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三返人間
三返人間
卧室的燈拓出光暈，手機上的照片清晰明了，甚至連陸清安這張結婚照唇角上揚的弧度，都跟她當初拍攝的結婚照一模一樣。
他當初為了自己與家人為敵，對自己許下的諾言，再一次浮現在腦海裏。
“寧寧，你是我此生最愛的人。”
“放心，不要多想，我是不可能出軌的，而且我這一輩子就只會喜歡你。”
……
陸清安結婚了。
本來就是自己希望的結局，他忘記自己，過得更好。
可是餘長寧還是沒由得難過，她不恨陸清安，有個人記住了并愛了自己那麽久，本就是一件難能可貴的事情。
在這時候，餘長寧又收到了一條消息。
老公：【勸你趕緊下線。】
老公：【剛剛是緩兵之計？】
這“老公”兩個字就像赤裸裸的暗示，餘長寧現在不想再過多的再回複了。
他有自己的生活，也有了新的家庭，自己只是個亡妻。
舊不如新，他不應該，也沒義務再幫自己。
餘長寧點進去備注，她手指快速地在鍵盤上敲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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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公”的備注被她換成了陸清安，冷淡而又疏離，像是新的開始。
餘長寧沒有心情再管陸清安的一切了，她退出了□□。
而在另外一邊，明亮的書房裏。
陸清安打着電話。
“我剛剛上線了，确實有人登錄了餘長寧的□□。”
電話裏傳來調侃：“總不可能詐屍了吧？”
陸清安從不信神神鬼鬼，他嗤笑了一聲，“我知道餘長寧的密碼，剛剛看了一眼登錄地址，你幫我具體查一下，錢不會虧待你。”
“嗯。”對面打趣，“你不都結婚了，還是別管這樣的事情了，不然嫂子不開心的。”
陸清安的話憋在心裏，他想解釋什麽，又覺得沒意思，只沉沉地撂下一句“知道了”，然後挂斷了電話。
門在這一刻被敲起。
陸清安揉了揉眉心，他關閉了聊天界面，随即開口：“進來。”
“給你熱了一杯牛奶。”徐星雨俏皮的聲音響起，“天色太晚了，不要再忙碌啦，我現在也考上編制啦，不用你再多關照我了。”
她總是這樣，看起來清醒，又看起來有目的。
不是依附于男人的菟絲花，跟餘長寧一樣，有自己的事業與見解。
陸清安突然想起自己剛剛還在想着餘長寧，他面對徐星雨有些愧疚，破天荒地拉起了徐星雨的手。
不再是之前公事公辦的契約婚姻，他語氣柔了幾分：“指甲新做的？挺好看的。”
“是嗎？”難得被陸清安這麽一誇，徐星雨臉上全是喜悅的神色，“那我要給店家給好評了。”
她湊近陸清安，輕輕拂去他眉宇間的褶皺，道：“你還在想她嗎？”
她語氣很輕，裏面沒有摻雜任何嫉妒的意味。
陸清安的喉結滾了滾，他對不起餘長寧，也對不起徐星雨。
“抱歉。”他語氣滿是愧疚。
徐星雨笑了笑，眼裏還是有點點星河：“你不用跟我道歉，這場婚姻是我願意的。你可能一直都不知道，我喜歡你很久了。”
陸清安苦笑。別人都以為他光風霁月，可是只有他知道的，自私是他的本性。
他知道徐星雨喜歡自己，會無條件的包容自己。
如果自己跟別的女人結婚，她們不會允許身邊酣睡之人心中有餘長寧，可徐星雨能忍受。
“清安，你知道嗎？我大學就喜歡你了，我是會計學院的，之前社團選拔的時候，看到你，我就一見鐘情了，我也喜歡你很久了。”
或許是在他身邊陪伴了三年，又或許是前天生日酒後的肌膚之親，還有今晚陸清安突如其來地親昵。
徐星雨的膽子也大了那麽幾分，“看到餘長寧跟你在一起，我會羨慕，那個人為什麽不是我？直到餘長寧死了，我才可以費盡心機地出現在你面前。”
“她們都說，活人永遠争不過白月光的，可我。”徐星雨臉頰很紅，她踮起腳尖，環手抱住了陸清安，“我不想成為你的白月光，我只想成為愛你的人。”
“哪怕，你不愛我，也沒關系。”
陸清安的心動了動。
毫無疑問，徐星雨是美的。美人不僅在骨相，更在性格，還有人格魅力。
結婚的這一年，她從沒有過多的幹涉自己的生活。甚至還幫自己擦拭餘長寧的遺物，還美名其曰地說是契約婚姻，自己幫忙要給錢。
但自己因為愧疚而給她買的東西，她都會記在心裏，到後來的某個契機回給自己同等價位的東西。
徐星雨的眼神盯着陸清安，像是在看全世界，她語氣夾雜着幾分委屈與懇求，“所以，你回頭看看我，好嘛？”
