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 67 章
宋皎月從小就是個人緣特別好的小姑娘,她不僅招男孩子喜歡,也招女孩子喜歡,總的來說是當之無愧的孩子王。
從幼兒園到小學再到初中,她有兩個形影不離的左右護法,一個叫沈白,一個叫淩霄。
這倆人的關系不太好,不過每次別人和宋皎月說的時候,她總不信:“沒有啊,我覺得他們關系挺好的。”就會收到對方意味深長的目光。
宋皎月被搞得一頭霧水,就跑去問沈白:“小白,你和小元宵的關系不好嗎?”
沈白剛從操場上打完籃球回來,背靠在牆面上,右手抱着球,他今年突然跟瘋了一樣抽個長高,害得宋皎月只能仰頭看他。
宋皎月很不滿地把他拽下來。
“沒有啊。”沈白回答道:“要說也是淩霄那小子看我不順眼,我哪裏敢惹他。”他說這話的時候吊兒郎當的,可仔細聽,又有一絲不滿的意味在裏頭。
宋皎月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你不要總是欺負老實人!他什麽時候看你不順眼了?”沈白這家夥幼兒園時就有欺負淩霄的先例,而且沈白家世優渥,脾氣厲害的很,脾氣真上來了連宋皎月都勸不住。
沈白手上的球也不要了,站起來就往外走。
宋皎月趕緊拉住他:“你又怎麽了?”她說完這話後覺得這話耳熟,好像昨晚狗血電視劇裏才聽到過這句臺詞。
沈白轉過身來不滿地說:“你總是這樣,有什麽事就認為是我的錯!”他冷哼兩聲:“你不要以為淩霄那小子是什麽好人,他跟我們才不是一路人!”
宋皎月聽到這話心裏有些不舒服:“我們三個都是從小玩到大的好朋友,怎麽不是一路人?”
沈白聽出宋皎月話裏的遲疑,趕緊添油加醋:“他是好學生,我們是差學生,我上次在辦公室外面聽見班主任和淩霄說,讓他不要和我們混在一起,會影響成績,那小子當時可是沒反駁!”
初中仍然是九年義務制教育階段,所以宋皎月和沈白都是被爹媽塞錢加進這個班的學生(合法的,學校明碼的名額),不像淩霄是自己考進來的。
但其實他倆的成績也沒有很差,在年級上能排個中上的名次,只是确實輪不上每個年級只有一個的卓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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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皎月心裏有疙瘩了,擡頭看他:“真的?”
沈白猛拍胸膛:“我怎麽可能騙你呢?我和淩霄那小子可不一樣,我是永遠向着你的!你忘了淩霄連作業都不肯給你抄,還是我找人救的急!”
宋皎月不知怎的覺得心煩意亂,揮了揮手:“那件事就別提了,抄作業也不是什麽好事。”
沈白在宋皎月确實對淩霄心生嫌隙,得意得連嘴角都沒有下去過:“別想那個沒良心的小子了,走走走,今晚我們去吃火鍋,城南新開了一家火鍋店,排隊的人超級多,我讓我家司機先去排隊了,等放學咱們就去吃!”
宋皎月從教室門口進去的時候,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第二排最西邊的淩霄。
按她以往的習慣,她會出其不意地出現在他課桌旁,随手翻一翻他桌上寫好的作業本,然後裝作吃驚地道:“好呀,你又瞞着我們偷偷學習!”
淩霄是個悶嘴葫蘆,他在旁人面前是朵高嶺之花,在宋皎月面前卻是個呆頭鵝。
淩霄并不喜歡在課間的時候出去活動,更喜歡待在教室裏做幾道題。
但他知道每次課間結束的時候,宋皎月一定會過來和他打招呼。
可是今天他等了很久,甚至疑惑地擡頭往後找她的蹤影,卻發現她早就回來了。
她正在和她後桌的沈白聊天,聊得神采飛揚。
宋皎月并沒注意到淩霄,但沈白的視線剛好和他撞上,挑釁地瞧了他一眼。
淩霄心裏很不舒服。
從小到大,沈白似乎很看不慣他,而他也不是那麽喜歡沈白這個嬌縱大少爺。
他們兩個似乎只是因為宋皎月維持表面的和諧。
淩霄不是傻子,他感受到了來自沈白的敵意,一定是沈白和宋皎月說了什麽,所以她的态度才會這麽反常。
淩霄的眸光暗了下來。
宋皎月是三個人中抽個最快的人,她在十二歲那年迅速地竄到了一米七,在十三歲生理期來了之後,開始以一種緩慢的漲勢繼續生長。
沈白也在十三歲末的時候,抽個到了一米八五。
只有淩霄還沒有動靜。
放學的時候,淩霄看見沈白和宋皎月并肩走出了教室,他聽見後面的女生興奮地說:“沈白和宋皎月看上去好般配啊!連身高都很搭!”
