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香包
香包
下了一天的雨,終于停了下來,開始放晴。
明月乘着雨停,趕緊回了瑤光殿,不再同他吵吵鬧鬧,争個不休。
剛到瑤光殿,便脫了鞋襪,沐浴一番,再換上寝衣,逗了養在殿中的兩只兔子玩兒。
小婵傳了晚膳進來,笑了問她:“怎麽,殿下不是去見了楚公子,怎的還不高興了?”
“可不要提他,淨是個沒臉沒皮的東西!”
小婵剝了蝦仁,喂到她嘴裏,被她逗得一笑,只繪聲繪色道:“我看吶,殿下這就是五十步笑百步,要是論上這沒臉沒皮,殿下稱第二,誰來稱第一呢?”語調拿捏的活脫脫似個說書人,說完就用手指在她鼻尖輕輕一點。
“這楚公子起碼面上還是個正經的,比不得殿下裏裏外外純是個沒面皮的!”
“好啊,小婵,淨知道取笑我了,今兒不讓你長長記性,怕是不知道誰是這瑤光殿的主兒。”明月捏了小婵的腰,非要鬧她,倒是拿了軟枕在這瑤光殿追追打打,亂成一團。
追的累了才心一橫,倒在小榻上躺着裝死,歇夠了又見了一旁的絨球,就被引了目光,自顧自地拿了過來玩兒。
小婵無奈:“得了,我的祖宗,快些吃飯的,再一會子菜都涼了。”
一頓飯,硬生生是能吃上半個時辰才能作罷。
……
一連過去幾日,上京倒是變得尤為熱鬧。不少到了上京城趕考的各州學子擠滿了上京大大小小的客棧。這各州學子到了上京城,無不想看看這京城之底蘊風采,科舉考試倒是成了當下上至世家大族,下至普通百姓商販的一大話題。
醉仙樓最是率先挂了牌,拉上紅綢,敲鑼打鼓引得衆人圍觀,圍觀的大爺上前一看,這黑黝黝的幾個大字落在喜慶的紅紙上,寫的正是:凡是參加科舉者,到本店消費皆打八折,桂花龍井有價六錢,預祝各學子魁星點鬥,獨占鳌頭。
明月路過樓前,掀開車簾看見這幾個大字,不禁稱奇:“這賣茶水的點子倒是不錯,只是這字,寫得倒是讓人……眼前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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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可是想吃醉仙樓的糕點,若是想吃,就讓元寶停了馬車去一趟。”小婵見她望着醉仙樓出神随口問道。
“不了,還要趕了去貢院,若是再耽擱,我一會子怕來不及了。”
沿着朱雀大街去往貢院,一路上早就已經是人山人海,四處一片擁堵。既有外州的平民學子帶了書童獨行,又不乏世家大族的公子,前呼後擁。
明月半掀車簾,只堪堪透出一條縫來,看楚堯來了沒有,奈何的車馬擠成一片,擋了視線,半晌也沒看到楚家的馬車。明月剛想下去,就被小婵拉住:“這會子外頭人多混亂,殿下可不能下去,萬一被人擠了碰了,出了意外如何是好。”
說着就叫了元寶下去找人。
……
貢院之外擠滿了人,楚堯坐在馬車上,掀開了車簾,沒有見到想見的人,又有些失落。
楚賦雖然前不久剛罰了他,但還是和程若蘭一起來送他。
“到考場不要強撐,若是太過勞累我們就來年再考。”程若蘭倒是心疼的囑咐楚堯。
“阿娘放心,不會有事的,我已經好多了。”
這邊剛說上兩句,就聽得外面有人來尋:“我家六殿下請楚公子過去一趟,公子可否過去一敘。”
楚堯聽得元寶的聲,面上雖不顯,心下卻是開心了幾分,知道是她來了,趕忙說道:“稍等。”
“阿父,阿母,我過去一趟。”
楚賦終于開了口,語氣一如既往的嚴厲:“大庭廣衆之下,切不可作出逾距之事。”
“是,阿父。”楚堯心裏沉下幾分,由着齡官扶着下了馬車,跟上元寶過來尋她。
楚賦看了他着急過去的身形,更是一氣,忍不住指着他的背影道:“你看他那不值錢的樣兒!真是鬼迷心竅了!被個小丫頭迷得團團轉!”
程若蘭趕緊把車窗的簾子扯下,勸他道:“行了,你自己古板就算了,還要阿堯跟你一樣不成,我這幾日想了也挺好的,這明月公主看起來生得漂亮,只是聽聞性子嬌縱些,只要阿堯願意哄着她就成,你操什麽心。”
“夫人,你是不知這小妮子能有多氣人……”
……
楚堯站在馬車外,明月掀了車窗的小簾看他,見他比前幾日氣色好上許多才稍稍放下心來。
見了此處人多口雜,明月也沒有下車,只是趴在車窗規規矩矩地問道:“阿堯,你的病好些了沒?”
“已經好多了。”
“那考試呢,你準備的怎麽樣?”
“尚可。”
明月看他有把握才翹起幾分嘴角,從袖袋裏掏出個錦袋來,從車窗處遞給他:“這是我從從太醫院取得參片,你帶着,若是累了就含些參片。”
“嗯。”
楚堯接了過來,把東西抱在身前,張了張嘴似是想問什麽卻又咽了回去。
明月看他欲言又止,忍不住問他:“你有話就說,何時又這般吞吞吐吐的?”
