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害怕
害怕
這後院的梅林似是無人打理，荒草長得快有三尺高，清風一來，梅樹上便抖落些未化完的雪，輕飄飄地落下來。
衛明月趕緊歪着頭搖了搖，落在發端的雪又滑到地面的枯枝雜草中消失不見。
發端被雪沾濕了些，剛一走動樹上又吹落一點嫣紅，慢悠悠地正巧飄落在她發間。衛明月惦着步子，輕手輕腳，就要朝前院走去。
“殿下，等一下。”
楚堯跟在後，望着前面總是毛毛躁躁的少女微微搖了搖頭，眉間眼底又染上一抹無可奈何，落在心底卻是悄無聲息蕩開一絲漣漪。
楚堯移步上前，纖白的手指将落于她發間的花瓣取下。
“前院恐怕人多複雜，殿下低些頭，跟在我身後。”
她長得實在過于豔麗，若是讓有心之人看了，只怕徒增危險。
楚堯比她高上半頭，二人僅隔了半步之距，輕淺的呼吸聲清晰可聞，衛明月一擡眼剛好能看到他那嫣紅的薄唇。
柔軟，讓人想要用指尖輕點摩擦，觸碰。
晶瑩紅潤，像塗了梅子漿果，讓人想用舌尖輕舔一下，淺嘗辄止。
不知道嘗起來是不是也和想象中一樣清甜。
衛明月眸心一顫，晃過神來，咬着嘴唇趕緊退了一步，轉了頭離他遠些，又攏了攏鬥篷，衣袖下指節捏的泛白。
這都是些什麽奇怪的想法，簡直可怕。
衛明月心中有些慌亂，也不再像往日一樣反駁他，只是低頭看着自己的鹿皮軟底小靴，乖巧地應了一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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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擡眼，楚堯已經走出好幾步，只留下一個背影。
白衣出塵，身姿清雅俊逸，如仙如畫，不似真人。與這雜亂的梅林格格不入，更與任何旖旎沾不上邊。
衛明月心下一緊，趕緊跟上腳步。
……
前院是一座裝飾華麗誇張的閣樓，柱子，圍欄漆成大紅色，門窗上雕的是那嬌豔的夕顏花。
還未踏進前院便可聽到裏面管弦絲竹，男人女人的調笑取樂之聲，混在一起有些雜亂。
明月在楚堯身後，只是緊緊低着頭跟着他，偶有幾個男子看了她幾眼想要留她，也被楚堯不着痕跡地擋了去。
這樓中恩客衆多，姑娘卻也不少。一個個穿得暴露，香粉撲鼻，看衛明月跟在楚堯身後，倒是歇了搭讪得心思，畢竟各行有各行的規矩，誰搶到的客人就是誰的。
雖然這小郎君面如冠玉，一看就不是個行事粗魯的，那事兒上也能少受些罪，卻也已經有了主。
縱有幾個不知趣的再湊上前來，也被楚堯不着痕跡地避開，沾染不上半分衣袖。
這樓中，一面是敞開的雕花小閣，裏間掩上門便是裏室。
雕花小閣僅垂了珠簾，稍稍一看便能看到裏面之景，個中大多是這唱曲兒，取樂之人。
只是這些人衣着袒露，行為放浪。衛明月這下倒是沒了剛才的大膽，稍有些害怕地抓了楚堯的衣袖，不敢亂看，只是低些頭跟着他。
還好他沒有像在門口那般甩開她，只是任由她扯住一角，把她隐在身後。
“公子，不如讓奴家伺候你，你後面這個看起來這般蠢笨模樣，又怎能讓公子舒坦，玩得盡興。”
明月心下正如此想着，二人便被一個嬌豔的聲音攔住了去路。
這聲音的主人堪堪穿了一襲薄薄的紅裙，隐隐約約，身形曼妙，婀娜多姿，言行舉止間多是挑逗魅惑。
衛明月被擋在身後，只稍稍看了一眼都是臉紅心跳，只是心下沒由來地一着急，就急匆匆開口道：“不行。”
衛明月掩在身後，只看得到他的背影，不知道他是如何作想，只感覺他停了腳步，頓了一頓，心下更是一涼，原本抓住他衣袖的手悄然滑落。
不知為何只覺得心裏有些憋的難受，絲絲縷縷的委屈湧上來，蔓延開來，卻又說不上來為什麽。
衛明月退了半步，心下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自己還該不該跟着他，一個人在這裏又該怎麽辦，剛想着卻聽得身前人一句，淡淡的“你放心。”
放心？
放心什麽呢，是讓她放心他并沒有忘記他是來找程懷玉，還是讓她放心他不會丢下她不管，亦或是讓她放心，他不是這等尋花問柳之人。