十四歲的年紀,正是情窦初開的懵懂歲月。
無論是年級上還是班級上,都開始傳出一些桃色八卦。說某某和某某在談朋友,還有某某為某某争風吃醋等等。
也有人疑惑:“以前他們不總是三個人嗎?感覺最近不太帶淩霄玩了……”她們特意壓低了聲音,但淩霄還是聽到了。
“害,肯定是因為淩霄不跟他們玩了,淩霄是學霸,看不上那兩個學渣……”
學生時代的想法總是很單純,她們并不是再說宋皎月和沈白的壞話,而是發自內心地認為他們三個不是同一路人。
淩霄沉默着回到了家裏,母親有一個正在交往的男朋友,淩霄管他叫嚴叔叔。
嚴叔叔和母親年紀相仿,但一直未婚,聽說是忙于事業,不熱衷于男女之事。後來遇到淩霄的媽媽對她一見鐘情,當即展開猛烈的追求。
伏娉一開始多有顧慮,經過了大概半年的時間,才最終接受了這份新的感情。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街坊多有流言蜚語,而這些話,他們不敢當着大人的面說,就去欺負小孩子。
從小到大常有人對淩霄說:“你媽媽那麽漂亮,要不是帶着你的話,早就二婚了。”
這一次他們更加過分,竟然對淩霄說:“你媽媽的新男朋友是個有錢人,如果沒有你的話,早就嫁進豪門當富太太了。誰叫你是個小男孩,要是小女孩的話又不一樣了。”
當時這話被宋皎月聽到,叉着腰擋在他面前:“你們有本事把這些話去對伏阿姨說!”
伏娉只是看着溫柔和氣,作為一個獨自把兒子養大的單親媽媽,她的性格可不軟弱。
那些人當即就灰溜溜地跑了,走之前還嘀咕:“小丫頭這麽潑辣,跟她媽一樣,将來都是當女強人的料!”
宋皎月轉過頭來,毫不客氣地開始批評淩霄:“你脾氣也太好了!你下次可不能再縱容這幫人!你越退縮,他們就越得寸進尺,知道嗎?”
淩霄低着頭也不知道聽進去沒有。
“不許裝可憐!擡頭看我!”
然後宋皎月看到淩霄眼裏的水光,宋皎月開始六神無主了,她猛地一跺腳,“哎呀,我不說了,你不要哭嘛!”
淩霄從小就長得很精致,孩童時期因為過于秀氣的五官常被認為是女娃,而現在雖然基本上不會再有這種誤會,但因為淩霄還沒有抽條發育,所以身上仍具一種雌雄莫辨的美麗。
宋皎月對他的臉幾乎沒有抵抗力,她很快敗下陣來:“算了算了,我知道,你不想讓伏阿姨擔心,那你下次就把我叫過來,我替你教訓那幫人!”
淩霄對宋皎月有一種依賴,或許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得到。
她是他除了母親以外接觸最多的人。淩霄甚至沒有想過有一天她會不理他,他有些茫然,他做錯了什麽事情嗎?還是他又惹她生氣了?
回到家後,嚴叔叔喊他去吃火鍋:“城南新開了一家火鍋店,我讓朋友給我們留了一間包廂,我看小淩學習實在太辛苦了,既然明天放假,今晚就好好放松一下,不要再寫作業了!”
