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逗貓
逗貓
楚堯看了一圈,自己衣着皆無不妥之處,才松了一口氣,先把剛找出來的膏藥放了回去,理了理衣擺才出了室內。
引她入會客的書廳,衛明月亦步亦趨跟在身後,剛沒走幾步便叫那只雪白矜傲的貓兒引了目光。
“喵嗚~”
這白貓走在梁上,步子邁得優雅至極,見她望過去,又趕緊跳到梁後,只探出半個腦袋偷偷望她。
這書廳離得并不遠,沒走上幾步便到了,衛明月倒是自來熟,還未等楚堯開口自己便尋了把椅子一手抵在小案上杵着頭坐下。
“殿下等上一會兒,我去隔間找了這新茶來。”
“好。”衛明月悠閑地看着他去了隔間,倒是一點兒也不着急。
衛明月收回目光就見到一團雪白躲在屏風後,漏出一條白白的尾巴,搖搖晃晃,毛絨絨地好看極了,時不時的還探出腦袋看她。
一雙琥珀般的眸子透出幾分矜貴疏離,這模樣倒是真真像極了它的主子。
衛明月不由一笑,難道這貓兒和人在久了,就會變得如此相似麽。
想着便記起出門時,袖袋裏倒是還放了些桃酥,說不定這小貓會喜歡。衛明月用手掰了下一小塊,用指尖拿着誘它過來。
小貓左看看,右看看,見她還是望着它,遲疑了片刻,還是邁着步子慢條斯理地踱過來,嗅了嗅她手上的桃酥,又試探性地舔了一口。
小貓嘗到了甜,便一口叼住,嚼了幾下便咕嚕咕嚕吞下肚,望着她指尖還粘了些碎屑,便用那雙好看的眸子看向她,“喵嗚~”,柔軟地小舌輕輕舔上指腹。
粉紅的舌尖一點一點從指腹游過去,濕漉漉的,還有一點兒癢。
衛明月看了一眼這小貓倒是不像一來的時候那般怕它,而是輕輕一躍爬上桌沿,又躍入她的懷中,蹭來蹭去,趴到她身前,讨好地舔了舔她的脖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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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白!快下來!”
楚堯剛取了今年的新茶,從隔間出來,便見這小貓爪子探在身前,勾起少女衣襟隐隐約約露出一抹雪白。
衛明月見他出來,臉色有些不自然,便趕緊把趴在她身上的小貓,放了下來。
他是不喜有人碰他的小貓麽。
纖白的脖頸上沾了一點晶亮的口水,濕漉漉地地方是一顆胭紅的小痣。
月白一溜煙便跑得不見蹤影,楚堯嘆了一口氣,只得去煮了新拿的茶。
煮水,洗杯,投茶,倒茶。
平日裏那雙好看的手,此時也腫得不成樣子,然而少年一舉一動間卻還是優雅至極。
他手上的傷,竟是一點兒也沒有消下去,莫不是還沒上藥。
衛明月擦了擦剛才逗貓的手,才從袖袋裏掏出她帶來的膏藥,只是輕輕地雙手沿着桌案推到楚堯面前。
“我試過了,很管用。”
楚堯擡眸看了一眼,精致的盤螭紋青銅盒,透出些許清涼地香氣,似乎是皇室專用的寒玉膏。
衛明月又把小盒子往前推了推:“你收下吧,要不是因為我,你也不會挨罰。”,少女的眸光閃閃發亮。
她好像真的很想他收下。
“好,我收下,謝謝殿下關懷。”
說完将盒子裝到袖袋中,又煮好了茶,給衛明月斟了一杯,聲音一如既往地矜漠如雪。
絲絲縷縷透出一些茶香,淺嘗一口竟是有些微澀,卻又回甘,衛明月吃了兩口茶,便打量起這個寬敞的書廳。
東面挂的是筆墨丹青,筆酣墨飽,酣暢渾厚,卻又不失行雲流水般的潇灑俊逸。一旁的丹青畫得是皇家夜宴,還有冬獵圖。
只是最邊上一幅與其他都頗為不同。
四四方方的池塘裏,是魚兒,自由自在的魚兒,它們在塘中嬉戲,玩鬧,仿佛活在畫中一般。
“殿下,可是有喜歡的畫?”
衛明月看着畫卻是沒有答他,過了半晌才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世上為什麽要有池塘?讓它們自由自在的不好麽?”
“什麽?”楚堯卻是一怔,确認似地開口。
衛明月轉過頭來看着他,猶疑道:“難道不是麽?”
“可是池塘承載了水,才讓魚兒能夠活着。我們并不能去因此去怪池塘限制了魚兒不是麽?”楚堯清清冷冷的聲音響起,卻是讓人辯不出情緒。
衛明月歪着頭,吶吶道:“所以,錯的不是池塘,錯的是池塘不夠廣闊,不能容納這些自由自在的魚兒。”
錯的不是池塘,錯的是池塘不夠廣闊。
輕飄飄一句話,卻是似風一般,吹動了心底這平靜無波的深潭,泛起漣漪,絲絲縷縷便似要勾起千層浪來,在仿佛就要觸碰到什麽之時,卻又突然平息,歸于平靜。
杯中的茶水溢出微微點點,沾濕了指腹,楚堯晃過神來,神色如常般将杯子洗淨收好。
再看這書廳的西面,擺的是一架古琴,通體黑色,隐隐泛着幽綠,質地細膩,琴尾刻的是“銅鋅合精”的字樣。
“是綠绮!”
