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 43 章
瞿優把手上的一沓文件放下來,只覺得頭痛欲裂,這種事情怎麽可能是她們兩個新員工完成的嗎?
她轉頭去看宋皎月,發現對方一張張看得入神,頓時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問:“皎月姐,你有什麽好辦法嗎?”
其實沒什麽好辦法,就是看在醫院裏有沒有門路。
聽說對方從大學到研究生都是在國外讀的,履歷十分漂亮,最近才回國工作。
宋皎月搖搖頭:“沒有。”
瞿優垂頭喪氣地趴在桌上:“我還以為你看得那麽認真是想出什麽辦法了……”
宋皎月用手指了一下電腦屏幕,“不是有網上預約系統嗎?”
她把手邊的文件理一理,然後放下:“我就是随便看看,莫慌。”
瞿優眼睛一亮,“所以皎月姐有什麽辦法嗎?”瞿優和宋皎月都是今年的新人,但是宋皎月比她年齡大,又在國外有過幾段實習經歷,整個人的氣場和經驗看上去比她豐富多了,所以她不由自主的跟在她後面轉。
“先在網上預約吧。”宋皎月飛快地在鍵盤上敲下一串字符,按下一個潇灑的回車鍵,“然後想想今天中午吃什麽?”
“我一點也沒有心情吃東西。”瞿優很焦慮:“只有我們兩個現在還留在公司,其他人早就去拜訪客戶了,皎月姐,你真的一點也不着急嗎?”
預約系統一聽就不靠譜,就算真的預約到了,對方說的肯定也是場面話,哪裏有私下走關系來得輕松啊?
“吃飽了再說。”
大概是宋皎月的态度太雲淡風輕,以至于走投無路的瞿優也只能相信她。
雖然兩個人都是剛進公司的新人,瞿優對宋皎月卻有一種連自己都沒有察覺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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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皎月這麽一說,她就信了,“好吧,那中午吃什麽?點外賣還是食堂?”
“樓下不是新開了一家餐廳嗎?”宋皎月所在的公司位于新市區的黃金地段,旁邊就是商圈。
吃飯的時候,瞿優實在好奇:“皎月姐,你是不是出來體驗生活的呀?”
有些人不需要穿多貴的衣服戴多好的首飾,只要站在那裏,便讓人覺得她是在一個物質和精神都富裕的家庭中長大的。
宋皎月随口說道:“當然不是了,我是來上班掙錢養家的。”
平心而論,他們公司雖然對員工的學歷實習經歷等等要求高,但是給新人的價格也高。
不像學醫學到三十歲,扣掉五險一金月薪三千。
最重要的是如果一個人有錢,但她說她是金融從業者,大家就會抱拳:“厲害,佩服。”
如果她說自己是醫生,就會得到以下回複:
“紅包已經收了不少吧?”
“我就說當醫生很有錢的。”
當醫生好像不能有錢,哪怕是原生家庭的財富,也容易惹人誤會。
瞿優好奇了:“對了,皎月姐,你家裏是做什麽工作的?”
宋皎月給了一個模糊的回答:“事業編。”她爸媽确實是醫院裏最後一批有事業編的醫生。
醫院從大概三十年前取消編制,推行同工同酬制度,剛開始是從大醫院推及的,因為大醫院不缺人,而小醫院還需要靠編制來吸引人才。這個制度剛出來的時候頗受人争議,學醫不就是為了穩定嗎?在國內當醫生工資不高又累,如果連穩定這個優勢都沒有,以後誰會學醫?
