,如今将他押去宗政總督也問不出什麽了吧。”
“陳陸,待下半年,你們前往總督門參加會武比試,便會知道那裏面的法寶千奇百怪。”封固昀的眼神落在于勤那張臉上,繼續補充,“我記得有種法寶,便是能看見人的過往事,你做過什麽壞事,它可是一眼便能找出來。”
于勤忽然尖聲叫道:“這件事和我沒關系,我是被逼的,你們憑什麽這樣亂污蔑人!你們應該抓的是鬼新郎!不是我!”
李琢蓁忽然嗤笑一聲:“怎麽和你沒關系?”
于勤安靜下來,眼神盯着他:“又是你,事到如今你又能胡說些什麽出來?”
李琢蓁道:“那接下來,諸位權當我胡說吧。”
封固昀的目光掃過于勤,與李琢蓁對視一眼,笑道:“阿珍的胡話,再忙也得抽一會兒空閑,我自然奉陪。”
“其實于勤所說并無虛假。”李琢蓁的第一句話便讓衆人有些懵逼,如今這種壓抑場合,喻濯染還不忘拆臺嘲諷道:“敢情前半段說的都是廢話。”
李琢蓁扯扯嘴角:“喻先生有何高見?”
喻濯染道:“我沒高見。”
“他沒高見。”崔小師弟推開喻濯染,看也不帶看,對李琢蓁認真地說:“所以段師兄你繼續說吧。”
被莫名推了下的喻濯染:“……”崔師弟現在竟然對我這麽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