淩霄并不想去,可他擡頭看見母親溫婉含笑的臉龐,他并不想做那個讓大家掃興的人。
他希望母親有新的生活。
淩霄坐在汽車後排,看着窗外的樹木飛速向後掠過,車水馬龍被他們甩到了身後。
淩霄感到孤獨。
淩霄是個不愛表達的孩子,所以他總被認為是乖巧懂事的。
他客氣禮貌地喊着嚴叔叔,餐桌禮儀挑不出一點差錯,嚴叔叔對他贊不絕口:“我要是能有這麽一個兒子,做夢都要笑醒。”
嚴叔叔的話語裏透露着成年人的試探。
于是母親把他放到外面去,他得以出來透氣。
這是一家新開的火鍋店,雖然已經晚上八點,門口仍然排滿了長隊。
淩霄站在二樓扶梯旁,頭腦開始放空,他看着來來往往的人群,思考的卻是宋皎月拿來問他的那道難題。
解題不難,難的是怎麽講給她聽,怎麽把她講懂。
可是她給他扔下一道難題,似乎只是一時興起。
淩霄突然在人群中抓到一個熟悉的身影,他急匆匆地跑下樓,聽見她和沈白的對話:“我等會兒要吃這個冰粉和冰湯圓!”
沈白在一旁環抱雙臂:“宋大小姐,你還是少吃點冰的,你現在能吃冰嗎?”
宋皎月說:“你什麽時候也和淩霄一樣啰嗦了?”
沈白高舉雙手以示投降,“行行行,你吃——”
他們之間的氣氛親密無間,淩霄停下了腳步。
後來吃飯的時候淩霄更加沉默。伏聘以為是自己和嚴崇的緣故,便提出先走一步,帶兒子去樓下商場買書包。
嚴崇也立刻站起來:“那一起吧,小淩這次考了年級第一,我這個當叔叔的,也得表示表示。”
伏娉本來就覺得兒子因為自己和嚴崇的事情不開心,再次推拒:“不用了,時間也不早了……”
淩霄卻突然開口:“媽,我們跟嚴叔叔一起吧。”
他并不想成為母親的拖油瓶,正如街坊鄰居所說,嚴崇是一個難得一見的好人,母親錯過了這一個,很難再說下一個是什麽樣的人了。
伏娉因為兒子的話沒有再堅持,于是三個人就像一家三口那樣,在商場一層買了書包,又去商場二層看衣服。
銷售員誤以為他們是一家三口,竟然誇兒子像父親。
淩霄覺得尴尬,嚴崇卻哈哈大笑,臉上洋溢着自豪之色,并沒有否認。
後來他們又走到一樓去看金飾,淩霄和宋皎月沈白迎面撞上。
宋皎月是來給她媽挑母親節禮物的,那邊火鍋左等右等等不到,她就拉着沈白來挑金子了。
沈白說:“鐘阿姨不是有好多金子嗎?金子多俗氣,不如買鑽石,亮晶晶的多好看……”
小孩子還是喜歡花裏胡哨的年紀,宋皎月贊同:“可是我媽就喜歡金子,我媽說金子能壓祟氣。”
沈白無所謂:“那就金子!”他非常自然地從口袋裏掏出一張卡,要給宋皎月付錢。
恰巧嚴崇和伏聘也走過來了,嚴崇不認識宋皎月和沈白,笑着和伏娉說:“你看小男生都知道要給女朋友花錢,不知道今天你能不能給我一個買單的機會?”
嚴崇的話刺痛了淩霄,他覺得不舒服,但不知道為什麽。
後來回家後,母親也問他:“小白和餃子是怎麽回事啊?真談了?”
伏娉的态度是很開明的:“他們兩家知根知底的,又門當戶對,我之前聽胥湘君說,兩家準備都把孩子送出國讀高中大學……”
淩霄頭一回在母親面前失态:“他們沒有在談戀愛!”
淩霄極力否認,可他心裏卻冒出了另一個聲音:宋皎月和沈白已經把你撇在了外面。
淩霄問:“他們為什麽要出國讀書?國內不好嗎?”
伏娉說:“以他們的成績來看,留在國內肯定不如出去讀書發展好。”她摸着兒子的腦袋:“是舍不得好朋友了?”