不過當時也有人說,醫生是個技術工種,取消編制不一定是壞事,再說國內醫院畢竟屬于公立單位,不會輕易辭退醫生,否則上哪兒再去找廉價又熟練的勞動力?只怕之後只有經驗熟練的老醫生跳槽私立的事情,不會有醫院主動辭人的事情發生。個別奇葩除外。
不過對于個別怕人跑路的極優秀人才,醫院還是會給編的,只是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還沒到讓醫院上趕着求人的地步。
所以這編制是取消了,又沒完全取消。發展到至今還有一些制度殘留,包括在這個制度沒出來之前的編制,肯定也是不回收的。
瞿優羨慕道:“你爸媽那個年代的事業編啊,那一定很好了!”以前的事業編是事少錢少隐性福利多,現在的事業編事多錢少,除非家裏有礦,圖個穩定罷了。
宋皎月不想在公司提起父母的身份,也主要是公司的業務和醫藥有關的緣故。她已經懷疑她能進這個業內有名的公司是因為家庭背景,而安排這個任務給她,或許也別有深意。
“那你男朋友是做什麽的呀?”瞿優忍不住八卦:“雖然猜到你這樣的大美人肯定有對象了,但知道的時候還是小小地震驚了一下……”
行業內不缺俊男美女,可過于拔尖的美人還是引人注目,瞿優湊到她旁邊,小聲說道:“已經有好幾個部門的同事來打聽過你的消息了,那天晚上你喝多了,他怎麽也不來接你?”
“他忙。”宋皎月突然想起自己還有一個男朋友,她也有些不爽了,她沒去聯系他,難道他就不來找她嗎?
宋皎月低頭把他們的聊天界面調出來,把過去幾天的聊天信息看了一遍,她确實有些冷淡,但是淩霄就沒有錯誤嗎?
宋皎月眼不見心不煩,把手機反扣放到桌上:“他?哦我們最近吵架了。”
宋皎月開玩笑地說道:“可能快分手了吧。”
就算前幾天知道淩霄隐瞞她的時候,宋皎月也沒怎麽生氣,可現在他們冷戰,淩霄竟然也不主動找她,可見是他們這段感情要走到盡頭了!
宋皎月自動忽略淩霄在微信對話框裏發的那些消息,在她看來,這算什麽主動道歉?當初她追他的時候,送花送飯送情書,怎麽現在淩霄就不能主動一點?
瞿優一下愣住:“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她在心裏扼腕,是哪個男人這麽沒眼光?
瞿優趕緊轉移話題:“沒關系沒關系,道不同不相為謀,咱們公司的帥哥也很多,這一個拜拜,下一個更乖。”
那天宋皎月喝多了,還是瞿優送她回去的,她在酒場裏看着還算游刃有餘,可是一出餐廳的門坐進車裏,就倒在了瞿優的肩膀上。
當時瞿優吓了一跳,拍拍她的肩膀:“皎月姐?你還好嗎?”
皎月姐的口中念着一個男人的名字,大約是說對方為什麽不能更主動一點。
瞿優想到這裏,義憤填膺:“太過分了,不主動的男人不值得要!”
她說完這話才發現自己又提到了這件事,趕緊捂住嘴。
宋皎月笑一笑:“沒事,反正本來就是我追他的。”
從前她覺得沒什麽,可這次“吵架”之後,她覺得自己和淩霄之間有一些矛盾。
她知道自己三分鐘熱度的性格,她不可能永遠對淩霄主動,如果長此以往下去,只怕她會第一個厭煩。
瞿優吃驚:“不是吧?什麽天仙?”還要宋皎月親自去追?
那天晚上宋皎月啪一下倒在她肩膀上,雖為同性,瞿優吓得動也不敢動一下,竟有一瞬間的心神恍惚。
女性反而是最能欣賞同性美的一類群體,瞿優看着宋皎月的臉,感慨道:“那人實在是不像話!”
“不過你那天喝多了真的不要緊吧?那天看你在裏面還好,一點看不出醉的樣子,結果出來就倒了,把我吓了一跳,還好你及時出來了。”
宋皎月搖頭:“沒醉,那天只是有點累,我知道你扶我出來。”要不然也不會放心地把腦袋挨上去,那天要換個男同事,她不會這樣做。
“行了,走吧。”宋皎月站起來的時候比瞿優高半個頭:“再不去趕業績,我們這個月就要倒數第一了。”
瞿優吭哧吭哧跟上去:“皎月姐!等等我!那我們現在幹什麽去?去醫院嗎?可是我們不是上午才提交了預約申請嗎?這麽快就批下來了?”
