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 39 章
宋思禮一種極其冷靜的語氣對女兒說:“他和你說,他童年時父母雙亡,有沒有跟你說過他的父親是當代流行音樂家藤來,母親是當年享譽國際的時裝模特伏娉,伏娉确實已經因病過世,可是藤來還活着……”
宋皎月震驚,顯然是不能把這兩個人聯系在一起,伏娉出名得太早,且如昙花一現,沒有過多地在大衆的視野裏留下文字,宋皎月知道她還是因為一次藝術公選課的作業;而藤來出名得太晚,因此總讓人覺得他們兩個不是同一個時代的人。
她突然想到一些小道八卦,好像是說伏娉在事業巅峰選擇了愛情,懷孕生子,有人說她是被豪門闊少看中,幹脆退圈去做闊太太……可誰能想到這傳聞只真了一半,讓伏娉退圈生子的,并不是所謂的富二代,而是一個窮酸的音樂家。
宋皎月并不知道過去發生了什麽,畢竟這倆人真發生什麽的時候,她還沒出生。
但她知道一定不是什麽好故事,否則淩霄不會寧願說他父親死了,也不願意承認藤來的存在。
宋皎月讪讪地說道:“這也還好吧,一定是藤來抛妻棄子,淩霄說不定都不知道有這個爹的存在,更何況這種爹,跟死了有什麽區別……”
宋皎月趁機拍親爹的馬屁:“您以為誰都和您一樣做父親做得這麽稱職負責嗎?許多男人完全不帶孩子的,把家裏的爛攤子全部扔給妻子……哪能像您一樣事必躬親,無論多忙都會抽出時間來關心我的成長與學習……”
宋主任十分受用,臉色都緩和了不少,不過他還是厲聲說道:“正因為如此,我對你另一半的原生家庭十分看重,只有父親言傳身教,這個家庭的兒子才能在将來做一個好丈夫和好父親,萬一他從他的生父身上學了那些不好的毛病怎麽辦?”
宋主任不相信歹竹出好筍。
宋皎月并沒有太生氣,因為她之前也沒有和淩霄聊過這些事情,設身處地來想,如果她是淩霄,也不會把自己的傷口随便撕給人看,總不能逢人就說自己的悲慘身世吧?
就算是情侶之間,也不是非得無話不談的。
宋皎月甚至為淩霄解釋:“他那個時候才多大?說不定都不記得他生父是誰了,也說不定他打心眼裏覺得現在的養父才是真正的爸爸,既然他的養父養母長大,和他的親爸沒有過多接觸,那其實他親爸也影響不到他的。他學習的應該是他養父母的家庭模式才對。”
“你說的很有道理,但我不希望你冒風險。”宋思禮說:“據我所知藤來最近找了淩霄好幾次,他有和你說過嗎?他不可能不知道他的生父是誰。”
宋皎月對此确實無法自欺欺人,因為他們之前還談到說要一起去看藤來的音樂會。
當時淩霄臉上的神情完美無瑕,沒有一絲破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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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皎月突然覺得有些不舒服,她可以理解淩霄不主動和他說這些事情,但既然都談到當事人了,他為什麽還要裝出一副完全陌生的模樣?
宋思禮繼續說道:“你小的時候是個小霸王,身後有兩個小尾巴,一個是沈白,另一個是小元宵。”
宋思禮說:“淩霄就是小元宵,皎月,你真的了解他嗎?”
宋皎月當然知道小元宵這個名字,她在家裏的老照片上看到過他,也能從模糊的記憶中回憶出有這麽一個人的存在,但她很難把小元宵和淩霄的面孔重合。
“也許……”宋皎月艱難地說:“他不認識我了,就像我也沒認出他來,過了這麽多年,我們的身上都發生了很多變化。”
可是許多線索突然在腦海中串起來,電光火石之間,宋皎月之前與淩霄相處中産生的一些疑問,突然都得到了解答。
為什麽她總對淩霄産生一種熟悉感,原來真的是久別重逢。
有時候她擡頭看見他熟悉又陌生的眼光,原來他也不是在看別人,而是在看過去的自己。
原來那個讓她有些許吃味的“青梅”,其實是自己……
她沒認出他來,但他早就認出來了,可能是因為她和小時候的模樣差別不大,又或者是他的記性比她好一些。
父親讓她好好想一想:“淩霄确實是一個優秀的青年,但是他的家庭環境太過複雜,我并不覺得他是一個适合你的人。我更希望你找一個簡單的人生活,家庭幸福,父母感情和睦,将來日子過得也會相對輕松一點。”
宋皎月從理智上知道父親說的沒錯,可是喉嚨卻像用膠水粘住一般,“我再想一想吧。”
她開始猶豫了。
父親在她心中代表一種權威,她相信父親的判斷和眼光,但情感卻讓她無法抽離。
宋皎月決定親自去問一問淩霄,她并沒有着急去拆那些調查文件,在看這些所謂的“證據”之前,她更想和他好好聊一聊。
比如說他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呢?
