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步步為營
步步為營
勞倫的吻明明沒有夾帶任何溫度,可蘇芮卻在他的帶領下,一次又一次真切得體驗到什麽叫做熾熱與澎湃。
他就像一根墜在水面上随波逐流的稻草,無比期待前方能有一根粗壯的枯木為他攔下未知的道路;又像一簇快要枯死的野草,迫切渴望春雨的到來,以便滋潤那顆幹渴燥熱的心。
“勞倫,我……快要……呼吸不上來了。”
蘇芮一遍遍沙啞着呼喊勞倫的名字,可對方似乎并不打算就這麽輕易地放過他,甚至勞倫還有将這個吻繼續加深下去的趨勢。
那一刻,蘇芮終于體驗到了什麽叫做冰與火的雙重奏,荒謬又刺激,纏綿又窒息。
勞倫緊緊地抱住蘇芮,任由自己沉淪在欲/望的深淵,無法自拔。
這是他的蘇芮,他在曼徹斯特尋找了将近十年的蘇芮。
如今勞倫好不容易親手擁抱久別重逢的銀色人魚,他絕不會讓懷裏的少年有任何逃離他的機會。
兩個人在雨中擁吻許久,直到蘇芮的眼前浮現出無數令人頭暈目眩的星點,他腳下一軟,渾身沒了力氣,只能軟綿綿地倒在勞倫的懷裏。
随着一陣天旋地轉,蘇芮徹底失去了意識。
等到蘇芮再次醒來時,他發現自己已經來到了一處陌生的房間。
他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周圍的環境,牆壁上挂的油畫、櫃臺上的瓷器,以及複古華麗的家具陳設,無一不在宣誓屋主人的財富與地位。跟蘇芮當時在紅燈區看到的房子完全是雲泥之別。
窗外似乎是個陽光明媚的大晴天,可屋子的主人卻選擇用厚重的深紅色窗簾緊緊遮住窗外的陽臺,僅留了一絲縫隙透出些許自然光到房間裏來。
索性床頭的櫃臺上放了一盞銀制的燭臺,蠟燭發出一道微弱的光芒,驅走一部分陰霾,不至于讓整個房間都透着一股陰沉的氣息。
雖說這點昏暗并不影響人魚的視力和行動能力,但蘇芮總歸是想觀察一眼屋外頭的情況,方便他随時離開這個陌生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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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強忍着身上的痛意,一瘸一拐地來到窗戶邊上。就在蘇芮伸手勾住窗簾的那一剎那,背後忽然伸來一只冰冷的右手,悄無聲息地覆在他的手背。
與此同時,一道熟悉的聲音在蘇芮的耳畔響起。
“別拉開窗簾,外面的陽光會照進來。”
蘇芮聞聲,內心跟着一顫。
他側身回眸,一眼就看到勞倫那張蒼白到近乎沒有血色的臉龐,僅跟他間隔了不到十厘米的距離。
他們離得太近了,近到蘇芮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鼻尖呼出的熱氣打到勞倫的臉上,又快速折了回來。
“你走路怎麽一點聲音都沒有?吓我一跳。”蘇芮下意識地後退一小步,試圖跟勞倫保持一定的距離。
勞倫趁機将蘇芮的右手拽在自己的掌心。在感覺到人魚的身體有些不自然的緊繃後,勞倫又不得不戀戀不舍地松開蘇芮的右手。
“蘇芮,你是想趁我不在的時候,偷偷離開這裏嗎?”
被勞倫一語中的,蘇芮面上頓時閃過一絲慌亂。
他在海洋裏直來直往生活慣了,早就養成了藏不住任何心事的性格。
這會兒見勞倫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蘇芮有些氣餒。
他頹然地低下腦袋,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
“你說的沒錯,我就是打算趁你不在的時候離開這裏。既然勞倫公爵人就在這兒,那麽我們不妨敞開天窗說亮話,你到底打算什麽時候放我回去?”
