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祖廟
第二十二章祖廟
[第二十二章]
天朗氣清。
到柳氏布莊門前,張瑞绮下了馬車,她的哥哥張珏在車上叮囑:“你就在這裏看看布料或是衣裳,我去定好了酒,回頭再來接你。”
張瑞绮應了聲:“好。”
小霜陪着逛看,柳氏布莊新進了不少漂亮的衣料,她覺得每一匹都很好,拿來做衣裳穿在身上肯定美極了,可是問自家姑娘,總是得到淡淡的回應。
張瑞绮會誇料子好看,卻絲毫沒有要買任何一匹的意思。
小霜着急:“姑娘不多做幾身新衣嗎?你的婚期定在元月了,做冬衣是要花不少工夫的,柳氏布莊的生意向來很好,我怕……”
“還怕沒有衣裳穿嗎?我櫃子裏有很多。”
“難道要全帶舊衣到夫家去嗎?”
“怎麽能算是舊衣?有的衣裳我只穿過一兩回,那都是娘和哥哥找老師傅給我做的。”
小霜洩氣地嘟囔:“姑娘半點不講究,以往在家裏任性随意些就罷了,這都要嫁到別人家去做新婦,不置辦新頭面新衣裙什麽的,夫家那邊會有閑言的吧?”
張瑞绮停下步子。
小霜一時沒煞住腳,差點兒撞到她身上去
張瑞绮若有所思:“嗯,說得在理。”
她轉去找柳四姑娘,請她推薦成衣的樣式,從中選了幾套,關于衣料,則讓小霜先替她選一些,選好了拿來比對後再做決定。
小霜兢兢業業,跑上跑下地忙碌着。
柳四姑娘給客人找了安坐的地方,又奉來了香茗,熱情地招待着:“張二姑娘先瞧着,有事只管喊我一聲。”
張瑞绮微笑颔首。
小霜已經送了幾樣布料到她的手邊來,她翻了翻,實在沒什麽興致。她從來在衣裳上不多操什麽心的,娘每年都給她做很多衣裳,可是成婚這麽大的事,的确如小霜說的那樣,合該多多置辦,且還要顏色鮮亮喜氣的才對。
她比對着顏色和花樣的時候,忽然覺得有人移步靠近了來,遲疑着擡頭,遂見韋玉聲已在跟前。
韋玉聲望着她,輕聲而落寞地說道:“我原本以為,是季濂厚顏糾纏,沒想到你是真的喜歡他,無怪拒絕我時是那樣的絕情。”
左右并沒有旁人,或許他早将自家的随從小厮遣開了。
張季兩家聯姻,是近來汴京城中的一件新鮮事,婚期定在了次年正月十八。
張瑞绮站起身見禮:“韋世子。”
韋玉聲到底還是有些不甘心,他問道:“你喜歡季濂什麽呢?”
“正經說起來,我認識季濂比認識世子要早很多。”
“只是因為這個?”
“他有他的優點。”
“我不服氣我會輸給他。”
再說這些有何益處呢?張瑞绮寬慰道:“世子良緣未至罷了。若正月得空,請來吃杯喜酒吧。”
良緣未至——她總愛用那種虛無缥缈的東西來當借口。
韋玉聲苦笑:“呵,真不知道,待你大婚那天,我該送你什麽賀禮為好?挖空心思去尋件珍寶,眼睜睜看你嫁作他人婦,我不痛快;可是敷衍搪塞,随便拿件東西來打發,我也不痛快,我會恨自己吝啬計較,将求不得的苦楚,牽累到你的身上。”
他的這些話,說得坦誠和深情,可其中自苦的心意,又很令張瑞绮感到愧疚。
她無言能對。
幸好,張珏來了。
韋世子離開前最後的話是對她說:“瑞绮,本心難違,我将向上蒼祝禱,祝禱你良緣美滿,一生無憂。”
柳氏布莊接了一單不小的生意,即将成婚的張二娘子定制了好幾身衣裳,張家郎君來過之後,又選定了不少昂貴的料子。
回家的路上,張瑞绮坐在車上悶不吭聲。
張珏欲言又止,他叫小霜坐到外面去,留心着街市上有沒有姑娘愛吃的糕點果脯。小霜知道自家郎君是借故支開自己,二話不說照做了。
車內剩着兄妹二人時,張瑞绮斜挑眉目:“小霜知道什麽情況下該當聾子和啞巴,哥哥不用趕她出去的。”
“我要說的話,有幾分大逆不道,不敢叫旁人聽去。”
“是嗎?那我很好奇。”
張珏正色,壓低聲說:“暫且不論文弱的官家将來是否多情,你一旦選秀入宮,十之八九要成為大娘娘手中棋子,小妹聰慧,必是不願。”
張瑞绮笑:“如今這樣不是很好嗎?選秀之事與我無關了。”
“但你真的心悅季源之嗎?”
