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抱腰
抱腰
已到戌時,天色已晚,夜幕降下來,黑乎乎一片,只零零散散點綴着幾顆星。
白離山營地卻是燃了火把,一片燈火通明,照得如同白晝一般。
席間舞樂雖已停,但各世家公子小姐坐在席間卻是相談甚歡,很是熱鬧。
程懷玉這邊端了酒,見了念學時的好友姚知舟便要上前敘上兩句。
姚知舟坐在臣子席的東側一角,正與幾人說笑。
程懷玉帶上楚堯,過去打了招呼:“知舟,好久不見,愈發意氣風發了。”
姚知舟擡起頭,見竟是程懷玉,趕緊回道:“程兄說笑了。”又見他身側還站了一位公子,面容清俊,眉眼如水,一身清清冷冷帶了幾分出塵的氣質,便多看了幾眼。
楚堯見他看向自己,先行了一禮:“在下楚堯,見過姚兄。”
姚知舟笑了回禮:“你便是楚堯?原先念學之時就聽過你,聽聞你外傅之年便熟讀詩書典籍,通曉六藝,猶擅筆墨丹青。”
“傳聞多有誇大而已。”楚堯回道。
姚知舟熱情拉了他和程懷玉,與衆人介紹:“這人是我摯交好友,張鳴,旁邊這個是舍妹,姚秀。”
姚秀生得白淨,面容小巧秀麗,又得一雙杏眼,長相很是讨人喜歡,朝着二人施施然行了個禮,再看向楚堯時霎地紅了臉:“往年皇家狩獵似乎從未見過楚公子?”
“往年皇家狩獵,都恰好有了其他事情,所以這次還是第一次參加。”楚堯随口答了幾句,心思卻早已不在此處。
後面不遠處的醫官營帳也燃了燈,不同于這邊的喧鬧熱鬧,那邊卻是冷冷清清,沒有什麽人,只是偶有巡邏的兵士路過。
她那般愛熱鬧的人,一個人不知道能不能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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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懷玉用手肘捅了楚堯一下:“姚姑娘同你講話,你怎麽對着人姑娘發呆,莫不是姚姑娘美貌看直了眼?”
楚堯回過神來,沒好氣的瞥了程懷玉一眼,這人真是不到自己身上不嫌事大。
回過來又趕緊朝姚秀施了一禮:“實在是抱歉,失禮之處還望姚姑娘海涵。”
“無事,楚公子……”姚秀臉頰緋紅,話還未說完便見一個小侍穿過坐席,向着這邊尋了過來,到了楚堯跟前,低聲道:“楚公子,六殿下有事相商,邀您去帳中一敘。”
“好,我現下便去。”
“诶,楚……”姚秀話未說完,楚堯便已跟了程懷玉,姚知舟等人告辭:“諸位慢慢聊,在下有事得先行離開。”
“好……”
白衣衣角略過姚秀所坐小案的案角,直直地便向着醫官帳營那邊走去,只留下一個遠去的背影。
姚秀一時失了神,罷了,他是太傅之子,總會有再遇到的。
……
帳中燭火搖曳,映襯出少女搖晃的心事。衛明月傷了腳踝,倒是不再亂跑,只是坐在榻邊,看上些琴譜。
剛看上兩頁便聽得外面傳來了腳步聲,腳步聲熟悉,卻是比往日裏多了幾分急促,聲音愈來愈近,直到停在帳外:“殿下,我是楚堯,現在方便進來嗎。”
衛明月聽了聲兒,趕緊縷了縷重新梳過的頭發,又看了一眼旁邊的小鏡。
鏡中人一身軟銀輕羅百合裙,發間僅以珍珠發簪為飾,面色帶了幾分蒼白,一向明豔的面容此時卻是顯出幾分清麗。
想了想也不再斜倚着,趕忙坐直了身。
他最讨厭不守規矩,還是坐正些好。
“你進來吧。”
楚堯得了聲,懸着的心卻也落下,掀開簾帳進來,營帳雖是這幾日零時搭建,裏面該有的東西卻也一應俱全。
衛明月傷了腳踝,只能坐在榻邊,卻是難得的坐得端正。
楚堯走了進來,坐到衛明月旁邊的紫檀雕花木椅上,想要跟她道歉卻不知道怎麽開口。
衛明月看他來了不說話,想起在白離山時,他那樣誤解她就又湧上幾分委屈,他若是不開口那她也不說話。
二人過了半晌才聽得少年艱難地啓了唇:“殿下的腳踝還疼嗎?”
“不疼。”衛明月賭氣道。
“嗯,那就好。”少年的羽睫輕輕垂下,所有情緒掩藏在心底。
“你……”明月氣得兩頰發紅,看着他梗了半晌才又湊出一句話。
“難道你就沒有什麽其他要說的嗎?”