蘇芮說話的時候兩腮幫氣得鼓鼓的,勞倫就喜歡他現在這模樣,生氣勃勃,分外惹人憐愛。
他微微彎下腰,湊到蘇芮的跟前,戲谑道:“我有說過要放你離開的話嗎?好像沒有吧。”
“你——”蘇芮生氣地擡起腦袋,雙手用力揪着勞倫的胳膊,怒氣沖沖道,“你留我在這裏又有什麽用?除了占地方,跟你唱反調,還經常咬你胳膊,給你惹麻煩外,我一點用處都沒有。”
誰知勞倫聽後笑得更加開心了。
他溫柔地幫蘇芮理順額前的碎發,開始回憶在蘇芮身上發現的優點。
比如人魚的血液比人類的血液嘗起來更加香甜。當勞倫第一次用牙齒刺入蘇芮脖頸上的大動脈時,他簡直要對這種吹彈可破的觸感無限上瘾。
再比如人魚的壽命跟人類相比,無異于增長了五倍、十倍,甚至是二十倍。
如果不是海洋受到人類世界戰争的影響,在純天然環境下,人魚的壽命絕對可以輕松地達到上千歲。
如此漫長的壽命,又擁有如此強大的自愈能力,簡直跟不死的血族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當然這些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一點還當屬蘇芮的這張臉。
十年前,勞倫乘船回曼徹斯特的路上,不幸受到敵國傳道士的聖水攻擊,失足墜入海裏,險些送命。
他清楚地記得那時他被海浪沖到一處不知名的礁石上,虛弱地趴在那裏,一邊要飽受着太陽對身體的荼毒,一邊傷口還要經受着聖水的侵蝕。
雙重折磨下,勞倫只差一點就要與世長辭。而危急關頭時,是一條銀色尾巴的人魚救了他。
那是蘇芮才二十出頭,非常活潑好動,渾身就跟有用不完的力氣一樣,一個勁兒地将勞倫從礁石撈回自己的領地悉心照料。
他花了将近半個月的時間從海底搜來無數藻類,不計餘力地救治勞倫身上被聖水擊穿的傷口。
見那些藻類的作用對潰爛的傷口并不起效,年輕的蘇芮就強忍着劇痛,一次又一次拔自己身上的魚鱗磨成粉末,喂進勞倫的嘴裏。
白色的粉末夾雜着一絲淡淡的血腥,全數進入勞倫的腹中。奄奄一息的血族在嘗到人魚身上流淌的血液後,仿佛枯萎的花蕊再次煥發出新的生機。
勞倫緩緩睜開眼睛,一眼就看到年輕漂亮的人魚正兩眼夾着淚花用力拔自己尾巴上的銀色鱗片。
成為血族八百餘年,勞倫一直沉浸在黑暗的世界裏,時刻對外界的光明表示抗拒。
可那一刻,銀色的鱗片在陽光的照耀下,顯得那麽璀璨,那麽耀眼。
他怔怔地看着蘇芮那無比漂亮但又血跡斑駁的銀色魚尾,心底難得萌生出一種異樣的情愫。
原來除了陰郁的黑暗之外,光明也可以如此美麗。
它就像是一道溫暖的春風猝不及防地吹進勞倫的心房,一下子趕走了他心中所有的陰霾。
勞倫心動了。
在人類世界彌留了這麽多年,他第一次體驗到心髒複蘇時的悸動與燥熱。
他一邊忌憚這種感覺,一邊卻又無比憧憬着這種感覺。勞倫頭一次陷入了從未有過的矛盾。
原本每二十年他就會更換一次人類世界的身份和住址。可自打那日銀色人魚救了他,他一直對那條年輕漂亮的人魚念念不忘。以至于萊恩今年不下十次提醒他該更換住處時,勞倫依舊待在曼徹斯特,不肯遷移。
他始終覺得自己有一天會在曼徹斯特重新遇見那條銀色的人魚。
而這一等,便是十年。
直到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勞倫終于在曼徹斯特最大的港口重新遇見蘇芮。
即便最初的相遇是一場有預謀的策劃,而在過程中他又使了不堪的手段,讓蘇芮痛恨他的卑鄙行為,可勞倫從不會後悔自己的決定。
他就要那條漂亮的銀色人魚永遠留在他的身邊,直到生命的結束,光明的凋謝,黑夜的永恒。
“你說的那些好像沒錯,但又不完全對。蘇芮并不是一無是處,至少在我們血族的眼裏,人魚跟我們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你說你是血族?”蘇芮聞言,懵懵懂懂地擡起腦袋,表情顯然很是詫異。
那不是傳聞中不死不滅、飲血茹毛的可怕怪物嗎?