“不。”宋皎月說:“我看官網預約系統上說,也可以現場登記,過去試試好了。”
進入職場以後,宋皎月就換了一身裝扮,她本身是明豔型的美人,之前為了追淩霄,裝了一段時間的小白花,雖然最後發現是她搞錯了什麽。
她更适合顏色靓麗的衣服,正紅色的口紅,只需要一點鮮豔的顏色做修飾,就讓人無法把視線從她身上移開來。
而且她總是很從容,瞿優是這麽形容的:“我感覺,皎月姐就像是出來體驗生活的,根本看不上公司發的那一點工資,有一種這班我愛上就上不上拉倒的感覺?”
宋皎月說:“不,誰說我不需要這份工資?”她開玩笑說:“我可不是什麽大小姐,大小姐還需要出來上班嗎?”
宋皎月出現在醫院門口的時候,恰好被淩霄的一位師兄看到,趕緊發消息給淩霄:[師弟,你女朋友來查崗了!我在一號門口看到她了!]
淩霄心想,還有這種好事?随即又有些無措,她怎麽過來了?這事情實在反常,他怕一旦處理不好,反而會讓事态變得更糟。
師兄發了一個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表情包,不能怪他多想,他今天看到的師弟女朋友很不一樣,穿得跟複仇女神一樣,一看就是來找人算賬的。
淩霄和師兄确認剛才看到宋皎月的位置,師兄說:“就剛才路過看到一眼,現在估計走了,不過她肯定是來找你的,你在辦公室等着不就好了?而且你現在在麻醉科又出不來,出來還要換衣服,太麻煩了。”
師兄這話說的不假,麻醉科一個蘿蔔一個坑,房間裏根本離不開人,淩霄就是現在想出去也出不得,他現在在麻醉科輪轉,當的是小麻,什麽事情都要自己做,有的病人字還沒簽,他還要去門口喊家屬來簽麻醉的知情同意書。
手術室有一個專門的家屬談話室,它緊挨着的那道門也是上午大爺把病人推進來的地方。醫生換衣服和進來的地方不在這裏。
腳踏門一開,手術室門口全是家屬或坐或站,他們的身份有兒女有父母,淩霄看見一個蹲在樓梯口的女生,背影和宋皎月有三分相像,他突然想到,宋皎月之前就是在這裏等了他很久。
于是這一場手術結束後,淩霄去找麻醉科的住院總打申請,說自己今晚有事,能不能早點走?
麻醉科沒有多餘的人,否則也不會讓淩霄一個外科輪轉的醫生去幹麻醉醫生的活,淩霄要走,就有一個人要接他的活,住院總很為難:“你讓我看看有沒有多餘的人?”
淩霄說到底也不是他們科室的人,按道理根本就不該坐房間,以往也沒有輪轉醫生坐房間的道理,是今年太缺人了。
也只是淩霄比較好說話,換一個脾氣大點的,反手舉報到教育處。
而且淩霄是應主任的學生,以後大家要打交道,而且淩霄是第一次提出有事要早點走,所以住院總思考之後還是給他安排了:“那你五點走吧,我到時候讓中班去接你。”
淩霄壓根就沒有想過,宋皎月這次不是來找他的。
今天第三場手術開臺的時候,連護士都能從他那張波瀾不驚的臉上看出來他的心情很好,于是開玩笑說:“晚上要和女朋友約會啊?”
淩霄嗯了一聲,宋皎月來找他,而他和住院總請了假,兩個人肯定是要出去吃晚飯的。
臺上的主刀聽見這話說:“那不成啊,小淩,我們這臺估計有點久,可能要耽誤你約會了。”
外科嘴裏的一個小時約等于三個小時,有點久約等于n個小時加情況不定。外科的這個毛病總是受人诟病,但也不是大家願意總這麽信口雌黃的,實在是手術臺上變化莫測,手術時長哪有準确的嘛!
