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 38 章
這本是一件小事,卻被有心之人傳到了應逐的耳朵裏。
有些時候很多人都覺得自己無辜,不過是做了一件很尋常的事情,怎麽就能被曲解出這麽多意思?
然而成年人的社會多是如此。在外人看來,應逐和宋思禮不和,淩霄作為應逐的學生,當然是應逐一派,怎麽能去“讨好”宋思禮呢?這不是在打他大老板的臉嗎?
好在,應逐和宋思禮的關系也不是真的那麽差,再說兩個人不同科室沒有利益紛争,要真是同個科室的兩個主任,淩霄這麽私自行動,就有大麻煩了。
但他這次确實太大張旗鼓了一些,應逐把他找過來談心,意思是做人不能急功近利,凡事不能太搶眼。
應逐不知道淩霄和宋皎月的這一層關系,只當淩霄想要讨好宋思禮。
應老板對學生還是不錯的,也沒有拐彎抹角,直言道:“小淩啊,最近有人到我面前說,你給宋主任送禮……你這個自己要注意影響,因為也不是一個兩個跑到我面前這麽說,自己要回去好好想想……”
“其次,大家都知道我跟老宋不對付,你這麽做很讓我下不來臺啊——”
後一句話應逐是用說玩笑的語氣說出來的,他本身不在意這件事,否則就不會說出來。
但也這也從側面說明一個問題,不管應逐和宋思禮私底下的關系是好還是不好,明面上大家都知道他們關系不好,而淩霄又是應逐的學生,淩霄就向一個和自己老師不合的主任“示好”,确實是件很沒情商的事情。
應逐也不是真的要責備他,相比較那些心眼多的學生,他更喜歡淩霄這樣實心眼的孩子。只是他開玩笑說:“這老宋給你許了什麽好處?這是把麻醉科的接班人傳給你了?”
淩霄不敢吱聲,他和宋皎月的關系不能對外講,畢竟宋主任這關還沒過呢,要是消息從他這裏傳出去,他這輩子就別想再見宋皎月了。
淩霄真誠地說道:“我這段時間在麻醉科輪轉實習,受到了宋老師的悉心指導,所以他這次摔傷了,我只是想表達一下對宋老師的關心,沒有考慮到其他的事情,給教授帶來麻煩了。”
這個理由倒是說得過去,也符合自己這個傻徒弟的性格。
應逐恨鐵不成鋼道:“放屁!他算什麽悉心教導?他們麻醉科一向缺人幹活,連八年制都不放過,一概拉過去給他們打工,他宋思禮哪是教你,分明是想把你培養好了去幹活!最後不還是創造他們麻醉科的收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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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霄不吱聲。
應逐繼續罵道:“宋思禮這個老狐貍竟然敢給我的學生灌迷魂湯,他笑呵呵的,你還真當他是好人了?你去學他麻醉科的本事有什麽用?以後不跟着我幹了去幹麻醉醫生?麻醉有什麽前途?那是個人就能幹……”
應逐突然住嘴,想到上次某主任說了一句,“他們麻醉科,就是臺會呼吸的麻醉機,有什麽技術含量”,宋思禮直接不給他們派人了,後來某主任道了歉,此事才得以終結。
哎,麻醉要是發起火來,事情也不好辦。
不過這裏也沒其他人,唯一一個淩霄又是自己的心腹弟子,雖然心眼實在了一些,但好處是不會亂說話。而且應逐也不相信宋思禮能把他的好徒弟拉攏過去。
他應逐對學生多大方啊,哪像宋思禮摳摳搜搜的?