既然他們從前認識,為什麽他半分都沒有透露出來過?
還有他對于他生父到底是什麽想法?如果他厭惡藤來,為什麽還要答應和自己去看半個月之後的音樂會?
淩霄對于這一切還一無所知。
他今天突然被一個不太熟的同事小窗:“哎!淩霄,你今天是不是看到大明星了?”
淩霄發了一個問號過去,對方卻火速甩了一張照片。
當時淩霄戴着帽子口罩,背對着電梯門在看群消息,沒有注意到電梯門開下來的時候,一群“長槍短炮”對準了他們。
淩霄當時還以為又發生“醫鬧”事件,火速低着腦袋走了。
微信那頭的同事興奮地說:“是音樂家藤來,他來我們醫院做手術,他的音樂會都延期了!”
淩霄問了句:“做什麽手術?”
“神外的手術,好像是腦腫瘤吧。”同事嘆息道:“他好像還蠻年輕的,真是天妒英才。”
淩霄對此沒有太大感想,如同聽到了一個陌生人的消息,可是他的生父似乎卻不想這樣“放過”他。
藤來不知道用什麽辦法,從國際VIP病房裏溜出來,跑到運動醫學科的辦公室找他。
因為是腦腫瘤需要做開顱手術,所以藤來的頭發已經剃掉了,他光頭又穿着病號服的樣子,就像這座醫院裏無數個普通病人之一,在生老病死面前,大家都擁有平等的權利。
沒有人認出他來,一是因為剃了頭發,二是因為藤來這些年音樂比人火,所以說火這件事也是個玄學,有時候大家喜歡音樂,卻并不一定能給創作者本人帶來同等熱度。
“元宵,你還是不肯原諒爸爸嗎?”藤來面對這個兒子,同樣心情複雜。他驚嘆于他現在的優秀,又後悔早知道他如此優秀,就該把他接到身邊來好好培養。
他不得不承認,這個他虧欠最多的兒子是他所有孩子中最健康也最優秀的一位。
“藤先生,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我的父親已經去世了,這是我母親和我說的。您既然已經住進醫院,就應該遵守醫院的規章制度,不要到處亂跑。”淩霄平淡的語氣裏壓着不耐煩,他每天的工作量也很大,實在不高興應付這個沒有自知之明的老頭子。
淩霄說着就要掏出手機:“如果您再不回去的話,我可能就要通知病區的保安了。您在入院的時候應該有簽相關的協議,不能夠竄病區亂跑。”
“別!”看他油鹽不進,藤來無奈說道:“我等會兒自己回去。”
他實在不明白淩霄的想法:“我的財産将來都是你的,你為什麽就不肯認我呢?”
淩霄終于有了些外露的火氣:“藤先生,錢不能解決所有的事情,就像生老病死一樣。”
“那麽,你将來結婚的時候,總可以請我去吧?”藤來并不知道自己在淩霄的雷點上反複跳躍,“我知道你最近在和一個姑娘談戀愛,那姑娘的家庭狀況很不錯吧?”