淩霄便說:“等會兒中班來接我。”
主刀評價道:“早有圖謀,有備而來!看來你和麻醉科的關系混得不錯嘛,這一點比你師父強多了。”
淩霄:“……”
臺上的也是一位主任,如果可以,他并不想說話,但是應老板是他的大老板。他只能卑微道:“應老師和麻醉科的關系也很不錯的。”
臺上主任笑一聲,潛臺詞是:你看看這鬼話,大家信嗎?
下午換飯的時候,宋主任來住院總這裏看看情況,問現在的手術進度怎麽樣?有沒有房間的手術已經做完?是否有騰出來的空餘人手?
平心而論,宋主任是很不錯的領導,首先他護犢子,其次他并不喜歡科室裏出現倚老賣老,前輩欺壓後輩的事。他并不希望把所有的活都丢給年輕醫生,老人就可以在科裏混吃等死,渾水摸魚,這必然是一種畸形的制度。所以宋主任一直會關心大家的加班時長,也建立了還算不錯的加班補貼制度。
住院總把昨天的手術進度調出來,宋主任看到有個從淩晨兩點做到淩晨四點的,問:“這個什麽情況?急診嗎?”
住院總小心措辭:“不是,擇期,手外科的,他們家是比較卷,所以就是昨天病人餓的有點久。”
住院總算了算,“從至少前天晚上十點到今天夜裏兩點,起碼餓了二十五個小時。”
“簡直胡來。”宋主任說:“以後超過十點,就不要他們接病人了,接了我們也不做。我記得神經外科那邊,手術過十點,明天停半天,這邊沒有這個規矩嗎?”
住院總小心翼翼:“宋主任,這邊是沒有限制的,您知道神外那邊一周有四個手術日,手外這邊一周只有兩個手術日,做不完就要等下周,他們肯定是不願意的。”
而且……
住院總實在不敢直言,他們這些小醫生哪裏敢對外科說不?領導敢杠,他們可不敢。
其實宋主任明白這個道理,他是從小醫生一路走過來的,知道這其中的辛酸與不易,所以他當了領導後,也盡量提高底下人的待遇。
但有些矛盾注定不是一時間能調解的,外科和麻醉處于一種微妙的關系之中,而這卻已經是耗盡了幾代人的努力才達到的微妙平衡。
所以現在大部分年輕的外科醫生和麻醉醫生能做到和和氣氣,再往上走幾代人,那可就是劍拔弩張了。
宋思禮心裏清楚,許多年紀大點的外科主任打心眼裏還是不把他們麻醉幹的事當回事,他是從那個年代走過來的,所以不得不擺出強硬的态度。
而他們醫院要求外科規培必須來麻醉科輪轉,麻醉科也安排他們自己坐房間,一方面是因為缺人,另一方面是想讓大家互相理解彼此的工作,事實證明,此舉确實頗有成效。
但最開始并不是這樣的,一開始,麻醉科的那些帶教老師本來心裏就有怨氣,對外科輪轉的醫生根本就沒有好臉色和耐心,甚至都不願意帶人。
他們找到宋思禮:“宋主任,他們以後又不幹麻醉科,為什麽要我們帶他們?”本來大家每天工作就累了,還要教這些笨手笨腳的新人,效率更慢了,還不如自己上手呢!
但是宋主任強硬地要求大家必須帶教,所以這些人對于外科的輪轉醫生也沒有好臉色,外科的小醫生心裏也不舒服,心說你麻醉牛什麽牛,快退休了才是個主治,簡直要叫人笑掉大牙,你在臨床上幹十年,還不如我幹五年。
麻醉帶教心裏更不舒服了:你們這些小子狂什麽狂?一個規培的也不知道能不能留院,我已經是正式職工了,而且比你早進醫院這麽多年,就算你們外科的地位比我們麻醉高,和醫院裏論年資說話,你們主任瞧不起我也就算了,你見到我起碼要尊敬我。
後來有段時間,麻醉沒有人願意帶外科的輪轉醫生,宋主任只好親自上,人心都是肉長的,只能用真心換真心。
宋主任這一教,還真在外科教出了不少“學生”來了,現在基本上都是各科的頂梁柱了,有人見到宋主任還會和他打招呼:“宋老師,當年和您學的東西叫我受益終身啊。”
有一回有個外科還主動和房間裏的麻醉打招呼:“房間裏沒有小麻嗎,要不然我來幫你托面罩?看看宋老師當年教我的東西有沒有還給他?”
