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小娘娘
第二十一章小娘娘
[第二十一章]
說好品茶,鄭衙內晚了一刻鐘不止。
“那家夥,怕不是又睡過頭了。”
沈雲從抱怨起來,他不喜歡別人爽約。
季濂看看茶樓外的日色,笑着搖搖頭:“不會,鄭鴻這個時辰早該起了,許是有別的要緊事耽擱。他如果不來,定會差人告知。”
他勸沈雲從稍安勿躁,給他沏了一盞茶先喝。
鄭衙內摔在樓梯上,他顧不上疼,爬起來撩了袍角,更大步往樓上趕,他嘴中喃喃不休:“……不得了,哎唷……不得了了!”
雅間的門是被撞開的。
季濂扭頭看見鄭衙內撲跌在地,他趕忙起身去扶:“這麽大個人了,你怎麽還……”
“源之啊!”
鄭衙內近乎慘嘶,他攀住季濂的雙臂,急切地說道:“源之,你心儀的張二姑娘!她、她……我祖母……不是,楊夫人!我聽到楊夫人和我祖母說,欲将張二姑娘配與皇家!”
季濂瞬間驚懵:“你說什麽?”
鄭衙內肯定地點頭:“我親耳聽到,千真萬确!”
按鄭衙內所述,楊夫人今日來瞧鄭老太太這位老姐妹,兩人聊着聊着說起了官家的婚事,楊夫人就說,她倒是有一好人選,推薦給了小娘娘,小娘娘甚滿意,去問過大娘娘的意見,大娘娘聽聞此女子品行,仿佛也很喜歡,囑咐選秀時可多加留意。
此女子,正是張瑞绮。
鄭衙內意外偷聽到這件事,立刻就趕來告知季濂。
沈雲從一副完了的表情:“如果人是二位娘娘欽點,那、那源之你就不可能娶她了,她會成為官家的嫔妃!”
宮門一入深似海……
官家趙祯在位四十二年。
那位寬仁之君,他的愛很多,分給過無數人。愛至深處,哪怕是皇後的顏面也不顧全,他曾因張貴妃的死悲痛不已,在曹皇後尚主中宮時,執意葬張貴妃以皇後之禮,過後更是追封張貴妃為皇後,谥“溫成皇後”。生死兩皇後一事,招致過朝野無休止的議論。
事情盡數被改變了。
張瑞绮入宮,會成為官家的美人?婕妤?或是貴妃?
不……不不不!她不能入宮!
季濂臉色雪白,他似僵死一般,忽地木然的眼睛轉動,他醒過神,立刻奪門而出。
為官家選秀的風聲,張家知道得更早。
頭一日,楊夫人已過府來拜望,淺淺提到說:“宮內兩位娘娘聽說了二姑娘救人的事,都贊譽有加呢,也希望官家見見二姑娘。”
選秀日近,楊夫人帶來的消息,無疑是在張家激起了軒然大波。
張父叮囑說,那便不能再任由女兒随意出門到外面去了。
張母心裏不踏實,與夫君商量道:“這事難說吧?瑞绮姿容不差,官家興許會喜歡她,可是她在人前撲入水中救起外男,此舉出格,恐怕……”
“女兒和韋世子又沒有什麽。要緊的是大娘娘喜歡,官家年少,一切都還聽大娘娘的。”
皇太後劉娥垂簾聽政,輔佐官家,天下萬民都知道。确實無論朝堂政事,還是官家婚事,全要聽憑這位大娘娘的。
張父繼續道:“瞅着楊夫人的神态,這事十有八_九是穩妥了,她和小娘娘是姊妹,宮裏的聲音她聽得最清楚。你沒聽見楊夫人的話嗎?她說小娘娘誇瑞绮勇正。”
“可,真的要讓女兒進宮嗎?我們老兩口只這一個女兒。”
“怎麽,萬一官家選中了她,我們還能說出個‘不’字?”
“我怕女兒不願意……”
“全家的性命到時就系在她身上了,輪不到她不願意。”
張母愛女心切,想到女兒的後半輩子要在後宮沉浮,終究還是忍不住捂臉哭起來,淚撒了羅裙。
到這次日,張珏聽聞消息,非常震驚:“楊夫人何其多事?瑞绮婚嫁,要她操心什麽?入宮服侍君王,君王側有多少嬌顏色,難道要瑞绮一輩子困守在那座殘酷冰冷的宮城內嗎!”
張父張母囑他小聲,此等大逆不道的話切不可外傳,恐有殺身之禍。
張瑞绮卻是出奇的平靜,她坐在屋子裏,什麽話都沒有說。
張珏求她:“小妹,你說句話!只要你不願意,哥哥一定想辦法幫你。”
她恍惚地擡起頭,望着雙親的臉龐,望着兄長焦憂的神色,隔了好片刻,她竟然輕輕柔柔地笑了:“我怎麽會有資格說願意或不願意?那是官家,全天下都是他的。”
季濂便是在這個時刻闖了進來。
屋中人皆驚忙。
張珏轉身,疑惑地望着來人:“源之?”
季濂喘息着,他環顧屋中,張父張母互相攙持,張母淚眼通紅,向來溫和的張珏此時也是面有肅色,張瑞绮沉靜地坐在張珏身後。
“我聽說了。”他張口道。
在他面前,其他人仿佛都消失了,他徑直朝張瑞绮走去。
他的眼中,只能看到她,他只在意她。
“绮娘,你會肯和無數的女人去争搶夫君的寵愛嗎?你過得了那樣的日子嗎?別說三宮六院,就是多一個,你也忍不了。”
他的目光,從未這般殷切過。
張瑞绮站起身,她問:“你很了解我嗎?我為什麽不想進宮當娘娘?整個大宋,是姓趙的,倘若我的夫君是官家,他會賜給我無盡的榮華富貴,他寵愛我的話,我要什麽,他都能給我。”
“但你要的不是榮華富貴。”
“我心之所向,你如何得知?”
“如果你戀慕虛榮,愛錢愛權,愛的是那些身外物,那為什麽你不和韋世子在一起?”
張瑞绮被問住了,她靜默無言。
季濂說:“我有法子解此燃眉之急。”
只見他卸下腰間玉佩,那玉佩竟可一分為二。
他将其中的一塊玉佩遞給她:“你若收下這塊同心佩,便是應允我季家能來下聘。”
張瑞绮垂眼看過,沒有接。
她問他:“季濂,你知道不知道,你在和誰過不去?”
“官家仁德,必不奪他人之妻。”
“假使官家發怒,你這輩子的前程就毀了,你不能再入仕揚名。”
“為了你,我甘冒天下之大不韪。”
她靜立,良晌不語,然後,她從他手裏接過了玉佩。
季濂的手裏空了,但他心頭久懸的一塊大石,終于穩穩地落到了實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