“過幾天的殿下應是去不了學宮,楚堯會幫殿下請了假,一應功課也不會讓殿下落下。”楚堯垂了頭,輕輕說道。
他就這麽不想見到她麽。
再想起今日白離山之言更是心中難過,他一向是覺得她蠻橫無理,不懂禮數,又怎會想見到她。
二人能夠相見也不過是因為她的一時之失,讓他不得不勉為其難做了伴讀,平白無故還要日日跟着她,大抵心裏也是讨厭她的。
“嗯,我知道了。”衛明月慫拉着腦袋,氣壓越沉越低。
“那殿下好好休息,楚堯先行告辭。”
“嗯。”聲音勉強如常。
衛明月咬緊嘴唇,垂了頭,卻是不敢再多吐露出一個字,只怕再多說一句眼眶裏的淚就要一顆顆掉下來。
楚堯起了身猶豫着走出兩步,卻還是忍不住回頭看她。
回頭一瞥,只見少女哭得無聲,早已望着他臉頰都是淚水。
“殿下怎麽了?”楚堯趕緊回過身來,坐到榻邊,纖白的指節替她拂過臉上晶瑩的淚珠,想了想還是試探性地問道:“殿下是不是生我的氣?”
明月卻是眼眶發紅,半含着淚,貼在他懷裏,雙手緊緊抱住他的腰。
楚堯身下一僵,腦中一片空白,下意識想推開她卻是被抱得更緊。
看到她眼眶發紅卻是不想再責備她,半晌只落下一句不痛不癢的話。
“殿下,這不合規矩。”
明月聞言卻是絲毫也沒有松手,反而是貼在他懷裏拱了拱,靠得更緊一些,聲音更是倔強。
“你莫要反抗,要是引來了人,被人看了去,別人定然說我們暗通款曲,私相授受。所以,你還是讓我抱着好了。”
明月眼角含了淚,在他懷裏的衣襟上蹭了蹭,楚堯看着她無奈地嘆了口氣,只得就着她,撫上她銀魚一樣的脊背,輕輕拍了拍,這才好上幾分,肯靜靜地貼着他,不再亂拱亂鬧。
“那殿下是因何生氣?”楚堯好聲問道。
“你是不是讨厭我?”
楚堯看了一眼懷裏的人,心底湧過一絲無奈,若是讨厭,他大可裝作沒看見,又怎麽會在這裏任她擺弄。
“不讨厭。”
“真的?”明月确認似的又問了一遍。
“真的。”
楚堯看着她答得認真。
明月被他看得臉發紅,一下子有些熱,蹭地就從他的懷裏竄出來,背對着他坐到小榻的另一邊。
手裏絞着手帕,不知所措,忽而看到榻旁的盒子裏放的凝心草才又想起正事來。
只是一想到他白離山上說她争強好勝,只圖名聲和賞賜就心中不快,把這裝凝心草的錦盒抱在懷裏,說道:“你在白離……”
話未說完卻是被身後的人搶了話,清冷的聲音像浸了水一般,自背後傳來:“在白離山時,是我的錯,是我不明情況就誤解了殿下,還說了如此過分的話。殿下可以原諒我嗎?”
衛明月一怔,氣早已消了八分,卻還是咬了咬唇道:“我不原諒,你這道歉空口白話,沒有憑據,也沒有賠禮,我才不原諒你。”
“殿下想要什麽?那我下次再帶了賠禮來。”
“想要什麽都行嗎?”衛明月眨眨眼,轉過身來看向他。
“嗯,都行。”楚堯點點頭,答道。
衛明月瞅了瞅楚堯腰間的玉佩,玉質潤澤通透,上面是精細的小荷紋樣,甚是好看。
剛才哭累了又從榻邊的小幾上拿了桃酥輕輕咬了一口,偏過頭聲如蚊吶地說了一句:“我要你腰間的這塊玉佩。”
……
等了半晌卻是沒等到回應。
衛明月擡頭看向他,楚堯拿着腰間的玉佩看了又看,卻是低着頭沒有說話。
剛剛還說什麽都行,怎麽這下她随口一說就不行了。
衛明月一把搶過玉佩,提着穗子放到眼前,玉質細膩,色均勻,通體一口氣,渾然天成,雕刻精細,可以看出荷葉的紋理,确實是塊好玉,難怪他不舍。
楚堯看着玉,欲言又止,半晌還是搖了搖頭,認真道:“殿下換個東西吧,這個不行。”
“為什麽?”
“這個玉佩是我家中祖傳的白玉,只能留作定親之時,作為信物。”楚堯有幾分無措,卻還是解釋道。
“哦。”
衛明月也不再為難他,只是默默把玉佩推到他的身邊。
“那我不要你的賠禮了,我什麽都不想要了。”衛明月只是低聲道。
說着又把裝了凝心草的錦盒遞給他:“你自己拿了去找南卿吧,他不喜歡我,去了反而招他讨厭。”
“殿下……”楚堯沒有接過凝心草,只是看着她。
衛明月推了他一把:“你拿走,成君還等着凝心草治病呢,我可不是為了你,你可別多想。”衛明月把錦盒塞到他懷裏,不耐地推他出去。
“你走,你走,程懷玉指定還在等你。”
楚堯嘆了一口氣,只得拿了錦盒出了帳門,去尋了程懷玉。
明月一個人坐在榻邊,只覺得心口有些悶,卻又不知道為什麽。
她最近一顆心蹦蹦跳跳,七上八下的,該不會是她有什麽心疾吧!
那可不行,英年早逝怎麽辦!還是得傳了太醫來看看,想着卻又蹙了眉,那不行,太醫開的藥苦到不行,實在難以下咽,一時間一張臉皺成一團。
誰叫苦死和病死實在是讓人難以抉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