外科和麻醉的恩怨由來已久,但是經過幾代人的努力,現在的情況已經有所好轉。
宋主任嘆了口氣,問:“昨天是誰做的?讓中班先去接她。”
住院總說:“今天安排她休息了,不過今天淩霄申請早走,所以過會兒讓中班先過去接他。”
宋主任皺眉:“他有什麽事情嗎?”
淩霄是個實誠孩子,當時對住院總說的就是女朋友來找他了,所以想早點走。
一般這個理由肯定是不會放人的。
但是淩霄身份特殊,而且一直以來幹活兢兢業業,住院總也有意賣他一個人情,畢竟聽說這小子科研搞得很厲害,又是大老板的嫡系,以後估計升職很猛。
可住院總也不敢騙宋主任,實話對宋主任說了,然後稍加美化:“聽說今天是他和女朋友的紀念日,而且他之前總是加班到十一點,按理說應該是有補休的……”
正式員工有補休,規培沒有。
住院總說:“所以他今天和我打申請,我也就同意了。”住院總不忘吹捧一遍宋主任:“在您的帶領下,咱們麻醉科是個有人情味的科室,不像普外,連婚假都不批,那邊總是怨聲載道的。咱們雖然缺人但也是考慮到個人情況的。”
宋主任說:“哦,他女朋友來了。行,我知道了,今天中班有幾個?”
住院總說:“一個。”
中班的上班時間一般為下午五點,主要任務是接班。
假設一個醫院有五十臺手術間,每個手術間都有一位麻醉醫生,一般是“輔麻”,主麻是一個人帶2-3個手術間,是這些輔麻的上級。
如果這間手術間的手術不做完,那麽該房間的麻醉醫生就不能下班,至于最晚做到幾點,那是萬事皆有可能。
下午五點的時候,五十間手術間可能只有二十間手術間做完了手術,那麽中班就要去接,剩下三十個手術間的手術。
麻醉科是一個蘿蔔一個坑,因為人手不夠,中班目前也只有一到兩個,一個中班就得一間間地去接,這間接完了再去接下一間,等所有手術間都結束了,中班就可以下班。當然在接的過程中,也有手術間在陸續做完關閉。
至于接的順序,那就見仁見智,看麻醉科的風氣了。
宋主任聽說今天的中班只有一個,便說:“你讓中班正常接人吧,小淩那個手術間我去看着。”
住院總:“……好的。”
下午五點。
淩霄怕宋皎月等得着急,給她發消息:[我很快就結束了,等會兒去找你,你有什麽想吃的嗎?]
宋皎月這時候在接待室,醫院的信號不好,她沒看手機,當然看到了,她也只會覺得奇怪:她什麽時候說他今天要來找淩霄?
宋皎月和瞿優去接待室碰運氣,醫院現在有專門的人對接他們這樣的公司,且全程有錄音錄像,所以大家說話也是客客氣氣,讓人挑不出錯誤。
所謂熱情禮貌一問三不知。
瞿優走出接待室的時候一臉沮喪,等到沒人的時候和宋皎月小聲吐槽:“我就知道這個所謂的網上預約系統全都是花架子,真的要談生意,怎麽可能談得起來嘛?還不如跟……學學去,給主任送外賣好了。把主任的歡心讨好了,想談什麽不都容易?”
瞿優自嘲道:“反正咱們這一行幹的,不就是服務業嗎?看着光鮮亮麗,都市麗人而已。”
瞿優說:“我這有點資料,是別人發給我的,不如我們還是直接奔醫生辦公室吧?”
宋皎月坐在醫院的草地上,拔了一根狗尾巴草:“去哪兒?”
