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裴璇玑察覺到自己衣袖被什麽東西扯動,低眉望去,二狗那張腫脹惡臭的臉近在咫尺,唇齒間的血肉潰爛空洞,吐出的霧白屍氣隐隐吹動他發絲,裴璇玑被吓了額角冒汗,左手不斷拽着李琢蓁的衣角。
李琢蓁正在檢查大水缸,實在被催得不行了才轉身,見裴璇玑和鬼魃雙方大眼瞪小眼,輕聲詢問:“你的劍。”
“虎霄在我屋裏。”
“為什麽沒帶出來?”
“段兄有所不知,虎霄是家中父母親自授我的祖傳寶劍,我珍惜有加,舍不得它沾水惹火,恐傷劍身,所以一直當寶貝珍藏着。”
這種情況還能仔細講明緣由,李琢蓁一時間無言以對。
裴璇玑将燭燈猛然砸向鬼魃,那鬼卻異常靈巧,翻身淩空避開,伴有屍毒的腫脹大手轉而抓向裴璇玑。
李琢蓁迅速掃腿,将裴璇玑撂倒在地。
當時裴璇玑的臉着地,一骨碌爬起來,鼻孔冒血,卻見李琢蓁被二狗扼住脖頸,導致整個人倚靠着水缸,上半截身體被迫後彎就要落進冰水裏,一時僵持不下,裴璇玑出刀砍鬼,卻不能傷其分毫。
李琢蓁已經被勒得臉面微紅,慢慢吐出幾個字:“用符紙。”
裴璇玑想起兜裏有銅山弟子給的符紙,他借用燭火點燃黃紙,随即撚在兩指間,嘴念咒語,一番錯誤流程的神神叨叨,大手揮動:“急急如律令!破!”
卻宛如雞蛋砸石頭,根本沒用。
裴璇玑差點急哭了。
李琢蓁想說這紙可不是用來燒的。
“璇玑,這紙可不是用來燒的。”喻濯染拎着紗燈慢慢走進來,似乎是姍姍來遲,頓了頓,補充道,“是用來貼鬼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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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璇玑着急呼喊:“喻仙人!快來幫幫我們!這鬼現在想要吃了段兄腦袋!”
喻濯染這才将視線緩慢挪向最前方,倒也沒忘揶揄兩句:“段兄臨死前可有什麽話要我交代給段飛遙的,不如趁現在一并交代。”
李琢蓁掙得臉面泛紅,他雙眼瞪着已經張大嘴巴準備将他腦袋一口吞的鬼魃,當即厲聲低喝:“給我退下!”可惜沒能精準拿捏住力量的平穩性,說完嗓子裏便湧出一口血味,他愣是給吞咽回去。
見鬼被迫後退,裴璇玑站在李琢蓁面前擋住鬼魃:“你有本事先把我吃了!”
喻濯染已經來到它身後,擡手間一張符紙貼住鬼魃額頭,鬼魃便原地不動了,裴璇玑大驚之餘,轉身詢問李琢蓁是否安好。
銅山子弟收到消息趕往地窖,從裴璇玑那裏了解到事件起因,落在後面的李琢蓁打算瞧瞧角落邊的陣法是否與夢中一樣,卻被喻濯染半路攔截,他左腳踩住李琢蓁幹淨的鞋面上,李琢蓁平靜擡眸,四目相對,見喻濯染眼眸裏透着猜忌。
喻濯染這是在懷疑他了?
李琢蓁笑道:“你想踩到什麽時候?”
喻濯染見他雲淡風輕的那張臉,微微蹙眉,挪開腳,伸手扯住他的衣領,硬是把人扯到最前面:“你離這裏遠點。”
李琢蓁不想和他多廢話,掙開他的手,直接跨步離開地窖。
裴璇玑同時也注意到角落那圈法陣,人半蹲原地仔細專研陣法紋路:“這似乎是子法陣,不知母法陣在何處。”
喻濯染将方糖塞進自己嘴裏,聞言笑着回答:“裴公子不妨試試毀了子法陣。”
裴璇玑想了想,笑道:“還是得先找到母法陣,同時銷毀才有用。對了,段兄在哪裏,我得好好感謝他。”
“在外面。你們倆怎麽會來這裏?”
“我找到段兄,想查清鬼新郎究竟為何出世。”兩人走到地窖外面,卻沒見李琢蓁,裴璇玑躊躇道,“段兄是先回去了嗎?”
喻濯染道:“應該。”
封固昀也正巧走出地窖,他拿着藍帕子擦手,聞言瞥了眼喻濯染:“喻兄還真是好脾性,阿珍方結束鎮鬼,身子勞累,你卻讓他獨自回去,當真視他洪水猛獸了是不是。”
喻濯染無奈攤手:“喻某苦心焦思,想擺正局面而已。”
封固昀也照模照樣地攤手:“你苦心焦思?開什麽世俗大玩笑。”
喻濯染沉默半晌,竟哈哈笑起來。
封固昀氣得要死,将手帕子直接甩在他腦門上,喻濯染側頭躲開,擡手掩嘴清咳兩聲:“裴公子是有什麽想法?”