伏娉隐約覺得兒子對宋皎月有一些占有欲,但她只覺得那是小朋友對朋友之間的占有欲。
伏娉說:“你們是好朋友,但是每個人都會有很多好朋友,就像将來你上高中會認識新的朋友,皎月出國也會認識新朋友。”
伏娉看向兒子的目光中充滿擔憂,作為母親,她總覺得自己做的不夠,才會養成兒子內向、不愛說話的性格。
“就算是好朋友,大家也有自己的路要走,自己的生活要過。”
于是淩霄問母親:“那麽夫妻就會一直在一起嗎?”
伏娉搖頭:“夫妻也會離婚,得像你鐘阿姨和宋叔叔那樣的神仙眷侶才可以。”
宋皎月聽信了沈白的話,誤以為淩霄看不慣她的散漫樣子,單方面地開始和淩霄冷戰。
不過她心裏也很不舒服,抱着家裏的小熊抱枕一頓狂揍:“臭元宵!你忘了誰給你撐腰了!太沒有良心了!”
宋皎月又有些不服氣,她覺得自己不是成績差,只是不勤奮,又決定發憤圖強,讓淩霄好好看看她的厲害!
再說了,她媽和她爸當年可是學霸!
沈白在她旁邊吃巧克力豆:“雖然,但是吧,科學研究表明,聰明的父母也會生出笨孩子!”
宋皎月一個枕頭砸過去:“沈白,你到底是哪邊的!”
沈白從桌子上蹦下來,稍息,立正,行禮:“報告宋大小姐,我是你這邊的人!”
沈白說:“他瞧不起咱們就瞧不起呗!你管他想什麽呢!咱們當咱們的差學生,他當他的好學生!反正我沈白——”他拍拍自己的胸膛保證:“絕對不反水!”
宋皎月說:“誰要和你一起當差生!”
沈白是受盡家人寵愛的大少爺,是個樂天派,他聽宋皎月這麽說也不會覺得傷心,還樂呵呵地說:“反正你在哪裏,我在哪裏!”
于是宋皎月拍給他一沓試卷:“那行,你過來陪我一起做題吧!”
沈白:T^T
宋皎月頭一回發現要當好學生是這麽困難,她從前覺得自己有一點小聰明,哪怕不怎麽學習,也可以保持中上游的成績,可她現在才知道,排名越往上走越難。
往前的每一個位置,都是需要付出努力的。
宋皎月有一些好勝心,但不多。她跑去找幼菱姐,幼菱姐比她大一歲,但幼菱姐從小就是個天才,十四歲的時候就參加高考,進了p大少年班。
宋皎月心想,淩霄再厲害,能有她的幼菱姐厲害?
但是宋皎月聽幼菱姐講了一下午的課,聽得頭昏腦脹,一個字也沒聽懂。她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天才和普通人的世界是不同的,幼菱姐是天才,她是普通人中的笨蛋。
于是宋皎月又去找姜小滿,姜小滿比她小三歲,今年上六年級,但聽說姜小滿自學初中教材,能把初中的卷子做滿分。
姜小滿是早産兒,據說姜阿姨生産的時候遇到醫鬧,差點一屍兩命。
所以姜家人把姜小滿當眼珠子一樣呵護。
宋皎月去找姜小滿的時候,姜小滿的爸爸在家,隔一段時間就送枸杞茶、雞湯、水果等等上來。
宋皎月嘆為觀止:“你爸也太……”宋皎月一時間竟找不出形容詞了。
姜小滿對此見怪不怪,捧着臉嘆氣:“哎——我爸他總覺得我身體不好,壓根就不準我多看書,說怕我學習辛苦,累壞身體……”
宋皎月十分羨慕:“天哪,要是我爸也這麽想就好了!”
可惜宋皎月繼承了母親鋼筋鐵骨的身體素質,別人是林黛玉,她是倒拔垂楊柳的魯智深。
宋皎月也沒想過,她竟然要聽比她小三歲的姜小滿講題目。
姜小滿講的題目,宋皎月倒是聽懂了,只是她生無可戀的趴在桌上:“你們怎麽一個個的都這麽聰明?”
姜小滿安慰她:“你是大器晚成,也許突然某一天就開竅了。”
大概下午五點鐘的時候,顧叔叔上來了,他是來提醒女兒注意休息的,說:“今天的學習時間差不多了,你們是想在家裏吃飯還是想出去吃飯?”