“運動醫學科?”瞿優無意中說道:“你知道咱們隔壁部門的那個誰,就長得很油頭粉面的那個,之前還色誘外科的一個女主任……”
宋皎月一個激靈:“誰啊?”
“就那個很出名的姜主任,腦外科的。”宋皎月又坐回去:“哦,好離譜啊。”
“這有什麽離譜的?”瞿優的八卦消息還挺靈通:“雖然說我和你都是想認認真真工作,不出賣身體的那一類人,但是動歪心思的人還少嗎?說起來還是因為關系不對等,人家主任的選擇比我們的選擇多,所以我們這一行才會越來越卷。”甚至都卷到床上去了。
宋皎月很難茍同,可是醫藥研發的市場就是這樣的,藥物的研發最終還是要實現臨床上的轉化,否則投的錢全都成了泡影。
所以和臨床上的合作十分重要,不進臨床就不會知道臨床的需求是什麽,不實現臨床上的轉化,他們做的努力就毫無意義。
宋皎月從包裏翻出一個口罩,準備去拜訪。
瞿優翻出在網上找的攻略:“聽說要先和小醫生打好關系,然後才能打聽到主任的行蹤。”
她們屬于一家投行的醫藥器械組,按理說主要工作是幫客戶寫企劃書的,但是企劃書要有實際調研,沒有調查如何談論市場前景?而且她們是新人,很多亂七八糟的雜活就落到了她們頭上。
她們往住院部大樓走,甚至在電梯裏遇到了她們的“同行”。大家面面相觑,還是對方先說:“你也是醫藥代表?”
宋皎月說:“我們不是。”
這時候電梯門再度打開進來幾個穿白大褂的醫生,或者只是穿着常服的普通醫學生。
宋皎月仔細打量一番,發現大家的氣質确實不一樣,難怪她和瞿優一進來就露餡了。
她們是拎着幾箱水果上去的,進辦公室後把水果放下就走人。她們并沒指望一次就能達到效果,總要刷幾次臉熟之後才能套近乎。
不過她們也沒忘了在臨走的時候和靠窗的年輕醫生說一句:“老師您好,我們是xx公司的……”
這位年輕醫生還是淩霄的師弟,當時只是覺得宋皎月眼熟,畢竟之前她像只楚楚可憐的小白花,現在像朵明豔吃人的霸王花。
在宋皎月和瞿優走後,這位師弟趕緊給淩霄發消息:[師兄!我好像看見你女朋友了!]
淩霄剛從手術室離開,忐忑不安地一步三回頭。
麻醉科的同事看他這幅神情,問他發生了什麽事情。
淩霄如夢初醒:“宋主任接了我的房間。”
同事:“!”
宋主任也很郁悶,替女婿上班,讓女婿去和女兒約會,這算怎麽回事?
老父親也只是嘴硬心軟,看到這幾日女兒心情不好,又想到女兒是初次戀愛,不忍心打擊她的積極性。
既然一段戀愛已經開始,作為父親,他應該去鼓勵她享受人生的美好時光,并永遠做她的後盾。
包括且不限于幫女婿上班。
淩霄一直得不到女朋友回複,看到師弟三分鐘前的消息,趕緊回問:[她現在還在嗎?我現在過去。]
師弟一聽這話不對勁:[師兄,你們吵架了嗎?怪不得……]
師弟沖出去留人:“兩位美女停一下!”
瞿優驚喜轉頭:“您好您好——”
結果對方停在宋皎月面前,目光灼灼:[不好意思,我想問一下你是不是有個男朋友?]先确認一下師嫂的身份,萬一搞錯人就不好了。
瞿優先呆住再發怒:“什麽意思?”不會是看皎月姐漂亮,想騷擾她吧?
豈有此理!骨科出渣男這話所言不虛!
師弟知道她誤會了,解釋說:“我是看這位女士很像我師兄的女朋友,所以過來确認一下。”
見宋皎月沒否認,師弟又說:[他剛從手術室出來,應該等會兒到,要不你等一下他?]
師兄一定是在麻醉科幹太多的活,導致不能陪女朋友,所以産生感情問題了。
師弟可太懂了!