“哥哥的疑問從何而來?”
“我瞧着韋世子甚是癡情,和季源之不相上下。”張珏微微嘆道,“女子嫁人,必得慎重,我希望你的選擇是從心的,而不是受情勢所迫的。”
“哥哥怎也不信我是當真喜歡季濂?”
張瑞绮苦惱地撐起臉,她歪着頭對自己的兄長說:“哥哥,我不騙你,我對季濂的敬而遠之并不全因為他之前總是魯莽地騷擾我,真實來說,從見他第一面,我就知道他是我會喜歡的那種人。”
“啊??”
“我從來沒有說過,但這是真的,我喜歡季濂那個人。我只是不喜歡他接近我的方式。”
納吉的結果,蔔辭顯示季濂和張瑞绮八字極相配,乃是天作之合。
雖然這樁婚事很周折,但季家還是表現得非常高興,以最快的速度下了聘、擇定了婚期。
天聖二年正月十八。
季濂捧着祖廟送出來的薄薄一張紙,心跳聲砰砰震響,他覺得離奇,更覺得神奇,兜兜轉轉一圈,他和绮娘成親的居然還是這個日子。和前世一模一樣。
按着舊俗,新婚夫婦在成親之前不宜相見。
兩邊爹娘一合計:那就趕在孩子們彼此隔絕前,兩家人聚在一起吃頓飯吧!
季都知誠意滿滿,請親家全家來吃飯,為此沈姨娘緊張地準備了很多天。
張瑞绮樣貌出衆,又是清正門庭養出的閨秀,季父和沈姨娘初見她便十分滿意,現今張瑞绮随同父母、兄長到家中來做客,舉手投足婉然而落落大方,他們更是越看越喜歡。
席上,沈姨娘問:“今日的菜色,還合口嗎?”
今日家宴,金樽清酒,玉盤珍馐,十足盡心。
張瑞绮莞爾稱謝:“多謝姨娘,都是我喜歡的菜。”
季都知哈哈朗笑,舉盞相邀:“今日的酒亦甘芳甜美。來,為我們兩家将結秦晉之好,在座請滿飲此杯!”
确然是好酒,甜香甘冽。
張瑞绮放下杯盞,用絲帕拭去唇邊酒漬,她擡眼望見季濂。四目相接,彼此都有一點害羞,相視一笑後即都低下了頭。
沈姨娘說,嘗嘗這道蒸白魚吧。
張瑞绮夾起碗中鮮嫩的魚肉,送入口中。沈姨娘說此魚肉質鮮甜,可是她嘗出的卻是一陣腥苦,她疑惑看其他人,其他人言笑晏晏,附和着那道蒸白魚的味美。
她忽而迷惑,垂眼看自己的碗盤。
這魚真的又腥又苦呀……
張瑞绮張嘴想說話,可空氣一進入她的肺腑,像有一雙無形的手突然而用力将她胸腔內的什麽捏破了,她咳出一口鮮紅的血,然後更多的血從她口中湧了出來。
周圍的一切怎麽失去了聲音?
她倉皇地站起來,眼前壓下沉沉的黑,她很快沒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