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
第 3 章
2015年的夏天，比往夏悶熱。
七八月的暑假就是平洲的雨季。
臺風過境，一連幾天都是小雨連綿的狀态，仿佛整座城市都浸泡在雨中。
夏日空氣中的熱意被卷走，濕濕涼涼。
姜梨換好最後一件衣服，站在鏡子前梳了個幹淨利落的馬尾。
出生在北方，女孩卻是典型的江南長相，皮膚白皙，氣質溫婉，妥妥的白月光模樣。
梳好頭發，姜梨拿起手機，找到通訊錄列表的第一個電話打過去。
等待時間不長，響鈴幾秒，聽筒便傳來男人溫潤的聲音。
“高叔叔。”姜梨喊了聲，馬上彙報目前狀況，“我已經到親戚安排住的房子了。”
“那就好，家裏面的東西都備齊了嗎？”電話那邊的人問到。
姜梨退出狹小的衛生間，環顧客廳一圈。
房子是多年前的老城區房，內外部裝修破舊，牆皮四處脫落。
房子內的紅木家具褪去原有色度，門口放着的鞋架搖搖欲墜，似乎下一秒就要散架。
麻雀雖小五髒俱全，也算是能讓人生活。
姜梨想了下，低聲回答，“準備好了，家裏面該有的東西都有了。”
“那行。”電話那邊的聲音松懈幾分，語氣恢複輕快，“那你自己看着準備一下吧。”
“我知道了，謝謝高叔叔的關心。”姜梨邊拿着電話，邊把桌面上的物品收入斜挎包。
她想起什麽，帶着試探性的語氣再次開口，“那個，學校讓我後天去報道。”
“後天，那麽快啊！”這句話落下，電話那邊安靜了幾秒。
姜梨以為電話信號不好，輕輕搖晃兩下，還是安靜。
她喊了聲，高忠為帶着歉意的聲音才再次出現。
“報名你就自己去吧，叔叔這幾天有點事。”
緊繃的心松下來，姜梨語調開心了幾分，“沒事，我自己一個人去，剛好熟悉一下環境。”
“那你注意安全。”
“好，我知道了”
通話結束，客廳恢複安靜。
姜梨坐在椅子上，聽着牆壁老舊挂鐘發出的滴答聲響發呆。
房間的敲門聲響起，連續不斷，打破這份寧靜。
她走過去，湊近門板小聲說話，“等一下我給你買飯。”
敲門聲安靜幾秒下來，又重新敲了幾下。
感受到燥意，姜梨嘆氣，用安撫的語氣開口，“給你買你最喜歡的牛肉飯回來好不好？”
說完這句話，敲門聲由原來的規律變得雜亂，再慢慢消失殆盡。
她知道，應該沒事了。
姜梨走回到客廳，拿了杯牛奶放到門口，轉身取下牆壁上的鑰匙離開。
房子多年沒人居住，她今天第一次入住剛打掃完，還有很多的生活用品和食物沒有。
其他的家具雖然老舊，但是沒錢買，勉強一下還是能用。
姜梨從書包裏面掏出計劃清單，查看口袋裏面的資金充足，塞到斜挎包帶上出門。
房子位于平洲市老城區一帶高街，四周的樓房陳舊，一列走過去很多爛尾樓。
交通設施不怎麽方便，環境髒亂差，四通八達的小巷交織，無數布滿灰塵五顏六色的燈牌挂起，路邊，一團團電線打結纏繞着垃圾袋。
在這一帶居住的，基本都是老人和無業游民小混混，很多商業建設都不會設立在這個地方。
但繁華和貧困只在一線之間，中間平洲市最好的學校九中就是一道明顯的分割線。
學校往前一直走就是市中心外環，富人區，往後走就是高街外圈，老城區爛尾樓。
城區中間附近還有一家精神疾病中心，路過時，能隐約聽到微弱的叫喊，毛骨悚然。
姜梨走過去，有些害怕，捏緊斜挎包帶加快腳步離開。
最近的超市就在老舊居民樓過兩條巷子，姜梨一路問過去，成功找到。
她在便利店買了點生活用品和文具，又到旁邊的飯店打包一份牛肉飯。
臺風天氣反複無常。
從商店出來，天空下起淅瀝小雨。
街道兩邊的人慌亂支起雨傘，把攤前的物品拉回屋檐。
出門的時候她看沒雨，想着商店距離也不遠就沒帶傘。
姜梨伸手，試探了一下雨勢，最後想到今晚反正洗頭洗澡，直接護着手中物品沖出去。
穿越過第一條巷子，姜梨腳步頓住在交叉路口。
巷子內部結構複雜老舊，四通八達，相似度極高還沒什麽明顯的指示牌。
剛才走的路，這會忘得一幹二淨。
雨天路上行人少，也找不到人問。
姜梨停留在原地四處觀望，努力回想，憑借着一點模糊的記憶選擇一條路。
雨意卷動着青苔牆壁的潮濕氣味，難聞又嗆人。
這條巷子是死胡同，姜梨走到尾部，意外撞入到不好的畫面。
巷內煙霧彌漫，幾個染着五顏六色頭發的男女相互靠在一起圍繞着鬼火車，嘴裏說着流裏流氣的話。
姜梨看着眼前這一幕，腳步僵住，下意識攥緊斜挎包。
以前在烏江的時候她也遇到過不良少年，知道不能輕易招惹。
所以現在的第一反應是快速轉身，當做什麽都沒看見，什麽都沒發生，逃離現場。
