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 52 章
一直以來有個居高不下的争議：如果母親恨孩子的父親，她也會愛這個孩子嗎？
世俗道德不允許母親有恨，人們贊揚母親，也綁架了她。
雖然伏聘後來勸淩霄，不要記恨他的生父，但伏娉也曾不可抑制地滿懷怨恨。
怎麽能不恨呢？不恨說明沒有愛過，更何況她是被愛人背叛，她剛烈的性格讓她主動選擇一刀兩斷，但心裏一度恨得發瘋。
正因為她知道仇恨是一種多麽令人難熬的滋味，所以才會希望兒子不要心懷仇恨。
她不是原諒藤來，而是放過自己。
在淩霄三歲以前，伏娉對他的愛是有限的，她是一個模特，無比愛惜自己的身材，卻因為懷孕身材走形。在此之前她從來不知道原來比生孩子更麻煩的是養孩子，而且一個嬰兒是無法回應成年人的，伏娉在面對孩子的時候時常會有一種無力感，他無法與她交流，而她又不能離開他，甚至為他切斷了許多與外界的聯系。
如果這個孩子是他們相愛的産物，伏聘願意為了愛情忍受。可是孩子的父親另有新歡，每當她在社交媒體上看到有關于藤來和新歡的消息，她就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為什麽？憑什麽？
為什麽傷害她的人可以過得這麽好？
為什麽另一個陌生的女人可以站在她的肩膀上摘取果實？
伏娉當然不是沒做準備就決定生孩子的，她給自己做了心理建設，只是低估了生育一個孩子的困難，并高估了自己的母愛。
誰讓社會總是贊揚母愛，許多女孩子被哄騙着成了母親。
她的情緒也很好地傳達到了小元宵這裏：原來媽媽更希望我是一個女孩。
她似乎仇恨我已經“去世”的父親。
伏娉花了很長時間來整理自己的情緒，但她并不知道正如她了解她的孩子，她的孩子也了解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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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伏娉給他紮小辮子的時候只是單純手癢了，她可惜他不是個女孩只是覺得女孩會更貼心些，并不是不喜歡他。
只可惜淩霄永遠也不知道這一點了。
因為小時候相貌精致，小元宵常常被說像個女娃，惹來了一些不懂事的小孩的嘲笑。
小元宵一直記着母親的囑咐，不能跟幼兒園的小夥伴發生争吵，更不能動手打人。
那天他們又把他堵到角落，幼兒無知的語言最惡毒，甚至還罵了他的母親。正當他忍無可忍的時候，宋皎月帶着一幫小弟跳了出來，把人都趕走之後，又拍拍他的肩膀：“叫一聲餃子姐姐聽聽。”
小元宵：“……”
宋皎月即使在小時候也不走尋常路，按照一般套路來說，她美救英雄，應該會安慰他，鼓勵他，告訴他以後她罩着他。
結果宋皎月說：“他們一定是嫉妒你穿裙子比他們好看！诶呀，你長得可真好看，下次玩游戲的時候給我當老婆吧！”
小元宵：“……”
小元宵後來才知道宋皎月袒護他，單純只是因為她看臉。
她甚至喜歡看他穿裙子，一定要在元旦晚會的時候讓他當白雪公主，小元宵毫無反抗之力，只能答應，便留下了如今書房裏這張老照片。
宋皎月在微信上問淩霄：［不過你那時候沒有記恨我吧？］她有些小小的心虛，當年對餃子來說，維護正義只是一部分原因，更重要的是她的人只能她欺負。
想想這件事好像也挺混蛋的，不會在當年給淩霄造成童年陰影吧？
哎，她的所作所為要是發到網上都能叫做霸淩別人了。
淩霄實在不願回憶當年元宵晚會的事情，主要是他們現在已經是男女朋友，淩霄試圖保持男朋友的正面形象。
但是女朋友問了，他不能不回。
小元宵一直是有心事的，他覺得自己是母親的拖累，隐約覺得母親沒有那麽喜歡自己，他比一般的孩子更早熟。
所以當沒心沒肺的餃子出現的時候，他覺得很輕松。