“要是你不喜歡回頭的我，那我也希望你向前看。”
怕聽到以往的答案，徐星雨垂下頭，不敢再看陸清安的神色。
良久，她聽到陸清安清潤的聲音響起：“好。”
“這麽多年了，我也該回頭看一看了。”
-
餘長寧退出了□□登錄，她現在整個人伏在桌子。
燈火熒熒照亮卧室的每一個角落，低低的嗚咽聲從她手臂的空間溢出，像是小貓的嗚咽聲。
鬧鐘鈴聲響起的時候，餘長寧關閉了手機鬧鐘。她擦拭了眼角的淚珠，眨了眨眼，呼了一口氣，繼續看着電腦屏幕。
想起之前陸雪芙與父母的事，餘長寧點開了網頁搜索。
——長寧面館。
時隔多年，網絡熱度早已消失，一連下滑多少條信息，餘長寧才在末尾找到幾條新聞。
首先的一條新聞是洋洋灑灑的抨擊了長寧面館的經營環境，底下的評論也都是在怒罵的。
餘長寧手指在顫抖，然而更令她覺得難過的不止于此，還有下一條新聞。
是澄清的，但熱度比之前少了許多。
餘長寧喝了一口咖啡，她不想睡覺。自己回來的時間本就少，她想多在這裏停留一點。
只是沒想到眼睛的困意抵擋不住，喝了咖啡就跟沒喝一樣。
餘長寧掐了掐自己的手，可是都無濟于事，她感到自己的意識逐漸渙散，居然沉沉地睡了過去。
等待第二天醒來的時候，餘長寧覺得渾身酸疼的不成樣子。
自己洗漱完走出去，就看到時雲禮坐在沙發上看着報紙，桌子上有吃的。
“吃東西吧。”時雲禮淡淡地開口。
餘長寧怔愣了幾秒，随即道：“謝謝。”
簡單的吃完早餐之後，餘長寧看向時雲禮，“你不去公司？”
“公司什麽時候都能去。”
言下之意，就是你不是什麽時候都能見到的。
餘長寧愣了幾秒。
“你下午想去哪裏？”時雲禮放下手中的報紙，起來收拾着碗筷。
他一向不喜歡別人過多的打擾自己的空間，因此并未學旁人，給自家請保姆之類的。
餘長寧想了想：“回家，要麽出去吃飯。”
怕他誤會，餘長寧道：“想跟楊曉宇一起吃飯。”
陸清安有了自己的生活，母親見了，現在還有楊曉宇，等自己要走的時候，再去見見爸爸，就心滿意足了。
“行，那我約她。”時雲禮開口。
對于時雲禮與餘長寧的邀約，楊曉宇自然是一口答應。
他們三人約在崇明新開的商場。
餘長寧這會兒也仔細地打量，新開的商場科技感滿滿，走進去能看到機器人。
楊曉宇比他們提前到達，此刻興奮地揚了揚手，道：“飄飄，時雲禮。”
他們三個人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一碰面，楊曉宇叽叽喳喳地開口。
“我現在評上了職稱了。”
餘長寧拍了拍手，“恭喜啊！”
“哎，長……飄飄我和你說，我們班最近有個學生談戀愛了，你知道吧，他才三年級。”
“三年級就寫情書，不對，不是寫的，是抄的。”
“你不知道我抓到的時候有多麽炸裂，直接就驚呆我了。”
餘長寧聽着，閑着的時候就跟楊曉宇說上那麽幾句。
她們吃的是午市，商場中午的人流量本就不如夜晚。
幾人要去逛逛，沒想到在電梯門打開的那一剎那，一張熟悉的面孔映入眼簾。
是陸清安，還有旁邊的徐星雨。
餘長寧腳下的步子頓住，她怎麽也跨不出去那一步。
時雲禮與楊曉宇望着自己。
明明只是過了幾秒，但在餘長寧看來，像是過了一個世紀。
“上不上？”陸清安的聲音響起。
是的，她們都應該向前看。
餘長寧踏着步子進去，時雲禮與楊曉宇緊随其後。
電梯門合上。
電梯其實不小，但五個人聚集在這狹小的空間裏，頗有些狹窄逼仄。
他們三人都沒有說話，說話的是徐星雨。
“最近感覺又長胖了，也不知道你給我買的裙子還穿不穿得上？”
“清安，不然我跟你去看看領帶吧，正好算回你上次我生日送的禮物。”
……
他們目的樓層都是一樓，走出電梯時。
陸清安沒忍住地開口：“時雲禮，你不是說你有喜歡的人了？”
看着時雲禮仍舊一副高冷勿近的模樣，陸清安嗤笑一聲，“你裝什麽啊？喜歡的人在身邊，還登錄她的社交賬號。”
這個“她”沒有指名道姓，可是很奇怪地，在場所有的人都知道這個“她”指的是餘長寧。
時雲禮臉上并未展現出任何的不悅，他望着陸清安道：“你不也是麽？當着自己的妻子談論前妻，這不好吧。”
“關你什麽事。”陸清安不想多說，道：“我是小看你了，居然知道她的密碼，登錄了她的賬號。”
昨夜派朋友查的IP，今天陸清安知道了位置，在時雲禮的別墅。
“你這個奸夫，你早就想挖我的牆角了吧。”陸清安語氣尖銳，“但你輸入anning1314520的縮寫時，你會不會痛心啊？”
“你就是我的手下敗将，一輩子都是。”
anning1314520.