應逐今天這一遭也不是為了責備淩霄,只是提醒他:“以後的路還長,臨床上什麽人都會遇見,無論是病人家屬還是同事,那一張皮下是人是鬼,你根本就不清楚,所以要格外小心,不要做落人口舌的事情。”
應逐當然知道這件事情不是淩霄的錯,這些年輕的學生對黨派鬥争還不敏感,還以為很多事情和自己無關。可是他們怎麽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上級怎麽想。
有時候,人就是這樣莫名其妙地被人算計了。在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的情況下,失去了挽回的餘地。
在醫院,不能犯錯,如果一旦被貼上不靠譜的标簽,就很難再摘下。
幸運的是,淩霄有老板罩着,所以說醫學具有地域性,想在哪裏當醫生,就讀哪裏的醫學院。如果今天這事換做旁人,換做一個沒有師門關系的普通規培生,大家就要認定他沒有情商,對他避而遠之。
有些錯誤并不是真的犯了錯,而是沒有意識到這是錯誤,才是真正的錯。
“我們醫院的等級制度還是比較森嚴的。”應逐提醒了他,最後沒有多加苛責:“沒什麽,你也別放心上,我和你這麽一說,我也就忘了,誰年輕的時候不犯錯?我年輕的時候也犯錯……”
應老板可不傻,雖說有人到他面前說了淩霄的壞話,但他這雙眼睛把他們心裏的小九九看得門清。
再說了,他和老宋都是過去的恩怨了。
宋主任住院這一周,應逐每天過來查房,以此行為大大方方地表示他和宋思禮之間的恩怨全是誤會。
宋思禮冷眼看他演戲十分不爽,應逐心裏暗爽,每天還笑呵呵地說:“宋主任,我們多少年的老同事了,你安心在這裏住着,你的手術到時候我肯定是親自上的,那肯定都不要助手的,全程我一個人……”
據說宋主任住院期間,鐘主任都沒露過面,看來傳言不假,是兩個人吵架,把宋主任氣得摔了一跤,才摔成腰間盤突出。
後來謠言傳得越來越厲害,都說兩個人要離婚了。這可叫某些男研究生蠢蠢欲動。
因為應老板的态度,運動醫學科其他人的态度也轉變了。當然宋主任的身份地位擺在這裏,他們原先也不敢怠慢。只是應老板大肆展現他與宋主任的同事情誼之後,其他人也熱情很多。再加上麻醉科室的人輪番過來探望,宋主任的病房裏就沒有一天是空着的。
鐘主任最近沒來是因為太忙,還不知道在外人眼裏他們都快離婚的謠言。
醫院快到一百五十年的周年慶,作為副院長的鐘成英突然忙了起來。
丈夫的病情她不是不關心,只是那些檢驗檢查報告她看了,又不是什麽大事。
鐘成英思考再三後,讓女兒有空多去醫院看看她爸。
“得令!”宋皎月歡天喜地地跑過去了。
這小丫頭,有了情郎,忘了爹娘。
宋皎月尋了個人少的時間過去,正好是午後,病房裏就她爸一個人躺着,她爸似乎是睡着了。
宋皎月蹑手蹑腳地走過去,本來想像小時候玩游戲那樣吓他一下,卻在走近的時候突然愣住。
窗外的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印出父親發白的兩鬓。
宋皎月從來沒有在哪一個這樣深刻地認識到,父親老了。
那個說話不饒人,會板起臉來訓人的父親已經在她沒有察覺的時候,變成了一個老人。
宋皎月悄悄在床邊坐下來,父親這幾天還沒有做手術,一直在做術前檢查。
她翻了翻旁邊的紙質報告,父親的身體并沒有她想象得那麽健康。
心超報告上顯示有主動脈瓣的鈣化,心電圖報告上顯示有ST段缺血性改變。血常規檢驗報告上也有輕度的貧血,白細胞升高提示身體有炎症……人年紀大了,總有些毛病,畢竟機器用了幾十年也會壞。
最令宋皎月心下一顫的,是腦CT報告上提示說,疑似腦動脈瘤。
腦袋是一個人身上最重要的位置,一旦動脈瘤破裂,幾毫升的出血都可能瞬間奪去人的生命。
“怎麽了?”
父親在她沒有察覺的時候睜開眼睛,宋思禮一睜眼就看見女兒紅了眼眶,不禁勃然大怒:“誰欺負你?”
“沒,沒有。”宋皎月握住父親的手,沒忍住奪眶而出的眼淚:“就是覺得,我回來得太晚了。”
“我太任性了。”
宋皎月仍然記得,十多年前,那個昏暗的午後,房間的窗簾緊緊拉着,少女蜷縮在被子裏,似乎想要借此完全封閉自己,五感與外界隔絕。
父親怒氣沖沖地闖進來,他高高地揚起巴掌,卻又落下,最後頹敗地坐在床邊:“皎月,你告訴爸爸,爸爸能為你做些什麽呢?”