他以為十幾年前血族就被傳道士給滅絕了,當時的獵殺行動鬧得沸沸揚揚,連住在海洋深處的魚類都聽到了風聲,沒想到他如今還能在曼徹斯特遇見傳聞中的血族。
勞倫淡然地應了一聲“是”,之後蘇芮的神情變得很是複雜。
他努力在腦海裏回憶那一夜在小木船跟勞倫相遇後的所有經歷。
可疑的酒紅色液體,詭異的恢複能力,沒有一絲溫度的冰冷血液,毫無血色的蒼白面孔,以及對窗外陽光的抗拒……
所有的證據都直白地跟勞倫坦誠的身份挂上完美的等號。
得知真相,蘇芮忽然産生了一種後知後覺的惶恐與不安。
他兩眼泛紅,忙不疊地抓着勞倫的胳膊,厲聲質問:“所以你把我囚禁在你身邊,是想讓我當一個永遠都不會枯竭的血瓶來給你供給血液,對嗎!”
勞倫聽後,臉上的神情也跟着緊張起來。
“不是的蘇芮,我沒有這個意思。我知道血液對于血族而言是有很強烈的誘惑性,但我完全知道該如何克制自己對血液的欲/望和沖動。”
蘇芮不敢再相信勞倫編制的謊言。
他推開勞倫,用手撩起頭發,露出脖子上的粉色牙印,繼續追問:“你口口聲聲說你懂得如何克制,那麽勞倫公爵,請你告訴我,那晚在斯坦福河你又對我做了什麽?“
勞倫忽然沉默不語,似乎是被蘇芮的質問逼到了絕境。
良久,他才神情晦暗地坦白道:“蘇芮,我那天不是出于血族對血液的渴望才咬破你的脖子,而是遵從原始人類的欲/望和本能,向伴侶索取愛的回應。其實我對你……”
才聽到“伴侶”二字,蘇芮的眼前不禁閃過那夜勞倫單手握住他命脈不停律動的刺激畫面,那确實是伴侶之間才會做的親密舉動。
蘇芮頓時羞紅了整張臉。
他又想起族長臨終前對他說過的話,惡魔不會輕易标記自己的伴侶,除非你曾經收下過他們饋贈的禮物。
對,禮物……他的确收過惡魔贈送的禮物,但那完全就是一個意外。
不等勞倫把後續的話說完,蘇芮吓得連忙摘下脖子上的黑色戒指,交還到勞倫的手中。
他視戒指如洪水猛獸一般,誠惶誠恐道:“戒指還你,我不想做你的伴侶。”
當面被自己認定的伴侶親口拒絕,勞倫的臉色看起來并不是很好。
他知道蘇芮只是一時有些難以接受,所以勞倫也不會因為這三言兩語的刺激就選擇輕易放棄。
相反,他很快收拾好情緒,将手伸到蘇芮的跟前,神情自若道:“既然蘇芮不想要戒指,那麽就麻煩你幫我重新戴上吧。”
“我幫你戴了戒指,你會消除我脖子上的烙印嗎?”蘇芮試着讨價還價。
“當然。”
蘇芮仍是一臉警惕:“你确定不會騙我?”
勞倫挑了挑眉:“既然你害怕我诓騙你,那麽烙印就幹脆繼續留着吧。”
勞倫佯裝收手,欲轉身離開。
果不其然,蘇芮被他這麽一刺激,立馬抓住他的手腕,迫切道:“不不不,我相信勞倫公爵肯定是一個信守承諾的好人,我這就讓戒指物歸原主!”