宋皎月剛想說在家裏吃就行了,姜小滿猛地搶答:“我要出去吃!”
後來顧叔叔去車庫拿車,小滿心有餘悸地對宋皎月說:“不要吃我爸燒的飯。不好吃。”
宋皎月去找姜小滿學了兩天,就喪失了學習的興趣。她是這麽說服自己的:“學渣就學渣吧,道不同不相為謀,我不和淩霄這個過河拆橋忘恩負義的小人玩了!”
宋皎月嘴裏這麽說着,眼睛裏又偷偷掉金豆子,她看似大大咧咧,實則心思細膩。
而淩霄那邊以為宋皎月讨厭自己,便自覺地不去她面前惹人煩,兩個人的誤會就這樣越來越大。
一轉眼,初二下學期到了尾聲,在期末考試之前,學校組織大家去郊游。
郊游的地點經過投票後定在野生動物公園。
出發的時候老師讓兩個人一小組,宋皎月理所當然地就和沈白成了一組,這兩個人都是調皮大王,自然一拍即合,竟然趁中午休息的時候,跑到了公園的森林深處。
等到老師發現的時候,已經快一個小時。
班主任立刻聯系公園的管理部門,把這兩個調皮的孩子從森林深處抓了回來。
宋皎月和沈白低頭聽訓,大約是覺得丢臉,腦袋埋得像鹌鹑。
宋皎月悄悄往外瞄了一眼,恰好對上淩霄擔憂的目光。只是她并不覺得淩霄在擔心自己,反而覺得他在幸災樂禍。
宋皎月剛才在岩石上摔了一跤,長長的裙子遮住了她膝蓋上的傷口,她并不是個特別嬌氣的小姑娘,只會在親近的人面前才撒嬌喊疼,所以現在也只是強忍着,默默聽老師訓話。
下午郊游結束的時候,有家長提前到公園門口帶孩子,剩下的就跟老師坐車回學校。
宋皎月的爸媽是醫院裏的醫生,當然不會這個點出現。不過就算是平時,也是她自己一個人跟地鐵回家多。
宋皎月心想,她媽好像今晚值班,要不然去醫院找她媽好了?正好膝蓋受了傷,還有借口賴在她媽身邊。
沈白的母親是富太太,她本身就是富家千金,和沈白的父親算是豪門聯姻,門當戶對,不過兩個人的感情倒是很好,是圈內的一對楷模夫妻。
沈白媽媽來把沈白接走了,說是今晚外公外婆過來,有家宴。
于是淩霄終于得以坐到宋皎月旁邊。
“你……還好嗎?”
宋皎月扭頭看窗,不理他。
淩霄愈發惶恐。
但其實宋皎月并沒有那麽生氣,她是個忘性很大的小姑娘,記得別人的好,不記得別人的壞。時間過了那麽久,她早就不生氣了,只是拉不下面子,不想主動去找淩霄。
宋皎月偶爾想,其實淩霄看不上他們兩個學渣也很正常,畢竟淩霄一直很勤奮上進,她和沈白兩個鹹魚實在太不争氣了。
汽車猛然發動,宋皎月因為身體的慣性膝蓋撞上了欄杆,不禁發出痛呼:“嘶——”這下不僅是皮肉,她的骨頭也要斷了!
淩霄立刻就看出她的異樣:“你哪裏受傷了?”
他想去叫老師,卻被宋皎月惡狠狠地按在座位上:“不許去!否則我們就絕交!”
淩霄不敢動,又很擔心她,只好不說話,用目光注視着她。
淩霄的眼睛會說話,他那種真誠的不摻雜一絲雜質的擔憂讓宋皎月也覺得不好意思。
“沒什麽大不了的,就是擦破了一點皮,我等會兒去醫院找我媽。”宋皎月的聲音緩和下來。
“那我送你過去……”淩霄詢問她的意見:“可以嗎?”
