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妙計
妙計
楚堯卻是凝視前方,沒有答她。
衛明月走到他身旁,看過去,若說他在看這快活林,不如說他是在看一個人。
這人一襲青衣,袖口繡了青竹紋樣,一頭秀麗的黑發梳成一個整齊的發髻,套在一個精致的白玉發冠中,淺綠色的絲質冠帶輕輕垂下,眉眼間細看與楚堯還有五分相似,比楚堯多了幾分硬朗,缺了幾分精致。
拿了柄折扇,便大搖大擺地進了這快活林。
“那不是程懷玉麽?”衛明月看看楚堯,疑惑道。
程懷玉與三皇兄相熟,她在三哥那兒倒是見過他幾次,這人看起來挺飄灑俊逸,不像是流連煙花之地的人才對。
楚堯沒有說話,算是默認了。
程懷玉是他表兄,也是他最好的朋友。君子當潔身自好,懷玉并非那等放浪之人,怎麽會去這煙火之地,眠花宿柳。
衛明月站在楚堯旁邊,看他一直盯着程懷玉進去的地方也不說話。
街道上人來人往,紛紛擾擾熱鬧依舊,人聲鼎沸,似乎就要将二人淹沒在人海之中。
海潮退去,剩下的是衛明月清透的聲音:“你想進去找程懷玉?”
“不去。”
楚堯目色微黯,陷入沉思,他确實想不通一向溫和文雅的表兄怎會如此?他确實有很多話想找他一問上一問。
……
程懷玉,為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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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嘩”地一下,楚堯一個不穩,還未晃過神來,就被拽出兩三步來。
再順着這拽他衣袖那只白皙的手看過去,皓腕瑩白,不是衛明月還能是誰,“想去就走啊!你都看了那麽久,還說不想去,真是口是心非。”
楚堯看着她的手,心下一驚,這下哪還管得了程懷玉,這大街之上人來人往,豈可如此拉拉扯扯,成何體統。
看着這纖白的‘爪子’抓着他的衣袖,就要往這快活林走,卻是怎麽甩也甩不開,“殿下快松手!”
“我才是女子,你這般扭扭捏捏作甚,何況我又沒抓你手。”衛明月反駁了他兩句又拽着他向前,楚堯看着這死死拽着他衣袖的手,又不能掰開她的手,只得深深嘆了一口氣。
只是衣袖,不算愈矩……
反抗無用,楚堯只能被她拽到這‘快活林’門口,剛要進去就被這門口守着的刀疤臉和光頭大漢攔住。
兩個大漢交換了一下眼神,刀疤臉不善地目光沖着二人來回打量了兩圈,陰鸷地目光再次轉向衛明月,開口就是一個嘶啞地聲音:“你一個女的來幹嘛?”
“不瞞兩位大哥,其實我有磨鏡之癖……”衛明月倒是裝模作樣,掩了唇,壓低聲音對着兩個大漢小聲說道。
縱是這刀疤臉和光頭在這風月場多年也是被她這般大膽坦白之言驚了一跳,“咳咳咳”,清清嗓子,退了半步,只丢下一句:“進去吧。”
衛明月一笑,剛要進門,就“噗通”一下撞到一個人。
這人身材豐滿,衣着暴露,搔/首弄姿一副風塵相,看起來四五十歲不似二樓的那些姑娘,約摸着便是這青樓之中的老鸨。
“呦呦呦,這哪來的小丫頭片子,來我們這幹嘛來了?”老鸨冷冷地看向前面的衛明月,厲聲問道。
衛明月小臉一揚:“自然是來花錢玩樂!還能來幹嘛!”
別的可以輸,氣勢可不能輸!
老鸨這才仔細的打量了這二人一眼,這男子容顏姣好,生得頗為精致,再看眉眼卻是清澈至極,絲毫不像沾染世俗之人。而這女子美豔異常,話雖說得圓滿,眼中卻是一副天真爛漫之态。
分明就是倆生瓜蛋子,還想來這快活林找茬。
老鸨冷哼一聲:“把他倆拖出去。”
這老鸨剛說完,門口的刀疤臉和光頭大漢就要來拖兩人出去。
刀疤臉直奔衛明月而來,眼看就要就要抓住她的手腕,卻被一只修長的手擋住。
少年語氣淡淡,道:“不要碰她,我們自己會走。”
楚堯見這刀疤臉停了手,才轉頭淡淡地看了身後的衛明月一眼:“我們走吧。”
衛明月和楚堯剛跨進着快活林就被趕了出來,現下也只能坐在這旁邊的胡同無奈發呆。
楚堯看着身旁人袖口微微露出來的纖白皓腕,舒了一口氣。
幸而沒有發生什麽事兒。
衛明月卻是坐不住。
做什麽呢?難道等程懷玉出來?
那得等到什麽時候啊,那可不行,衛明月皺了眉,聳拉着腦袋,不想說話。
午間的陽光在冬日裏雖不炎熱,卻有些刺目,灑在地上一片金光。
拐角處過來一只壯碩的黑色獵犬,渡上這刺眼的‘金光’,冷冷地注視着二人,讓人心底發寒,獵犬斜着眼見二人坐着一動不動,才又踱着步,從二人面前走了過去。
衛明月瞅了一眼這大黑狗,皺了臉。
望着這大黑狗尾巴一搖一擺走出老遠,又突然彎了前軀,輕松一趴就鑽進了這快活林的後院。
嗯?!