楚堯咳了兩聲,臉色有些微紅,湊近了壓低了聲有些委屈的問她:“我聽聞別的學子科考,若有心儀女子送考皆會以香包相贈……殿下莫非是忘了?”
大兖确實有這樣的說法,只是……
她可不會女紅,做出來的香包實在是顯得過于難看,怎麽忍心送出手。
明月為難道:“你真想要啊?”
“若是殿下沒準備就算了,只是別人都有,就我沒有,心中難免有些失落。”
眼前之人,一襲繡了墨竹的白衣,臉色還有些虛弱蒼白,清風一吹,揚起了白色發帶,明明一副芝蘭玉樹,天人之姿,卻是眼底帶了幾分暗淡之色。
“哪裏是都有……分明是有的人也沒有幾個……”明月心虛狡辯,她倒不是沒做,只是這針腳粗陋,一看就是新學的,哪能拿出來送人。
“懷玉當時就有。以前與我一同長大的徐家兄長也有,祝家公子也有……”
明月不知如何是好,按照大兖的規矩,快要定親的女子确實是要送香包的,想了半晌只得退一步說道:“若是你想要,我讓織造坊的繡娘做一個,改日再送你如何。”
織造紡的繡娘繡的自是技藝卓絕,自是不會出錯的。
楚堯卻是卸了口氣,垂了眉眼,整個人清清冷冷的,連語氣聽起來都淡了幾分:“別人做的,我不要。”
明月看他這樣,有些不知所措。
“你喜歡什麽紋樣?梅蘭竹菊還是萱桂山茶,或者雲紋水紋?”
“不要,都不喜歡。”楚堯淡淡回她。
“啊?”
這人剛才不還想要的很,現在怎麽又不要了,難道是她專門挑了簡單的紋樣說,被他聽出來了?可是這麽幾天,她最多也就能繡這些。
明月試探地問道:“還是你喜歡鶴鹿同春,喜鵲登梅這些樣式?”
這些樣式夠複雜了吧……
楚堯搖搖頭,也不說話,過了半晌才低着頭又開了口:“殿下,時間差不多了,我該走了。”
“嗯,你去吧,等你考完那日我再來接你……”
明月看着他進了貢院,左思右想卻還是覺得他剛才怪怪的,明明剛見到他的時候還好好的,就因為她沒做香包麽,那她不也答應給他做了麽,只不過晚是晚了點,那不也是沒辦法的事。
明月坐車中小案旁,杵着下巴想上半天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小婵,你說他喜歡什麽紋樣?”
“殿下問我,我哪能知道。”
明月揉了腦袋,頹唐地趴在桌上,她也是病急亂投醫,問小婵,小婵怎麽可能知道,問程懷玉說不定還能行,只是程懷玉早就去了連州赴任,等問完他豈不是都十天半個月了,哪裏來得及。
一直等到回了瑤光殿,明月也沒想出個所以然。
楚堯平日裏倒是喜歡雲紋,水紋多一些,要不就是墨竹和蘭花。可是今日他說都不喜歡,倒是讓人犯了難。這人也真是的,問了也不說,也不知道是搭錯了哪根神經?
心中腹诽完一遍卻還是不得不接着想,他一向喜歡淡雅些的,若是選了白色或者淡青的料子未免又太素淨了些,她倒是喜歡藕色,只是不知道他會不會喜歡。
明月躺在小榻上翻來覆去都沒想好要選什麽花樣,卻還是讓小婵先去織造坊請了繡娘來教她。
琢磨了一日,終于下定了決心,繡雙魚戲水。
在瑤光殿繡了一上午,也只繡出個胖胖的魚頭,小蟬一天只聽得她要不就是針紮了手指吱哇亂叫,就是看着刺繡長籲短嘆。
“唉”明月長嘆一聲,黑了一張臉,煩躁地揉亂了一頭青絲。
“小婵,你說這魚其實也沒有很醜對吧?”
小婵瞅上一眼,瞧了錦帕上用金線繡出來的半只魚,還是忍住憋了笑,雖然看得出來是魚,卻透出幾分傻勁兒。
魚确實是條魚,只不過是條‘呆頭魚’。
“還……可以……吧,或許楚公子就喜歡這一款也說不定。”小婵說完趕忙逃離,省得她再抓住她問東問西。
明月苦着臉,表情難看的像是傳說中兇神惡煞的山鬼,繡得卻是頗為認真,一針一線的繡得仔仔細細,難得的沒有半點兒敷衍。
熬着夜繡上兩天才是打着哈欠繡完了雙魚,甚至還頗為仔細地給在雙魚旁邊又繡了水紋,添上荷葉荷花。
小婵趁她累得趴在桌上睡着,從她手裏輕輕拽出來一看,倒還真是被她繡出幾分像模像樣的感覺,原先繡得呆呆的魚頭也被拆了線重改,現在倒是添了幾分靈動,有了點兒能夠送人的模樣。
明月一覺就到了第二天晌午,見了小婵進來又喚了人洗漱,梳妝。
一連熬了三日,明月看着鏡中人憔悴的一張臉,更加苦惱:“小婵,我的眼睛是不是腫了?”
小婵見她這般慘狀,趕忙安慰她:“殿下別擔心,一會子,我去拿了錦帕來,給殿下冷敷一會兒就好了。”
“真是醜死了,都怪他,他要是敢不喜歡我就……”
“殿下就怎麽樣?”小蟬邊給她梳頭,邊笑了問她。
“我就再也不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