“嗯。”
衛明月撫摸着後面矮櫃中放的琴譜:“好像還缺了一本?”
楚堯答道:“嗯,還缺了一本最重要的《廣陵散》。”
“殿下喜歡琴麽?”楚堯語氣溫和。
不似他平時那般,清清冷冷,不帶太多感情,而現下卻是有些溫和。
“我不擅長,小時候母妃請了琴師教我,卻被我不到幾天就氣走一個,實在是被我折磨得頭疼,也就不管我了。”
“殿下若是想學,我可以教殿下。”
說完這話,卻是連楚堯自己都一怔。
衛明月卻是開心得很,爽快道:“好啊!”
擡眼一看他臉色微楞,馬上就皺了眉,委屈道:“我不會再惹你生氣的,我也不知道我不抄《禮經》,你會挨罰。”
楚堯淡淡地搖了搖頭,笑道:“沒事。”
臘月寒冬,天色暗得極快,分明感覺才來了不久,竟是快到了酉時。
楚堯看了看窗外,夕陽已經快要墜下,方才說道:“殿下快些回去吧,不能再晚了。”
“好吧”衛明月應了聲便跟着楚堯往外走,一路出了楚府,送她上了馬車。
……
楚堯剛折返到梧桐小院,便看見月白趴在琴沿上,姿态慵懶地伸了個懶腰,美麗的金瞳見了他就撲進懷裏,毛發上還有些若有若無的氣息。
似乎是那清而不濁的蘇合香。
楚堯抱了月白,進了書廳,把它放在一旁的軟墊上。
輕輕燃上燭臺,把抽屜裏的信封拿了出來,将信封湊到那燭火地尖尖,金色琉璃般地瞳孔中倒映出請辭兩個字,又随着火苗燃燒而盡,月白看着眼前的燭臺不明所以,又滾到楚堯身旁來,爬到身前撥弄着小爪子。
一人一貓坐在窗前,籠罩在月光下,似是覆了一層薄紗,靜谧而飄渺。
“月白,她好像也并不是那麽的讓人讨厭,對嗎。”
楚堯摸了摸月白身上雪白的毛兒,把它抱回它的小窩,矜傲地貓兒舔了舔爪子,再優雅地趴下,窩成一個舒服的姿勢,不一會兒就只能聽見清淺的呼吸聲。
……
天色漸漸暗下來,寒風“呼呼”地號着,馬車拐了兩個彎,便到了朱雀大街,又行了片刻就到了西直門。
衛明月順着西直門行了一會,便到了瑤光殿,瑤光殿中已經燃上了宮燈,四處燈火通明,映得殿中金碧輝煌,猶如白晝一般。
小蟬出來迎了她,才見她剛回到主殿門口,就趕緊接了她,幫她接了披風,抱在懷裏。
“殿下,三皇子來看殿下,等了許久了,殿下快去吧!”
“皇兄來啦!”
小蟬點點頭,送了她進去,又跑去傳了膳。
三哥與她一母同胞,最是疼她,只不過三哥從來都是個大忙人,前些日子又要忙着去南方治理水患,水患剛平又遇災疫,幾番下來兄妹二人倒是許久未見。
“猜猜我是誰?”
衛明月貓了腰,踮了腳,繞到簾幔後偷偷跑到他的身後,圈起手來,兩手輕輕覆住他的雙眼。
“是月兒”溫和地聲音似水一般。
“皇兄每次都猜得那樣準,真是沒勁兒。”
衛明月松開他,轉而抱着他的手,坐在一旁。
衛成朗卻是笑着搖了搖頭:“不是皇兄猜得準,只是每次都是月兒,我也每次都猜月兒。”
“皇兄是有什麽事兒來找月兒麽?”
以衛成朗忙得腳不沾地的程度來看,只怕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衛成朗吃了口茶,淡淡道:“傳言說你與楚家公子相處不合,故意刁難于他,是不是确有此事。”
衛明月确實委屈,卻又不知道如何辯駁:“也沒有故意刁難,我也不知道事情怎麽就成了這樣。”
衛明月想了想,還是慢慢說道:“起初,我只覺得他古板無趣些,總是事事管着我,觸我黴頭,近幾日我才發現他其實頗有才學,又擅丹青,陪我念學實在是大材小用,因我受罰也沒有怨言。”
“其實他好像并不是我原先所想的那般讓人心煩。”
衛成朗放下茶盞,淡淡一笑:“看來并不需要我的調解,我們月兒自己就已經想通了。”
“皇兄就為這事兒?”
“嗯呢。”
衛明月看他說完了就想走,更是死死把他拖住,“皇兄這就要走?”
“皇兄還有很多事,你自己玩兒,皇兄得了空再來看你。”
衛明月抱着他的胳膊不放手,半天擰不過他才松了口:“好吧,那我再問皇兄最後一個事兒。”
衛成朗看她一眼,示意她快些說。
“《廣陵散》很難找嗎?又要去哪裏才尋得到。”
“你去清玉峰找一個叫南卿的琴師,或許他會給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