那裏有個洞?!!
衛明月頓時心生一計,眉間眼角泛起笑意。
這大黑狗鑽的這般輕松,那說不定她也能過去!!!
楚堯原本看她一副低落模樣,剛想帶她走,便見衛明月從地上一躍而起,信心滿滿地說道:“楚堯,我有一妙計!”
“何計?”楚堯将信将疑,倒是沒帶幾分希望,站起身來,理了理衣擺。
“你跟我來!”衛明月走在前,順着剛才的方向走了過去,到了一處才心滿意足地停下腳步。
“殿下何意?”楚堯看着她停在此處不明所以。
衛明月卻是獻寶似的走到牆跟,扒開洞旁的野草,漏出明晃晃地一個洞開,揚了眉得意道:“我們只要從這兒鑽過去不就行了,何苦去前門遭罪,況且這個洞這麽大,咱倆定能鑽過去。”
楚堯:“這就是殿下說的妙計?”
衛明月:“是不是絕妙!”
楚堯:“……”
“君子當端方持重,段不可做出……鑽狗洞……之事。”短短一句話,唯獨那三個字說來便讓人難以啓齒。
“《禮經》我可是抄了十遍,裏面可沒有不能鑽狗洞這條,再說了鑽個洞怎麽就不端莊持重了。”衛明月反駁道。
“殿下這分明是強詞……”
“愛鑽不鑽!”
楚堯話還未說完,擡頭便見身邊之人早已沒了蹤影,衛明月屈了膝趴在地上,她雖然身量高挑,卻骨架小,倒是三下兩下十分靈巧地就鑽了進來。
這一進了牆內,倒是別有洞天。
冬日裏寒涼,院子裏倒是沒什麽人,只種了滿院的梅樹,前方似有亭臺水榭之景,只不過被這梅樹林遮擋了些,朦朦胧胧的看不清。
這裏估摸着便是快活林的後院。
“殿下!”楚堯在外面焦急道。
衛明月想起楚堯還在外面,趕緊趴到洞口,小聲道:“楚堯,快進來,我拉你。”
透過這洞口,只能看到少年蹲在洞前看她,卻是死活不肯進來。
“沒事的,楚堯,沒人能看見,也不會有人知道的。”
“今日之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絕對不會有第三個人知曉。”
看他杵在洞外一動不動,衛明月卻在這趴的腰酸勸了半天,哪裏還有好脾氣,冷聲道:“你再不進來,那我可不等你了,我自己去找程懷玉好了。”
這青樓之中,不知道有多少腌/臜/雜亂事兒,她又是一個女子,若是出了意外不堪設想,怎麽可能讓她一個人進去。
楚堯嘆了一口氣,也管不了太多,只得閉着眼爬了進來。
無奈之舉!實乃無奈之舉!這定然不算失禮……
一進來便趕緊爬了起來,拍了拍這外衫上粘上的灰塵,又拿出随身攜帶的錦帕,把手上、臉上蹭上的灰擦個幹淨。
少年身形颀長,如青竹一般,清風一吹,白色銀紋的發帶随風微揚,轉眼間又是那個不染塵埃的楚公子。
衛明月見他終于肯進來倒是開心,小聲在他身旁安慰道:“放心吧,不會有人知道的。”
“……”
回答她的卻是一陣沉默。
楚堯站在一旁搖了搖頭,這都算什麽事兒,心中正是悵然就聽旁邊有人念叨。
“都怪你,楚堯!要不是你磨磨蹭蹭不進來,折騰了我半天,也不會害得我如此腰酸背疼。”
楚堯面色一驚,語氣也比往日冷了幾分:“殿下,不可胡言亂語。”
說完就別開臉,不再看她。
“嗯?我分明沒有胡……”
一時間只剩“簌簌”地風吹樹葉聲。
“噓”楚堯忽地擡起食指,以指抵唇,斂眉做了個禁聲的動作,想起二人的處境,衛明月趕緊閉了嘴,乖乖蹲在雜草後。
少年面色比往日還要淡漠,指尖,臉頰卻是染上一抹薄紅。
他的臉怎麽凍得這麽紅。
二人才剛蹲下掩在草後,就聽到一陣“噌噌噌”稀碎地腳步聲從這梅林旁走過。
衛明月蹲在草叢裏,透過縫隙看着梅林旁邊小徑上走過的兩個女子,一個紅裙妩媚,一個黃裙溫婉,都是杏眼水腰,婀娜多姿。
“姐姐,你說這程公子靠譜嗎?他真能信守承諾帶湘湘走嗎?”黃裙女子不由地蹙眉擔憂。
“不知道,這程公子雖然信誓旦旦,但這快活林的男子又有幾個能信守承諾的呢。”紅裙女子淡道。
“這來快活林的男子本就靠不住,想要從中找到良人,更是不易。”兩個女子的聲音漸行漸遠,逐漸變弱,直至聽不見,衛明月才松了一口氣。
她們口中的程公子不會就是程懷玉吧,只是這程懷玉又會在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