奈何她反應過來的速度太慢，人群中有一名黃毛發現了她的身影，大聲喊住。
“喂！那邊的人。”
姜梨背着他們，心髒跳動的飛快，感覺後背有無數雙目光緊盯着，頭皮發麻。
大腦充血一瞬間，她只想到拔腿跑。
女孩跑的慢，趕上來的黃毛幾步便追上來，揪住她的衣袖。
“叫你呢，跑什麽？”黃毛把臉湊過去，笑容猥瑣，滿口腔濃濃的煙味，“怎麽着急離開幹嘛，和哥哥聊一下天啊。”
這句話落，響起接二連三的笑聲。
“走什麽，留下來聊聊天。”
“是啊，今晚再一起吃個飯。”
女孩穿着一條淡黃色的連衣裙，梳着高馬尾，額前絨毛碎軟，皮膚比其他人白出一個度，五官精致又小巧。
讓人看了實在容易有保護欲。
身後是無數雙打量的目光和難聽的言語。
雖然不是第一次遇見這樣的事情，但在這個封閉的環境中，對方人數又占據極大優勢。
姜梨吓得不敢擡頭，死死的盯住地面。
她能感受到，身後的這些笑聲含着嘲笑，戲弄的意味。
黃毛得不到反應，伸出食指挑挑她的下巴，更加得意，“來，妹妹過去，我們好好聊一下。”
動作也愈發不收斂，粗糙的手掌落在她一邊白皙的肩膀上。
姜梨不敢動，咬住嘴唇讓自己冷靜，暗自觀察身邊環境。
這條是死胡同，只有一條路，要是她打了黃毛撒腿溜，肯定跑不過他們。
心裏的計劃被通通否決，絕望油然而生。
黃毛加大力度，想拽着她過去。
反正橫豎都是死，姜梨覺得，還是拼一下。
她攥緊手上提着的方便袋，趁着對方扭頭對着身後人說話，注意力被轉移，用力的把袋子拍到他臉上。
黃毛松手捂臉的瞬間，姜梨掙脫開他的束縛，沖出去。
身後看熱鬧的幾人發現不對勁，跟着跑上來追。
一人難敵衆人，姜梨眼看着身後快追上來的人，拼命大喊。
四下安靜無人，呼叫聲的哭意愈發明顯。
快到絕望。
跑出巷子，路過拐彎處，她意外的撞入一個溫暖的胸膛。
淡淡的薄荷擠走香煙味，迅速灌入她的鼻腔。
姜梨沒來得及反應，一頂黑色的鴨舌帽蓋在她頭上，擋住大部分視線。
緊随其後的，是頭頂那道清冽好聽的少年嗓音
“欺負人呢？”
安全感就在一瞬間捕獲，即使她沒有看清楚那人的模樣。
身後細碎的跑步聲消失，巷道安靜下來。
黃毛接上話，語氣猖狂，“你小子誰啊，多管閑事。”
姜梨慢慢轉過身子，把鴨舌帽往上推，露出一點視線。
巷子被光影切割成兩半，一邊光亮一邊昏暗。
少年站在明暗交界處，額前的碎發淩亂，側臉輪廓清晰冷峻。
他穿了件黑色體恤，露出緊實流暢的手臂線條，下身搭配着同色系的工裝褲，野性十足。
男生大步上前，眸光幽森，透着無形濃烈的壓迫感。
他半低身子，不知在黃毛耳邊說了什麽。
原本臉上一臉不耐煩暴躁的黃毛神情迅速轉變，語氣也柔和幾分，“兄弟，有話好好說。”
少年輕拍他肩膀，點點頭，唇角上揚起一道好看的弧度。
黃毛給個臺階下，抽出一支煙，遞上前，“抽完這支煙，這件事就當沒發生。”
“行。”
男生伸出修長的雙指夾住，臉上噙着淡淡的笑意，安靜等待對方點火。
黃毛點完火，識相帶着人離開。
煙霧騰起，柔和着細雨朦胧。
姜梨站在原地，擡頭，在對方扭過頭時，猝不及防撞入他的目光。
少年眉眼高挺鋒利，一雙桃花眼中蘊着無數冷意，整個人散發着讓人不敢靠近的疏離感。
他輕靠在身後牆面，一只手夾着煙，一只手輕松的轉動着打火機。
整個人姿态散漫随意。
姜梨攥着衣服慢步上前，輕鞠躬，低聲開口，“謝謝你。”
“嗯。”對方語氣冷淡，沒給什麽回
應。
就一句感謝，是不是還不夠。
姜梨上前，還想說點什麽。
男生把手裏面夾着的煙掐滅，板着一張冰冷的臉，偏頭看向她，“看什麽看，還有事？”
“不是，我想說我請你吃飯吧。”姜梨仰着頭看她，語氣認真，“謝謝你救了我。”
如果不是他，她肯定還要和那幫人糾纏好長一段時間。
至少拿出點實際表示。
少年把煙丢在一邊的垃圾堆踩碎，走到姜梨身邊。
天空還有毛毛細雨落下。
江逸池剛舉起拿帽的手緩緩松開，聲線冷硬，“不用。”
這麽近的距離，姜梨瞥見他唇角的一點血跡，從口袋拿出紙巾。
還沒觸碰到之前，手腕被拽住，然後毫不猶豫的甩開。
這小姑娘事還挺多。
冷淡的眼神睨過來，江逸池插着兜，語調漫不經心，“謝謝不用，我自己有手。”
淡淡的薄荷香從身邊散開。
姜梨轉身，看着對方離去。
少年雙手插着兜，步調懶散，背影孤絕又料峭。
兩邊屋檐的水滴源源不斷落下，滴入地面水坑，發出聲響。
少女整理好額前淩亂的碎發，目光灼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