“如果你不喜歡這座城市,那麽我們一家人就換一個城市生活,好不好?”
宋皎月在那一刻無疑是震驚的,離開這座城市,就等同于父母放棄前半生的努力與心血,放棄打拼來的事業……
于是宋皎月說:“爸爸,我想出國。”
宋思禮卻有些不明白她在說什麽,可能是因為他剛從午睡中醒來,思緒還未完全回籠:“怎麽又不開心了?”
“我害怕。”
“怕什麽?”宋思禮這下明白了,他安慰女兒:“小手術,不礙事的,你老爸幹這一行的,難道還能不清楚手術風險?”
女兒的眼淚讓他手足無措,宋主任無奈之下只好說:“要不你去找小淩,在我這坐着也沒有意思。”
父愛的偉大在于,并不舍得讓女兒傷心。他對女兒對象的所有不滿,來源于擔心淩霄會讓她受傷。
沒有一個父親會反對女兒和能讓她幸福的人在一起。
宋皎月去見淩霄的時候,眼睛仍然是紅的,把淩霄吓了一跳。
宋皎月抽泣着說:“我爸……我爸的檢查報告沒事吧?”
淩霄笨拙地安慰她:“沒事的,都是小毛病,甚至很多年輕人都有的……”
宋皎月揪着淩霄的衣服當抹布:“嗚嗚嗚,早知道我應該學醫的,否則就不會像現在這樣什麽都不懂……”
她感到一種深深的無力,這種無力感往往來自于對疾病的一無所知。
樓道裏也不是完全沒人經過,一同事想進來打電話,結果一推門就看見宋皎月抱着淩霄哇哇的哭,吓得直說抱歉。
淩霄看見同事打趣的目光,明白自己大概率又要成為話題中心了。
淩霄不是很擅長安慰人,他只能拿自己身上發生的事情當例子:“其實不是的,醫生在面對自己的親人的時候,會覺得更無力。”
雖然他的母親在他學醫之前就已經患癌去世,可是他學醫之後才明白“偶爾在治愈,總是在安慰”這句話的意思。
因為宋主任腦袋裏的那個疑似動脈瘤,原定的手術安排推遲了,改成先做腦血管造影,看看腦袋裏的那個凸起究竟是什麽東西。
宋主任的年資和職稱都擺在這裏,這幾天來探望的人更多了。
宋主任的心裏也開始打嘀咕了,尤其是看到老婆出現的時候。
他總不能真得什麽絕症了吧?
他對醫院這一套瞞人的招式可熟了,比如說明明是個腦部的惡性腫瘤要做病損切除,卻只對病人本人說做的是腦造影檢查。
宋主任有些不爽,生死由命,富貴在天,他幹了這麽多年醫生,難道這點承受能力都沒有嗎?
他一點也不喜歡被人蒙在鼓裏。
面對丈夫的質問,鐘院長哭笑不得:“你這還希望自己不好嗎?真沒騙你,真就是個腦血管造影。”
宋主任還是不信。
鐘院長佯怒道:“做了這麽多年夫妻,這點信任也沒有嗎?”
宋主任不敢說話了。
但是宋主任心裏發愁,于是做檢查前還立了份遺囑,大致意思是,留給女兒的那份算婚前財産。
做檢查那天是宋皎月陪着去的,她在抽屜裏翻到這封遺囑,一時氣血湧上腦袋,恰好她那天沒吃早飯,有些低血糖,直接就暈了。
她這一暈把淩霄吓得不輕,趕緊摸摸她脈搏,探探呼吸,确定只是簡單暈倒後才松了口氣。
宋皎月暈了一小會兒,就自己緩過來了,旁邊路過的同事看看宋皎月,又看看淩霄,滿頭霧水,心說你們這對小情侶夠了,不要總是在醫院裏拉仇恨。
當然最後檢查的結果沒什麽事,只是一個囊性突起,暫時不礙事。
這算是萬幸了,因為那個凸起的位置正好也比較刁鑽,如果是動脈瘤的話,必須要做手術,否則一旦破裂出血就是幾秒鐘的事情。
鐘成英沒想到丈夫還寫了個遺囑,還把女兒給吓暈了,她知道此事後哭笑不得,說:“你這是做什麽,哪有人自己咒自己的?說到底,你還是沒信我給你說的話……”
宋思禮自知理虧,有句話叫做男人至死是少年,這句話果真沒錯,宋思禮經此一事後,竟然變得幼稚起來,扯扯鐘成英的袖子:“我這不是想,這輩子辛苦賺來的家業,不能全便宜那小子去!”