過了好一會兒。
宋皎月說:“好吧。”
少男少女有了心事,走在路上都比以往沉默。
淩霄時不時去看宋皎月受傷的腿,“要不然我背你過去吧?”這裏距離地鐵站還有1公裏。
宋皎月看了一眼他的小身板:“不用了。”她的眼神語言太直白,讓淩霄有些受傷。
宋皎月覺得淩霄嫌自己愚笨貪玩不愛學習;淩霄則覺得宋皎月嫌自己寡言無趣不如沈白跟她更能玩到一起。
宋皎月是個執拗的小姑娘,說不要人背就絕對不要人背。于是淩霄只能看她小步小步往地鐵站挪,一不小心牽動傷口,便扶着路邊的大樹倒吸一口冷氣。
淩霄第一次違背她的意思,走過去扶住她的肩膀。
他比她旁邊的樹樁子還沉默,但是姿态很強硬,沒有給宋皎月推開他的力氣。
宋皎月也破天荒地沒有說話,借着他攙扶的力慢慢往前走。
下了地鐵站後就是醫院,宋皎月對這裏可謂熟門熟路,她從住院部上去,順利地摸到了母親的辦公室。
她是從病房走廊進去的,但由于她和鐘主任七分像的面孔,沒人攔她,即使是新職工也猜出了她的身份。
“那是鐘主任的親戚啊?”
“什麽啊?那是鐘主任的女兒!”
“怪不得——”
醫生辦公室裏,規培醫生正在敲病歷,本組的醫生都在樓上開刀,宋皎月認識的那些叔叔也都不在,于是宋皎月跑去她媽辦公室坐着了。
期間有個規培生來找主任簽字,敲門一看一小姑娘,正在桌上埋頭寫作業。
規培醫生吓得又把門關上了,後來回大辦公室一交流,哦,原來那就是鐘主任和宋主任的女兒。
大家夥都有一顆八卦的心。
“這種主任和宋主任當初怎麽談的戀愛?不是說麻醉科和外科勢如水火嗎?這也能談?”
“聽說是大學戀愛。”
“那難怪了……诶?也不對啊,我看剛才那小姑娘最多十來歲的樣子,年齡對不上啊……”
“中間分開過。”
“哦~原來如此~”
“那剛才那小女孩是像鐘主任多一點,還是像宋主任多一點?”
“我比較好奇,兩個主任平時在家吵架嗎?”
晚些時候,鐘主任從樓上下來,有人嘴快,和她說了她女兒來找她的事情。
鐘主任嚴肅的表情中洩露一絲笑意:“好的。”
外界都說宋主任是女兒奴,實際上最寵宋皎月的是鐘主任這個母親。
鐘主任進辦公室後才發現有第二個人,她還來不及做反應,就聽見女兒跟她訴苦:“媽,我摔了一跤——”
宋皎月把褲腳卷起來,只見膝蓋一大片淤青,旁邊是凝固的血液,還劃了好長一道傷口。
“怎麽弄的?”鐘主任眉頭微皺,她是在表達對女兒的關心,但她久處高位不怒自威,像是在責問。
淩霄不由自主地向她彙報:“鐘阿姨,是今天郊游的時候,皎月摔到了岩石上面。”
淩霄補充道:“我陪餃子過來處理傷口。”
“好的,謝謝你。”鐘主任這才注意到旁邊的淩霄,她先給女兒簡單處理了一下傷口,給她包紮起來,又找人帶她去做CT,看看有沒有骨折。
宋皎月做完CT回來的時候,淩霄已經走了。
鐘主任見女兒在辦公室四處張望,說:“我剛才送他回去了,總不能叫人家在這裏一直陪着你。”
鐘主任将女兒臉上的失落之色盡收眼底,突然又問:“你最近和元宵鬧矛盾了嗎?”
做母親和做女人的直覺告訴她,女兒有了一些煩惱。
這些少女心事未必就和愛情有關,不過鐘主任很關心女兒在青春期的心情變化,又細細詢問了她今天怎麽把自己摔傷。
“都怪沈白!他非要進去看猴子!”宋皎月提起沈白的語氣又是另一種。
鐘主任忽然明白了。
宋皎月和淩霄的關系進入到了一種奇怪的狀态,既不像之前那樣親密無間,也不是照面不打招呼,故意當陌生人。
硬要說的話,他們之間多了一種尴尬。
比如宋皎月不會像之前那樣跟淩霄要作業抄,她寧可跑過去跟沈白兩個人大眼瞪小眼,抓耳撓腮地讨論這道題目該怎麽做,也不願意向淩霄開半句口。
沈白樂在其中,他巴不得宋皎月只來問自己;落在淩霄眼中,又是另一幅景象:宋皎月果然在故意疏遠自己。
淩霄完全不知道該怎麽辦,見了面宋皎月仍然和他熱情地打招呼,可是她有時間只會去找沈白,再也不會叫上自己。
連同桌都笑嘻嘻地對他說:“宋皎月不要你了,人家現在只和沈白玩,你就不要湊過去當電燈泡了!”