裴璇玑道:“也許所有謎團在張老爺那裏。”
顧陳陸跑來禀告,道說封印鬼的結界出現些許松動,封固昀精神頭微震,未敢懈怠,連忙與顧陳陸返回地窖。裴璇玑見他們火急火燎抽身離開,想着自己那後半句話沒能說完,思考之際,腦袋猛然抽疼,他皺了眉頭:“喻仙人,鬼新郎出來了。”
“你怎會知道?”
裴璇玑回答:“仙人有所不知,我自幼便能感知限定範圍內的潛在氣息,不妨随我去看看。”
“好,我喊封固昀來兩個人。”
四人進了麗園臺,喻濯染發現麗園南廂房陰氣甚些,那應該是張老爺的卧房。他想了想任務內容,轉而笑道:“我去北廂房。封固昀,顧陳陸,裴公子,你們三人一起吧。”
裴璇玑覺得不妥,好歹該四人均分兩組。
封固昀倒沒意見:“喻仙人能力出衆,北側情況交他一人足夠了。”
與前夜那遭亂象相比,如今的北廂房莫名變空了,喻濯染打算坐軟榻上歇歇腳,等南側進展差不多了再去湊熱鬧,卻聽牆壁上的裂紋一點點向四周蔓延的稀碎聲,明暗交替,一陣裂變聲,室內景物眨眼變得暗紅,幾人鑼鼓同鳴,幾人門外恭喜,張老爺沒在,只有新郎張奇僵着張白臉死眼,握着新娘的手,正面站高堂,腳下撲滿了白紙花,樂器魔心,導致眼神有一陣子恍惚,但很快适應下來。
喻濯染屏息凝神,觀察情況,直至看見新娘裙擺下顯出的松竹梅紋的月白色衣角,他微微蹙眉,捏出張符紙,擲向鬼新郎。
符紙卻在貼住新郎背脊時碎了一地,衆人視線筆直地朝他望來,喻濯染想,果然普通符紙對付不了贏勾血源造就的三等從屬。
喜紅蓋頭裏的李琢蓁被鬧聲弄得意識清醒,他握了握麻木的手,隐約察覺到左前方有人的氣息,怕也是被鬼新郎帶進來的,他掏出五張黃符撚于兩指張嘴呢喃:“乾坤借法,辟邪開路。”黃符連續飛出,貼滿了鬼新郎的臉,身體能動了,他立馬朝左側前行,抓住那人的手腕拔腿就跑。
兩人走出廂門左晃右拐,也不知繞了多少門路,李琢蓁最終因腿腳發軟而不受力地朝前傾倒,喻濯染伸臂,從前攬住他的腹部,随後抓住他躲進了右側不起眼的小倉庫。
兩人藏在木櫃子旁的角落裏,因為裏外周遭都沒什麽光,全然沒認出對方,不是你踩我腳,就是我磕了你的手,礙于鬼新郎正在接近,都忍着不發出聲響。
李琢蓁覺得他是普通人,會害怕叫喊,便伸手捂住他嘴巴,而對面的喻濯染也覺得對面新娘是普通姑娘,也同時捂住對方嘴巴,就這樣,在鬼新郎緩慢地經過倉庫後,兩人才松了手。
喻濯染起先發話:“姑娘,你沒事吧?”
李琢蓁聽到這聲兒便想到一人,他蹙了眉,怎麽偏偏是喻濯染,只能輕嗯聲。
喻濯染又詢問:“姑娘是住在張府的人,還是外面的民家人?”
李琢蓁當他話耳旁風,沒回話。哪知那喻濯染卻昂起鼻子左右嗅味兒後詢問:“姑娘身上的可是玉茗香?我妹妹也獨愛此香。方才姑娘拉我逃亡的力道可真結實,美人救英雄,這把體驗倒也不錯。”
李琢蓁嘴角微微抽了抽,默默将嘴唇胭脂努力擦了幹淨,繼續不搭理,回想當時獨自回屋的半途又被鬼新郎拽到麗園北廂房裏,被迫抹胭脂裹喜服準備拜天地,人還被迷了半時辰,還好喻濯染陰差陽錯踏進了鬼的結界。
喻濯染繼續唠嗑:“鄙人喻濯染,解樵銅山仙士。姑娘可是錦繡城的人?姑娘莫怕,喻某定然會保護姑娘到天亮,保證不會叫那鬼再把你捉回去拜堂,說起那鬼新郎,果然人死了膽能包天,怎可随意擄走良家姑娘,姑娘放心,待我同門子弟度了鬼,此地便安全了。”
此時此刻李琢蓁的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半時辰後,鬼的結界逐漸消散。李琢蓁想,應該是裴璇玑他們在南苑發現了什麽的緣故。銅山弟子趕來尋人,封固昀找到倉庫,手高提着燈,見到角落裏他倆的臉,松了口氣:“原來你們在這裏。”
喻濯染起先站起來,轉身,伸手去接那位姑娘。
封固昀同時開口說道:“阿珍你怎麽穿了身喜服?”
喻濯染騰出去的手僵在半空,眼珠子仔細望過去時,李琢蓁已然抓住封固昀的手站起身。李琢蓁淡淡道:“被鬼新郎抓來了這裏。”
“原來是這樣。”封固昀涼涼地看了眼喻濯染。
此時的喻濯染,什麽好話也沒憋出來,大概是被“新娘怎麽是李琢蓁”的想法卡到腦門了。
李琢蓁準備離開,卻聽喻濯染一聲詢問:“剛才就不能張嘴說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