要他說淩師兄那麽實誠幹什麽?不是說麻醉科可以摸魚嗎?就一直假裝學不會就好了,反正他們以後也不當麻醉科醫生。
不過膽子再大一點,可以直接翹班,聽說大部分老師是不敢和外科計較的。
瞿優看看師弟,又看看宋皎月,咦?得來全不費功夫。原來皎月姐那個很忙的男朋友是醫生嗎?
托皎月姐的關系,她們得以坐在旁邊的示教室裏。
瞿優和宋皎月咬耳朵:“皎月姐!我懂了!你一定是不想別人說你靠關系!”
“不。”宋皎月說:“其實是因為我們吵架了。”
“那是為什麽呢?”
“因為我太主動。”宋皎月說:“如果總是只有一方主動,這段關系就會變得很累。”
“那你怎麽知道他沒有主動呢?他不是來找你了嗎?”
有些情感問題,對于不熟的人反而更好聊起來。
宋皎月想了想,說:“也許吧,先看看再說。”
她從一開始的逗淩霄,到昨天真的動了這個念頭。
在她不忙的時候,她還可以多主動一些。但是她也需要情緒價值,她的工作也會很忙,她也會希望淩霄來主動找她。
左等右等,不見人上來。
瞿優看着宋皎月的臉色越來越差,最後宋皎月提包走人,語氣淡淡:“可能他又有別的事情了。”
愛情上頭的時候,覺得等一會兒不算什麽;可這會兒卻覺得她是不是并不受他的重視?
宋皎月剛才聽到師弟的話後就看了一眼手機,走的時候也想起來給淩霄發了一條消息:[你要是在忙的話,我就先走了,我最近開始上班了,有一點忙,等我們兩個都空下來的時候再吃飯吧。]
她們路過醫生辦公室的時候,聽到他們在聊天。
師弟說送水果的女生是淩霄的女朋友,便有人說:
“剛才不是聽她們說是某某公司嗎?是藥代嗎?”
“淩霄這小子可以啊,都對藥代下手了……”
他們語氣裏的輕浮讓宋皎月覺得很不舒服,明明她和淩霄認識在前,卻因為她現在的工作不可避免地被揣測。
其實淩霄是這個科的醫生和她的工作根本就沒有任何關系,畢竟淩霄現在只是規培而已,而宋皎月的工作也不是推薦醫藥器械的藥代,雖然落在他人眼裏,好像沒什麽區別。
瞿優拉了她一把,小聲說:“別把他們的話放在心上,有些人總是用有色眼鏡看我們,總覺得我們和醫生有不正當的關系。就算不在醫藥組,也要揣測我們這些幹金融工作的女生用身體上位,他們只是看你長得漂亮。”
宋皎月在心裏深呼吸,默念三句“錢難掙,屎難吃”“上班打工,哪有不受氣的呢”,她收拾好心情,下電梯準備回去,結果電梯門一開,一堆手機攝像頭對着她拍照,搞得她跟紅毯上的明星一樣。
但是人們拍的不是她,當大家發現拍錯了人之後,又一窩蜂地湧向他處。
瞿優拉住一個路人:“發生什麽事情了?”
路人壓着興奮說:“聽說藤來在醫院住院看病……”
瞿優懂了,轉頭對宋皎月說:“一個音樂家來這住院了。”
宋皎月和瞿優又走兩步,看見了比剛才更誇張的人群,保安在維持秩序,但是與事無補,只能不斷地調動人手,甚至給旁邊的派出所打了電話。
沒辦法,這些人其實不是專門的娛樂記者,就是普通來看病的老百姓,遇上了熱鬧來湊熱鬧罷了。
宋皎月是回家後才看到新聞的,同城熱搜第一條是藤來患癌住院,熱搜第二條是藤來私生子。
穿着白大褂,挂着胸牌的淩霄被人團團圍住,雙手緊握成拳,帶着無法遏制的恨意,卻最終被人攔在空中。
宋皎月心中咯噔了一下。
前期皎月主動,後期淩霄主動,戀愛磨合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