淩霄也并不是坐以待斃,有一回課間,教室裏人很少,淩霄注意到宋皎月和沈白在角落裏讨論題目,便主動走過去想加入他們。
可是沈白把他趕走:“這題目太簡單了,你一看就會,要嘲笑我們兩個學渣的。”
淩霄看向宋皎月,宋皎月也看向淩霄,他們似乎都期待對方說些什麽,但又都沒有讀懂對方眼裏的期待。
淩霄回到座位後,宋皎月有些心不在焉。
沈白的心思不在學習上,說:“想不出來就不想了,想的我腦瓜疼。”
宋皎月擡手給他一個腦瓜蹦:“下學期就初三了,你還不緊張點嗎?要是考不上好高中怎麽辦?”
沈白說:“那咱倆就出國讀高中呗!我家和你家都有這個打算,到時候咱倆一起出國還能有個照應!”
誰知宋皎月竟然生氣了,“誰說我考不上好高中!我才不要出國!”
宋皎月走得太快,沈白都沒有反應過來,他也沒注意到淩霄偷偷跟了出去。
宋皎月走得越來越急,她往外走的時候并沒有目的性,但不知不覺走到了一個人少的偏僻角落,附近只有兩三個學生在背書。
宋皎月擡手擦臉的時候,才發現臉上有淚。
她并沒有想過要出國讀書,她不想離開爸爸媽媽,更何況在她的認知裏,只有那些非常不成器的小孩在國內讀書讀不下去了,才會在高中時就被送出去。
因為國外的情況很複雜,即使是有錢人家也會希望孩子更大一點的時候再出國,太小的時候出國三觀還沒有發育完全,在家長的認知裏很容易學壞。
但有時候也沒辦法,誰叫在國內沒學上,那就只能花錢送出去了。
宋皎月并不希望成為這樣的小孩子,而且她覺得自己不至于成為這樣的小孩子。她的成績是沒有那麽好,但是父母竟然已經開始考慮送她出國這條路了嗎?
是不是爸爸媽媽也會因為自己沒有繼承到他們的智商和情分感到失望?
宋皎月迎着冷風吹了一會兒,很快又不難過了,反正她爸媽要把她送出國,她是絕對不同意的,大不了她就抱着她媽的大腿不走,她才不信她媽能有那麽狠心!
宋皎月知道一個秘密,她媽在這個世界上最愛的人是她。
宋皎月一回頭,淩霄在後頭站着。
淩霄欲言又止:“你……”
“我挺好的。”宋皎月迅速把剩下的眼淚擦幹,先聲奪人:“你過來幹什麽?找我有事嗎?”
淩霄也不知哪兒來的勇氣,這麽多天終于說了一句心裏話:“你有不會的題目可以來問我,總比你和沈白讨論要強……”
宋皎月不問他,當然是因為自尊心。在淩霄眼裏,當然什麽題目都簡單,可對她來說有些題目像天書一樣,她并不想拿着對淩霄來講簡單的題目去問他,被誤會自己智商是不是有問題。
宋皎月叉腰:“你瞧不起誰呢?”
淩霄也不知怎的,就會接話了:“瞧不起沈白。”
宋皎月:“……”
就在這時,淩霄往她這走了一步:“你不想出國嗎?”
淩霄自顧自地說:“我也不想你出國,我想和你上一個高中。”
宋皎月語塞:“你是不是對我太有信心了,我怎麽可能跟你上一個高中?”
淩霄輕聲說:“從今天算,還有四百零二天,還來得及,不是嗎?”
淩霄從小跟母親生活,很少主動表達自己的想法,他對任何事的态度都是可以。
唯有這一次,他主動地抓住了他想要抓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