她并沒有因為他的特殊對他多加照顧，事實上她不覺得他特殊，她大大方方地使喚他做事，但她的好朋友實在太多了，所以小元宵總是被餃子忘在角落。
小元宵其實很羨慕餃子的性格，她的人緣很好，就像一團炙熱的火焰，帶來光明和熱。
淩霄想了想回複道：［無論是穿裙子還是假扮公主，我都不覺得這是一件值得被定義為什麽的事情，我不喜歡的只是別人大驚小怪的目光。］
小男生在很小的時候被家裏長輩打扮成女生又怎麽樣？這也不是什麽天理不容的事情，卻偏偏遭到了惡意的嘲笑和對待。
餃子的好就好在，她也不覺得這是什麽事情。
宋皎月對着他的照片感慨道：［都說女兒随爸爸，将來你的女兒一定長得精致漂亮，像個洋娃娃。］
淩霄糾正她：［是我們的女兒。］
宋皎月說：［那不行，我不想生孩子。］
淩霄于是說：［那就沒有。如果有的話，也一定是我們的女兒。但我更希望她像你。］像皎月一樣美麗勇敢。
宋皎月是他唯一想要結婚的人。
宋皎月：［你不要說得那麽絕對嘛，誰能保證以後的事情一定一成不變呢？萬一你以後喜歡上別人了？不過我覺得這也沒什麽，我們現在相愛，不表示以後也相愛，只要你不欺騙我，坦誠地告訴我，我覺得就算分手我們也能做朋友。］
宋皎月覺得自己說得特別誠懇，她也确實是這麽想的，大家都要做一個體面的人，不愛了就痛快地分手，只要不是騎驢找馬或者腳踏兩只船，她都覺得沒什麽。
難過嘛，肯定會有一點，但是人都不愛了，還綁在自己身邊幹什麽呢？
結果淩霄好久都沒回複她消息，宋皎月在微信上拍了拍他：［人呢？］
淩霄憋出幾個字來：［我生氣了。］
他不知道該氣宋皎月不相信自己，還是該氣她的過分理智，或許潛意識他也害怕變成他生父那樣的人，就像宋皎月說的，未來是難以預測的。所以他才會斬釘截鐵地強調，他絕對不會變心。
淩霄說：［我不能接受分手後做朋友。］
宋皎月一時沒搞清楚重點：［那到時候就不做朋友嘛，這有什麽的。］
淩霄第一次不打一聲招呼就消失了。
宋皎月把這事說給母親聽，“淩霄這個人還挺奇怪，我和他說，要是他以後喜歡上別的女生也沒關系，只要不綠我，大家可以和平分手，各找真愛，結果他就生氣了。”
鐘成英無奈：“哪有人在熱戀的時候說這種話的？你呀，也就是仗着人家小淩更喜歡你，你才有底氣說這種傷人的話。”
宋皎月不明白。
鐘成英給她舉例：“假如我對你說，你要是覺得我這個媽媽當的不好，可以去找別人當媽媽……”
宋皎月脫口而出：“您不要我了？您要生二胎了？可是……我還能找誰當媽？我不就一個媽嗎？”
宋皎月似乎有些懂了，雖然這兩件事不是同一件事，但是她的第一反應已經說明了問題。淩霄把她當唯一選擇，她卻假設了其他可能。本質是她在這段感情中占上風。不管以後會發生什麽事情，現在說出來都是傷別人心的。
宋皎月知錯能改，今天按時下班，下班後就去醫院找淩霄。
宋皎月去的時候，運動醫學科的醫生剛從手術室上來，正在進行晚查房，宋皎月假裝成某一位病人的家屬，悄悄摸摸地躲着看了一會兒。
但是不巧，她被應主任逮到了。應逐剛開始看到一漂亮小姑娘躲在那裏，還以為是某公司醫藥代表，不免有些生氣：“誰讓她進來的！”
現在查得這麽嚴，誰這麽不知好歹不知分寸？
那會兒差不多進到辦公區域了，最後面的人把門一關，把宋皎月拉進來，省得其他家屬看熱鬧。
應逐看清楚她的臉，一愣。
其餘師兄弟推了推淩霄的手臂，意思是說你的女朋友你說句話。
按照醫院嚴格的管理規定，宋皎月當然是不能到這裏的。
但是法理之外還有人情，醫生也是人，忙起來都不顧家，有時候沒辦法還要把小孩子帶到辦公室來看着，所以宋皎月來找淩霄也不算個什麽大事，最多就是今天被大領導撞見，有些時運不濟。
有些人朝淩霄投去擔憂的目光，有些人卻幸災樂禍，嘲笑他太過兒女情長。
淩霄硬着頭皮說：“應老師，這是我女朋友。”
旁邊不嫌事大的好事者說：“就是之前狂追淩霄的那個女病人。”
這話就有些用心不良了，醫生很忌諱和病人發生感情，在有的主任眼裏，這是很沒醫德的表現。本身患者生了病，面對醫生就會不自覺地産生一種依賴心理，這個時候和人家談戀愛不是占便宜嗎？