不管是什麽，總歸是不會發生些什麽不該有的事，身前人并沒有理會紅裙女子，只是拉着她的衣袖就大步離開。
紅裙女子此刻卻是不再阻攔，妖嬈地走到一邊，倚在欄邊，兀自一笑。
這快活林中，何時竟多了那麽多癡情種。
紅煙在這快活林多年，也才是第二次看到這般俊逸之人，上一次見的那人，心裏眼裏都是她的好姐妹湘湘。
而這人，若不是她攔了過去，恐怕更是看都不會看上她一眼。
一雙眸子清冷無波，似是無欲無求，她出言挑逗，卻也不見那人面色有絲毫動容，清冷似寒月，淡漠如幽蘭。
這樣的人會來快活林？
本以為這人生來便是冷心冷性，誰知卻在聽到那聲略帶慌張的“不行”，便目光一顫，安撫地停了腳步，落下一句“你放心。”，小心翼翼拉上女子的衣角，才又離去。
這個女子被他掩在身後，看不清容顏，只能堪堪露出一抹白色的衣角。護得這般嚴實，倒讓人好奇是怎樣的女子。
……
衛明月被他拉着衣角，緊緊跟在身後，得了那句“你放心”竟真有幾分安心下來，只是安安靜靜地跟着他也不說話。
走到這西面安靜些，只聽得一蕭聲悠揚婉轉，清透出塵，全然不似剛才東面那般迷亂，而是讓人心生寧靜。
蕭聲越走越近，聽得越來越清楚明晰。衛明月若有所覺地擡頭望向眼前人。
他在跟着蕭聲走。
兩人走過一段雕花走廊，一路上愈發清淨，幾乎再遇不到什麽人，蕭聲卻也戛然而止。
明月一個不防，差點撞上突然停下的楚堯，趕忙穩住身形，站定了身。
前方小閣之中程懷玉手持玉蕭，站在一溫婉女子身側，女子拿了書卷坐在窗邊小案旁垂眸觀看。
快活林中紙醉金迷，卻獨得一角清淨。
“楚堯？”
程懷玉見了二人，面上一驚，卻沒有慌。
驚的是，這二人平日裏不在學宮卻能在一起。
溫婉女子見來了人，微微一笑，伏身行了個禮，引二人進來坐下，便退了下去。
衛明月見二人有話要說，便自己坐得遠些，見屋子裏挂了只畫眉便獨自一人抓了把小食逗它，剝了一把瓜子便拉了把椅子坐到籠子旁。
程懷玉和楚堯坐在這雕花小閣中，氣氛倒有些許微妙。
“你為何要來這煙花之地，自甘堕落？”楚堯吃了口茶，開門見山道。
程懷玉溫聲說道：“并非你所想的那樣，我與湘湘真心相愛，我來此也只為她一人。”
楚堯眉心一皺：“相愛？”
程懷玉說道：“沒錯，我喜歡湘湘，此生也只愛這一人。過段時間我定會迎娶湘湘過門。”
楚堯淡道：“你可知你們二人身份懸殊，你若娶她，為禮法所不容，到時候定然多番波折。”
程懷玉一嘆：“那又如何。不過是削官罷爵罷了，湘湘已是孤女，身如浮萍，才被賣到這等地方，她并無罪過，我既心系她，就應敬她，以妻子之禮相待，愛她護她。”
楚堯見他心意已決，想了一會兒，問道：“你為了她枉顧禮法，值得嗎？”
程懷玉目色微黯：“我有時候也想不明白，我只是喜歡一個人，怎麽就枉顧禮法了呢？”
楚堯答他：“你從一開始便不該喜歡她。”
“哼”程懷忽地哂笑：“情之一字，哪是那麽容易便能控制得了。若你有一日也有了喜歡的人，或許你就能理解我的選擇。”
程懷玉反問：“你跟明月公主怎麽會在這兒？”
楚堯：“我們只是路過……”
程懷玉：“這看起來不是挺好的麽，枉我還為你操碎了心，還讓三皇子替你說話。”
溫婉女子端了茶，一手拂開珠簾，蓮步輕移，行至人前，微微行禮：“公子，小姐，請用茶。”
楚堯淡然回了個禮：“多謝。”
衛明月也趕忙走了過來，自己坐在一邊：“謝謝姐姐。”
這女子全然不似東閣那邊妖嬈妩媚，而是溫婉大方，氣質若水一般，沒有鋒芒，讓人見了便心中歡喜。
“這是楚堯，與我是表親。旁邊這位是明月公主。”湘湘對着二人，微微颔首：“小女子名喚湘湘，見過殿下，見過公子。”
衛明月從來便不是在乎什麽門第身份之人，見了她這般溫柔可親倒是拉了她便到一旁，熱絡地唠上兩句。
衛明月嗑了把瓜子，八卦道：“湘湘姐姐，你跟程懷玉是在一起了麽？”
湘湘看了程懷玉一眼，目色溫柔，溫聲說道：“是。”
“那你們是不是每晚都要親親？”
“噗”程懷玉剛咽下一口茶便差點兒嗆出來，不由地看向一臉淡定的楚堯，挑眉道。
“她平時就是這樣說話的？”
楚堯淡淡地點點頭。
湘湘望着衛明月，倒是霎地紅了臉，還是好聲說道：“也沒有每晚……”
“那你們有沒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