淩霄一聽就知道他的算盤:“你要是敢去找她,我就敢讓大衆知道你當初做的那些背信棄義的事情。”
藤來笑了:“現在你總算承認我和你之間的關系了。其實你這又是何必呢,我和你的血緣關系是改變不了的事實,你媽已經去世了,她如果在世,也不會反對我把你認回來,因為這是一件對你有好處的事情,而且我知道她的性格,娉娉是心軟的人……”
“世上沒有如果。”淩霄打斷他:“我媽已經去世了,我和你之間也不會有關系,你的財産愛給誰給誰,不要再來找我。也不要去打擾我的女朋友,既然生了病,就好好在病床上躺着。”
淩霄難得說這樣刻薄的話:“珍惜現在還能走能跳的日子,萬一之後只能躺着……”
藤來臉色一變,臉上的笑容挂不住了,他自己也知道,這話說的毫無底氣:“我好歹是你親爸……”
藤來今天也是有目的的,他一早打聽到做自己這個位置的手術做的最好的是姜晏汐主任,可聽說,她現在已經不輕易動刀了,基本上都是她徒弟開刀。
藤來托人找過姜主任丈夫那邊的關系,可是藤來在圈內的名聲其實一般,有些時候有些人在外面的名聲還算罷了,在圈內早就是人人皆知的臭不可聞。
所以姜主任的丈夫也不願意搭理他。
就在這時藤來知道了淩霄在和宋皎月談戀愛。
淩霄的這個女朋友是院長的女兒,家裏和姜主任也有關系。
可不是巧了?
藤來利誘不成只能威逼:“淩霄,不管怎麽說,我是你法律意義上的父親,你拒絕任我沒關系,可你這個醫生總是要繼續當下去的吧?”
淩霄在醫院工作,而醫院是一個求穩的地方,最忌諱鬧出事來,不拔尖并不要緊,一旦鬧出什麽事,來把醫院推上風口浪尖,那事情可就大了。
淩霄竟無話可說,大約是沒想到生父竟會如此無賴,難道大費周章就是為了給他塞錢?
藤來這是賺太多了,還是有債務急着甩鍋?
很快淩霄就明白,并非如此。
藤來說:“我知道你那個女朋友很有背景,你和她談戀愛,對你以後的事業也有幫助吧?我知道你們醫院神經外科有位姜主任很厲害,你看能不能……”
淩霄:“……”有沒有一種可能,他只是一個小規培醫生?藤來這話跟“叫你們主任給我安排個床位,順便打個八折”這種網上的段子有什麽區別?
而且藤來和他的情人當年如何羞辱母親的事情還歷歷在目,他怎麽能說出這麽厚顏無恥的話?
藤來威脅說:“你要是不幫我這個忙,我就去找你女朋友。”
“随便你。”
淩霄心裏突然湧現出一種暴虐的情緒,仿佛幼年時的無能為力感複現。他心裏确實有一部分東西壞掉了,這也是他不願意和宋皎月相認的原因。
小元宵已經是永遠的過去時,沒有人能在親眼目睹母親飽受折磨還要為他将來的生活殚精竭慮卑躬屈膝地四處托孤後,還能保持天真單純。
藤來應該慶幸,現在的淩霄是一個接受了現代高等教育熟讀法律的人;藤來應該慶幸,伏娉一直到臨死前,都沒有給兒子灌輸任何關于仇恨的概念,這并非是因為她還愛他,只是不希望兒子在一個人渣身上浪費太多的情感。
藤來也應該慶幸淩霄的養父母是一對善良的夫妻,綜合以上種種,淩霄才能心平氣和地和他講話。
但是藤來還是踩到了他的紅線。
淩霄垂在身側的手不斷捏緊,很顯然他也在竭力控制,以至于他的身體都有一些發抖,他不願意讓仇恨和憤怒控制他的身體,但有些情緒必須以暴止暴才能發洩。
小元宵太過軟弱,所以小元宵消失了,可是作為小元宵的無能為力感卻在這個時候深深地圍繞着他。
“淩霄!”宋皎月匆匆幾步上前,她把他拉到身後,看向藤來的目光稍含敵意:“世上怎麽會有你這樣的父親?”
從宋皎月的角度來說,她認為世上的父親都應該像她爸一樣對家庭負責,也對孩子負責,他和母親一起撐起這個家庭的脊梁,只要有他在,她就永遠不用擔心外面的風雨。
宋皎月覺得藤來簡直有病,這是忏悔的态度嗎?明明是鱷魚的眼淚!
藤來想說些什麽來教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他認為自己是淩霄的長輩,所以也是宋皎月的長輩。
宋皎月根本不給他說話的機會:“我和我男朋友的問題,我們會自己溝通的,不喜歡聽外人替我們說話。”
她來找淩霄就是來談這些事情的,沒想到撞上這出家庭倫理大戲。
但是宋皎月不想從除了淩霄以外的任何人那裏了解淩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