可是宋皎月這姑娘實在長得漂亮，在場的人都能理解淩霄為什麽和她談戀愛，甚至還想如果換做自己……
要是應主任不認識宋皎月的話，大概也會對淩霄産生不好的印象。
可是應逐知道宋皎月是誰，老宋和鐘院長的女兒嘛，老宋疼這個女兒疼得跟眼珠子一樣……
應主任的心情很複雜，一時不知道該高興自己這個徒弟“有本事”，還是該擔心他的生命安全。
應主任咳嗽了一聲：“是小淩的女朋友啊？”
應主任又覺得自己作為一個主任沒必要摻和到年輕人的事情中，多掉面子。
年輕人嘛，熱戀中跑到對方單位來找人，也很正常。
于是應主任說：“女朋友都找過來了，看來小淩不經常陪人家啊……”
主任的态度決定其他人的态度，既然主任輕輕帶過，其他人也沒什麽好說的。
眼尖的人看到宋皎月手上的戒指，恭喜淩霄好事将近，要請他們吃喜酒。
奇怪的事情發生了，應主任竟然也主動開口說：“請柬到時候給我發一張。”
宋思禮也不知道會不會給他發請柬，沒關系，反正他一定會去觀禮的。
淩霄被衆人圍着調侃了兩句，都是恭喜他好事将近，說他悶聲幹大事，不聲不響地脫了單，如今還要結婚了。
還有人說他事業愛情兩不耽誤，這邊工作穩定下來了，夫人也找到了。在大家看來，淩霄留院是板上釘釘的事情，這裏沒有一個人比他的履歷更亮眼，招人的标準年年提高，但是年年都有天才殺出重圍，實在是人比人氣死人。淩霄又是主任的學生，簡直占盡天時地利人和。
沒看剛才主任還主動要請柬，顯然是看重淩霄，想要培養他當自己的接班人！
一時間大家心思各異，有的人知道自己資質不行，這裏說的資質不行是和其他人相比，不是說真的不行。這些人一開始就沒有想過主任的位置，但是不能接過主任的衣缽，及時抱緊大腿，進入下一個新核心圈，那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也有人不甘心，覺得自己比淩霄優秀，也是主任的學生，還比淩霄早幾年進醫院，為什麽主任看重淩霄不看重自己？
雖然說大家都是師兄弟，無論誰接班，大家以後都是核心圈層的人（鬧翻的除外），但是手中能握有的權力和資源到底不一樣。
優秀或者說自認為優秀的人是很不甘心的，一時間瞧着淩霄的眼神就不對勁了。
其實這點也有人私下提點過淩霄，那人給淩霄講了個故事，說是有一年某科晉升主治， A和B同為競争對手， A就找人假裝患者家屬給B送了果籃，在果籃裏塞了紅包，然後把B給舉報了。
以此來提醒淩霄，尤其在晉升的關鍵時期，特別要謹言慎行，不能讓人抓到任何差錯。
很多人還不知道宋皎月和宋主任的關系，一旦叫人知道了，恐怕又是一場風波。
應主任是老江湖了，什麽破綻都沒表現出來，只是回辦公室給宋主任打了個電話：“老宋啊，你這人不夠意思，把我最優秀的徒弟拐去給你當女婿了！”
宋主任獨自消化這事已經很久了，結果今天的火氣又被應主任挑起來：“我還要問問你！你們科允許醫生和患者談戀愛的？”
應主任尴尬了，說起來好像也确實是這麽個事兒。應主任哈哈兩聲打岔過去：“郎才女貌，郎才女貌，是個好事兒啊，我今天看你女兒手上的鑽戒挺漂亮，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喝上喜酒？說起來我小時候還去喝過她的滿月酒呢！”
宋主任有些冷淡：“小孩談戀愛是他們自己的事情，我不幹涉，也不催他們。”
應主任今日有事相求，又說了幾句拉近關系的話，才說：“老宋啊，你看明天808第一臺，你們科不給做呀，我是覺得沒什麽問題，你應該相信我們組的技術，很快的，就拆個內固定一個小時都不到……主要吧，這個人是我老婆的舅舅，我這個人情，實在推不掉呀，你也曉得我混到這個份上，很少來為難你們麻醉科的，這次是熟人，真推不掉……”
宋主任說：“我不管你們做多快，但到底是個全麻手術，你們要冒風險，我不可能讓我底下的人陪着你們去冒風險……”
應主任還想再說兩句，竟然直接被挂了電話。這在從前可是從未有過的事情，怎麽說兩個人都是領導，面子上的事情要過得去。
