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 47 章
宋皎月離開得如此匆忙,但她沒忘了和淩霄簡單交代發生了什麽事情:“我朋友的媽媽去世了,我朋友家的情況非常複雜,我家除了要過去吊唁,還要幫他處理一些事情……這事情實在發生得太突然了,我們都以為她至少還能再過一個春節,這對沈白來說也太殘忍了,我要去看看他什麽情況……”
淩霄下意識地抓住她的手:“我跟你一起去!”
宋皎月卻說:“沈白家情況複雜,現在他那裏估計一堆人,你就不要去了。”她只用很小的力氣就掙脫了淩霄的手,她不自覺帶上哄人的語氣:“反正你好不容易放假,就不要想七想八的,好好休息。”
按照淩霄一貫的性格,宋皎月這麽說了,他也就不再跟上去。可他今天反常地追上來:“那我送你過去。”
“我要先回去換衣服,你不怕遇到我爸媽啊?”
她昨晚一夜未歸,早上又被淩霄送回來,她爸媽非得拿叉子把他叉出去不可。
淩霄用行動回答了她的問題,宋皎月也就不再拒絕,有人送總比沒人送要好,她好意讓這呆子多休息一會兒,但這呆子不願意,那就讓他去接受一下來自她父母的“疾風驟雨”吧。
開車的時候,淩霄一直在用餘光瞥副駕駛上的宋皎月,看見她低頭給人發消息,頭一直沒擡起來過。
淩霄心裏有種預感,手機那頭可能是沈白。
可女朋友剛才也說了,沈白的媽媽是她一位很重要的長輩,她和沈白也有幼時的情誼在,淩霄沒有資格去阻攔什麽。
淩霄從來不懷疑女朋友的坦蕩,但沈白的別有心思同樣令人生氣。
可是世上沒有什麽事情比生死更重要,淩霄就算想吃醋也沒有吃醋的理由。
“好了好了,你就停在門口吧,裏面不好調頭,我自己進去就行了。”宋皎月指揮他停到小區門口的空地上,拉開安全帶:“辛苦你啦,我有空會給你發消息的。”
宋皎月的承諾并沒有讓淩霄就此安心,他的手還沒有松開,宋皎月不明所以地回頭,聽他一字一頓地說:“那你記得。”
宋皎月笑了:“當然。”她語氣中的不假思索讓淩霄勉強松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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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竟然在潛意識裏開始與沈白比較,在宋皎月心裏,到底是她與沈白的朋友之情重要,還是她與自己的愛人之情更重要?
其實這有些無理取鬧了,他心裏有難以訴之于口的委屈,明明他也是和她一起長大,中間宋皎月出國,這些日子不算,沈白和宋皎月認識的時間其實和他也差不多。
淩霄被自己的念頭吓了一跳,他竟然在想:為什麽當年在自己失去母親的時候,那樣痛苦的境地,宋皎月沒有陪他。可是現在,沈白卻輕而易舉地奪去了她的注意力。
事實證明,在小區門口逗留太久不是個明智的事情,因為這不僅會招來保安的驅趕,還會讓淩霄“不幸”地遇見未來岳父岳母。
鐘主任的視線再一次從女兒披散的長發上掠過,柔順有光澤,但是沒有油光,看來是昨晚剛洗過。
宋皎月就像被父母抓到早戀的中學生,因為父母的突然出現,吓得把淩霄的手甩開。
“回來了?”鐘成英按住丈夫的手,向淩霄點頭致意,然後看向女兒:“回去看看要不要換身衣服,然後一起在門口出發。”
宋皎月火速溜了,鐘主任和宋主任在門口等女兒的時候沒忘了關心一下女兒的男朋友。
“最近還好吧?”鐘主任到底在醫院當了好幾年的領導,有威嚴也有親和力,“在家休息這些天都在做什麽?”
淩霄有種突然被導師提問的錯覺,但面前這位不是直系領導更勝領導,小心而如實的回答道:“在準備明年的基金申報。”
“不錯,明年的可以準備起來了,你雖然是八年制,但是科研素養還是不錯的,算這一批中的佼佼者,應主任和我誇過你,說你是他的得意門生……”鐘主任話鋒一轉:“這次的事情你要謝謝你老師,至于以後也要多注意,我不是你的直系領導,按道理不應該不管閑事……”
淩霄立刻表示自己并非不識好歹。
鐘主任說:“你是皎月的男朋友,我跟你說這些也是有私心。”鐘主任十分坦蕩,直截了當地告訴他,她并不是在幫他,而是在幫她的女兒。
也算是一種威懾。
宋主任暫時沒插嘴。
“幹外科這一行,名聲很重要,一但你幹錯了什麽事情,第二天就會傳遍整個手術室,從此之後,大家都會記住你是個不靠譜的外科醫生。你說假如是你的親戚朋友想要開刀,你會不會放心找這樣一個外科醫生來開刀?”