鐘成英:“……還有我呢。”她說完這話後才發覺自己這話也不吉利,趕緊呸呸呸。
鐘成英沒好氣地說道:“果然是上了年紀了,整天胡思亂想,我看你退休後也不要閑在家裏,省得悶出心病來。”
宋思禮幽幽地說道:“看來鐘院長有小鮮肉投懷送抱,已經嫌我礙眼了。”
鐘成英:“……”
但是這話還叫宋思禮給說對了一半,最近真的有人給鐘成英投懷送抱,且是年輕的男大學生。
鐘院長也很頭疼,不知道為什麽現在的年輕男人這麽不學好。
她不止一次兩次地拒絕他們,“我的女兒和你們一般年紀,你們不要總是想着走捷徑,這個世上是沒有捷徑可以走的。”
可對方卻說仰慕她的才華與能力,鐘院長并不知道自己的魅力很大,她身上有一種蓬勃向上的生命力,歲月在她身上留下痕跡,同時也增添魅力。
人們從骨子裏敬仰和追随強者,更何況鐘成英這個名字就代表一種地位和資源。
男人愛女人的年輕和容貌,也愛這個女人背後的資源和權力。有時候他們愛的不是人,是利益。
宋思禮從老婆長達一秒半的遲疑中看出了貓膩,十分震怒,以至于那天鐘成英走後,宋思禮的臉比炭還黑。
于是謠言愈傳愈廣:大學生對鐘院長投懷送抱,宋主任與鐘院長大吵一架,不小心摔傷了腰。
宋主任住院期間,兩人仍然問此事頻繁争吵,有目擊證人表示,那天鐘院長從病房離開的時候,臉上有不耐之色,而那天宋主任的心情也很差。
宋主任也沒想到,自己大把年紀了,竟然還要保衛婚姻?
女兒不知道從哪兒聽說了此事,跑到病房一坐,有理有據地安慰他:“您別瞎想了,您和我媽結婚這麽多年,難道不知道我媽是什麽人?”
宋皎月怒叱道:“而且這些人肯定是貪圖利益,哪裏來的真心?簡直龌龊!”
宋主任說:“人的情感是複雜的,很多感情裏本來就摻着利益,皎月,你要确定淩霄對你是不是也是這樣?”
這話題突然轉彎,打了宋皎月個措手不及。
宋皎月讪讪地說:“我身上有什麽利可圖?爸,你不要總是對淩霄有意見嘛,他也很尊敬您的。”
宋思禮沉聲道:“皎月,你真的了解他嗎?”
“當然啦!”宋皎月不假思索地說:“他看似冷酷,實則內心柔軟,他不能吃辣但是喜歡吃辣……”
宋皎月洋洋灑灑說了一長串:“哦,對,還有,我最近發現他好像怕鬼,所以我決定下次約會去鬼屋!”
宋思禮看女兒這副高興的模樣,突然猶豫自己接下來的話是對還是不對。
但他把做選擇的權利交給女兒:“這裏有一份文件,你拿回去先看一看吧。”
宋皎月滔滔不絕的話被打斷:“什麽?”
“你是我唯一的女兒,皎月,我不會容忍任何人傷害和欺騙你。”宋思禮輕描淡寫地說道:“所以我找人查了查他,你從前就認識他,我們家和他家從前是鄰居,皎月,這些他有和你說過嗎?”
突如其來的一個新靈感,大概是個二十萬字左右的小短文。感興趣的小天使可以去專欄收藏一下,人多的話可以先插個隊。
《您好,您有新的會診申請等待接收》
心內X腎內,相愛-相殺-相愛
在外人看來,蒲子銘和戚彤雯是醫學院的一對神仙眷侶。
他們是大學同學,博士期間領證結婚,最後留在同一家醫院工作。
但不幸的是,兩個人在同一時期做了住院總,于是家裏的貓變成了留守“兒童”。
他們上一次微信對話停留在:
[能不能接收一下我科的會診請求?]
戚彤雯回了他一個字:[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