他宋思禮今天竟然這麽不給面子！真以為他有個當院長的老婆就了不起？
應主任轉念一想，哦，估計是他剛才說的話刺激到宋思禮了。
再說宋皎月，她剛把男朋友拉出醫院，完全不知道老父親被男朋友的老師氣得不輕，她現在也有些忐忑，一個是因為自己之前說錯了話，另一個是怕自己今天的出現會給淩霄的工作帶來麻煩。
淩霄也一直不說話。
宋皎月以為他生氣了，從他身後繞到他身前，她哄人很有一套，因為她從小拿父母練哄人的本領，小時候就是個哄人精：“你怎麽不說話？真的生氣了嗎？不要生氣了嘛……”
淩霄低頭看她，暗自告誡自己不能再被她三言兩語哄好，她有時候說話實在太傷人，他不願意聽她假設他們分開之後的事情，他們已經分開了很久，錯過了青梅竹馬的最好時期。
可是宋皎月直接按住他的手臂，輕輕往上一跳，猛地親了一口他的臉頰。
淩霄震驚到無以複加，第一反應是看四周，然後撥開宋皎月的雙手，倒退了一步。
宋皎月看他的反應，忍住笑了：“不至于吧？”
淩霄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下次不要這樣了。”
“我下次肯定不說讓你傷心的話。但是下次也不要主動親你嗎？”宋皎月的眼睛裏閃着狡黠的光。
淩霄說：“只有我們兩個人的時候可以。但是也不要總是指望拿這一招來糊弄我。”偏偏他吃這一套。
宋皎月見好就收：“好嘞！那我們去吃飯吧！”
他們吃的是一家最近的網紅火鍋店，在鍋底還沒有上來的時候，宋皎月已經說了一長串的話：“年會好煩啊，還要表演節目，雖然說我小時候也上了不少的興趣班，可你知道的，我三分鐘熱度，也沒有學精，而且這麽多年過去了，我早就忘得一幹二淨了……”
宋皎月問：“醫院是不是也有年會？我印象裏好像也有節目……”
淩霄說：“之前在學校的時候實驗室有年會。”
宋皎月好奇：“那你們表演什麽節目？”
淩霄給了一個出人意料的答案：“詩朗誦。”
“詩朗誦？內容是什麽？”
淩霄說：“歌頌師生之情以及對科研的熱愛之情。”
“好吧。”宋皎月問：“我突然想起來，你是不是很會拉小提琴？”她問完這句話就後悔了，因為淩霄的生父藤來不僅是一位有名的流行音樂家，還是一位有名的小提琴家。
淩霄看上去毫不在意：“還可以，你準備表演小提琴嗎？”
當年餃子看小元宵會拉小提琴，便吵着和母親說自己也要學，可她又拉得不好聽，便總是叫小元宵拉給她聽。
淩霄一直記得和她有關的事情。
“好主意！”宋皎月猛地一拍手：“我當初學小提琴學的還蠻久的，要是速成一首簡單的曲子，應該還可以！”
她看淩霄毫不在意的樣子，心想樂器是樂器人是人，藤來是個人渣，但也沒有必要影響淩霄對小提琴的熱愛。宋皎月放心下來：“那你教教我吧！今天晚上我們就練起來！”
淩霄并沒有意見，只是當宋皎月準備“賴”着不走的時候，淩霄遲疑了：“你今晚不回家嗎？”
“太遲了！”宋皎月癱軟在沙發上：“反正你家這麽大，我随便找個房間睡就行了。”
淩霄也不能趕女朋友走，他要是真這麽做了，恐怕他就要變成前男友了。
但是宋皎月今晚又不回去，只怕之後見父母的時候他就要難了。
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宋皎月去洗澡的時候，放在沙發上的手機響個不停。淩霄不敢去接，任由它響了又停，停了又響。
浴室的水一直在嘩啦啦的響，淩霄也不知道她要洗多久，反正手上的書是一個字都沒有看得下去。
後來宋主任的電話直接打到淩霄這裏來，開口第一句就是：“皎月現在和你在一起嗎？”
淩霄差點咬到舌頭：“她在洗澡。”人在緊張又必須給出答案的時候，往往來不及撒謊。
如果應主任去喝喜酒，大概率還會遇見姜茶和顧方池。
大家的反饋已經收到，暫定婚後日常和if線，2:1。還有一章親情線，交代一下過去的事情，正文裏沒提是不想太沉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