“所以,不要讓大家覺得你是很不靠譜的人,一旦大家對你有了這個印象,你可能花很多年都不能把這個印象給糾正過來。當然你還年輕,大家對于年輕人都是寬容的,你休息的這些天就好好準備明年的國自然,再創佳績。”
“還有……”鐘主任嘆了一口氣,說:“凡事也不要由着皎月,像昨天晚上她部門聚餐,一定是要你去接她了,你下次讓她打車回來,不要縱着她。”
鐘主任最後的語氣稍微有些嚴厲,表面好像是在批評自己的女兒驕縱任性,仔細一琢磨卻別有深意。
淩霄不敢大意:“明白。”未來岳父岳母是不滿他們未婚就孤男寡女共處一夜,所以鐘主任才說讓宋皎月打車回來。
後來宋皎月就過來了,她換了一身素淨的衣服,又把頭發紮好,整個人看上去十分乖巧,那股來自豔麗容貌的攻擊性也降低了不少。
宋皎月問:“你們在說什麽?”
在旁邊靜默了很久的宋主任說:“再說你大半夜把別人從家裏叫起來去接你的事情,下次有這種情況給我或者你媽打電話,難道我們還能不管你?就是在急診上手術走不開,也一定會找個朋友把你安全接回來。”
宋皎月當然知道父母生氣的點在哪裏,心說父親是真生氣了,要不然怎麽舍得拿話這樣損她?還當着媽媽的面!也不怕自己之後不幫他在媽面前說好話!
宋皎月裝傻:“哪有大半夜?我們昨天晚上很早就結束了,淩霄是下午去那邊等我的,你說對不對淩霄?”
淩霄不敢得罪女朋友,否則他容易變成孤家寡人;但淩霄也不敢得罪未來的老丈人,因為老丈人也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他未來有沒有老婆。
淩霄的腦袋瓜飛快轉動,說:“叔叔阿姨,你們不要怪皎月,她也是怕當時太晚回去影響你們休息,正好我家也有許多空房間,皎月臨時住一晚也方便。”
宋主任的臉色果然緩和了不少:“看來你家還挺大的,不過下次還是不能縱着這丫頭。”
昨夜的事情就這樣輕輕揭過,接下來宋家人要去沈家吊唁,淩霄就識趣地找了個借口離開,可謂十分有眼力見。
路上宋皎月坐在汽車後排,前臺的父母在商量人情世故,說起操辦喪禮的種種事項,她聽見母親嘆氣:“沈白要處理這些爛攤子,還是很不容易的。”
雖說人死如燈滅,可是身後事太冷清面子上也過不去。沈白現在和沈家人那邊的關系僵硬,外祖家能給的幫助又有限,只怕很多人都在觀察他的行事。
鐘主任提出:“不管怎麽說,看在胥湘君的面上,我們能幫襯的就幫一點。只怕沈白那邊現在沒什麽長輩幫忙,一個人處理喪事是顧不過來的。”
而鐘主任和宋主任到這個年紀,已經送走了好幾位長輩。
他們都早已過了不惑和知天命的年紀,又因為工作的原因,談論起生死,如同談論尋常小事。
可是宋皎月還沒辦法做到這樣從容,在真正到達靈堂之前,她還有一種不真切感。
胥阿姨是她的長輩,長輩離世的難過是一點點爬上心頭的,并最終在到達的那一刻爆發出來。
她看見了披麻戴孝,跪在靈前的沈白,那一瞬間她竟然覺得他有些陌生。
靈堂裏有和尚在吹唢吶、念佛經,為胥湘君哭的人很少,更多的是站在那裏三三兩兩閑聊的人,大家談論着等會兒的宴席和最近的工作,時不時瞥一眼跪在那裏的沈白,小聲說幾句沈家和胥家的八卦。
沈白作為逝者唯一的兒子,要為逝者守靈三天。在這段時間裏,也會有賓客來靈前磕個頭算禮數,然後再到他跟前說幾句客套話,勸他愛惜身體,不要過于傷心。
然而從母親離開人世的那一刻開始,直到現在,沈白還沒有掉過一滴眼淚。
親人剛離世的時候,人是有些恍惚的,只能麻木地看着衆人來了又往,他心裏的悲痛難以抒發,只能死死地悶在心裏。
直到宋皎月跪在他身邊的軟墊上,給他的母親上了一炷香。
沈白不用轉頭就知道是她來了,昨天夜裏,他冒失地給她打了一個電話,卻發現自己多餘得像一個小醜。
他突然不确定,他再這樣等下去,到底等來的是自己的機會還是宋皎月的結婚請柬?
他好像對于他和宋皎月之間的情誼過于自信。
沈白在那一刻感到孤獨,他所有想要抓住的人都抓不住。
“注意一點身體。”宋皎月叮囑他:“按時吃飯,遲點休息。”
沈白看到了宋皎月發紅的眼眶,原來還是有人陪他一起難過的。
宋皎月輕聲說:“你別害怕,我和我爸媽都會幫你的。”她知道他沒有長輩幫忙,而喪禮這種事情一般都是要有長輩幫忙的,否則連像樣的場子都辦不起來。
宋皎月總是很可靠。
而沈白想要抓住這根可靠的救命稻草。
他從前覺得他可以等,現在覺得人生如白駒過隙,與其被道德束縛,不如追求所愛。
他未必會輸給淩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