話才剛說完,蘇芮就緊緊抓着勞倫的手指,特意掰開他的大拇指,将黑色戒指牢牢地套在它原本就該戴的位置。
那小心翼翼和認真的模樣,仿佛生怕對方會突然反悔一樣。
勞倫癡癡地望着蘇芮那張幹淨無瑕的臉龐,險些迷失在那雙如海洋般湛藍的眼眸裏。
他怔在原地,恍惚了好一陣子,還是蘇芮出聲喊他,勞倫才從游神中回過神來。
“勞倫公爵,戒指我已經幫你戴好了,你打算什麽時候幫我消除烙印?”
勞倫依舊目光灼灼地望着那雙藍色的瞳孔,一言不發。
蘇芮被那對血色淩厲的眼眸盯了足足一分多鐘,直到整個人頭皮發麻,他趕緊低下腦袋,小聲嘟囔:“公爵要是今天沒空,我可以等下一次的。”
誰知下一秒,蘇芮雙腳突然懸空,整個人被勞倫輕松抱起。
他吓得連忙雙手抓住男人的脖子,試圖保持身體的平衡。
“勞倫公爵?”蘇芮擡頭,似乎有些不解勞倫這又是在搞哪一出。
而後他就被男人溫柔地抱到床鋪邊上,随即一雙冰冷的雙手撩起他的頭發,露出白皙的脖子,勞倫冰冷的指腹正不停地在那枚粉色的牙印上來回揉蹭。
蘇芮最怕癢了,他忍不住想往後閃躲,偏偏對方的雙手阻止了他所有的退路。
“勞倫·費爾南德斯!麻煩你輕點,你這樣弄得我很難受。”
蘇芮的睫毛在不停打顫,有時緊張起來還會下意識地用牙齒咬住下唇,愈發襯得他楚楚可憐。
勞倫見狀,再也按捺不住內心的蠢蠢欲動。
他俯首在人魚的脖頸處,用雙唇含住蘇芮脖子上的粉色牙印,冰冷的舌頭從縫隙裏吐出,一點點地舔/舐他曾經在人魚身上留下的烙印。
整個過程就像是傷口表面有無數螞蟻爬過一般,又癢又麻。
蘇芮實在經受不住這樣的“折磨”,他渾身劇烈地顫抖起來,眼淚很快從眼眶裏暈染出來。
他雙手抵在勞倫的胸前,喉嚨裏帶了一絲哭腔,求饒道:“勞……勞倫公爵,我忽然不想消除烙印了,你能不能放開我。”
勞倫随即停下所有的動作,神情複雜地望着蘇芮:“消除烙印的機會只有一次,錯過這個村就再也沒有這個店。蘇芮,你确定要我半途而廢嗎?”
“我……”蘇芮雙手用力抓着身下的被單,顯然很是猶豫。
可在看到勞倫眼中一閃而過的落寞之色後,他竟破天荒地沖勞倫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
勞倫也沒料到蘇芮會同意得這麽幹脆,他努力克制內心的雀躍,繼續低頭含住那枚粉色的牙印。
這一次他消除烙印時所用的力道變得無比溫柔,也更加得小心翼翼。
終于在蘇芮喉嚨冷不丁發出的一聲低沉呻/吟中,勞倫結束了這一切。
事後蘇芮伸手摸了摸脖子,發現上面的牙印果真消失得一幹二淨。
他激動得正想起身遠離男人時,蘇芮忽然發覺自己的右手被勞倫緊緊地握在手中。
“勞倫公爵,消除烙印已經結束,你可以松手了。”蘇芮眨了眨眼,不解地看着他,好心提醒道。
可勞倫就仿佛就跟沒有聽到一般,手裏憑空變出另一枚同款的黑色戒指。
他趁蘇芮還沒反應過來,悄無聲息地将戒指戴在了他的無名指上。
這十年裏,勞倫在腦海裏無數次幻想過有一天蘇芮會跟他在曼徹斯特攜手餘生。
如今終于等到美夢成真的一刻,他再也控制不住內心對蘇芮的渴望。
勞倫虔誠地跪在地上,低頭親吻蘇芮的手背。
“這兩枚戒指本就是一對,蘇芮,你說你要将戒指物歸原主,可你有沒有想過,真正要将戒指物歸原主的那個人,其實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