安寧（陸清安與餘長寧）一生一世只愛你。
那是她們中二時期所設置的密碼，時隔多年，也沒有修改。
那時候餘長寧還笑着跟陸清安說：“以後大了也不準改這個中二的密碼，起碼這個密碼證明了我們的年少。”
沒想到，那些甜言蜜語的情調居然在這一刻，成為了紮向時雲禮身上的刺。
餘長寧聽不下去這樣的話，她開口：“夠了，別說了。”
被女生這麽一打斷，陸清安投來視線，“餘長寧的朋友，怎麽，見不得我說實話嗎？”
“你真是瘋了。”餘長寧歉意的目光看向一旁的女生，“你有自己的人生，現在也結婚了。餘長寧死了，她的賬號密碼我知道，就是我告訴時雲禮的，你別惡意揣度了。”
“我和他說話，你別插嘴。”陸清安眼睛充紅，望着時雲禮，“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觊觎寧寧多久了，你也是一個爛人。”
“你要是喜歡餘長寧我不在乎。”陸清安情緒上頭，全然不顧旁人的感受，“寧寧本就是一個很好的人，你這樣一面登她的□□，一面跟別的女生出來，你算什麽男人？”
“那你呢？”餘長寧眼睛也有些紅潤，“時雲禮起碼是單身，他有權利做任何事情。”
餘長寧目光看向徐星雨，一股愧疚感席卷心頭，“你已經結婚了，我之前聽寧寧說，你是一個負責人的人，現在想來也不過如此。”
被餘長寧這麽一說，陸清安看向徐星雨。
她仍舊神色溫和，笑望着自己，臉上不見任何的尴尬難過。
那些氣憤與情緒崩潰的感覺，在這一刻就像氣球被放癟了氣，只留下一片餘燼。
陸清安像是被人一拳打到了胸口，是啊，他什麽時候變得不負責任的。
之前寧寧是自己的妻子的時候，飯局應酬之後有人約自己去紅燈區，那時候自己義正言辭的拒絕，甚至還回來跟寧寧打趣。
可是現在，妻子成了徐星雨。雖然是契約妻子，但也是自己的妻子。
她做到了妻子的義務，可自己呢？
似乎丈夫的義務永遠只是對寧寧，對徐星雨只有敷衍與傷害。
餘長寧說完這一句話，她不再去思考什麽了。
她大步向前，楊曉宇與時雲禮也不再給他們一個眼神。
望着那女生的視線，陸清安眯起了眼睛，視線帶着考量。
-
而在走完大廳之後，楊曉宇因周末要去考察，提前道別。
餘長寧望着時雲禮道：“我跟你有些話說。”
二人來到了噴泉廣場附近。
冬天的暖陽照在大地，帶來了幾分溫暖。
“我們以後不要見面了。”餘長寧說話的聲音很輕。
但是在她說完這一句話的時候，她明顯的看到，時雲禮眼裏的光亮全無。
他的心髒因為聽到這一句話而驟然收緊，唇角翕動：“為什麽？”
他本以為，經歷了這麽多，現在他們是朋友。
餘長寧覺得自己也有些自私，她承認自己之前确實利用了時雲禮。自己去世之後，陸清安顧及父母，而時雲禮父母雙亡，他會好好地幫自己照顧父母。
他也确實幫自己照顧了父母那麽多年。
“你知道嗎？其實我沒有你想象中的好，我也很自私的。”餘長寧抿了抿唇，“我知道你喜歡我，你會對我的父母很好。我沒有你想象中的單純，也沒有你想象中的善良。”
“你知道嗎？剛剛我在批判陸清安自私的時候，我才發現，原來我比陸清安還可惡。”
陸清安傷害了徐星雨，而自己傷害了兩個人。
直到剛剛，在自己想說出去這一句話之前，都是算計。
“我不喜歡你。”餘長寧不想再傷害時雲禮了。
雲冶小區拆遷，父母肯定會得到了拆遷款。而當年面館的事情也已經真相大白，此刻陸清安有了新的生活，所有人都有了新生活。
所以，時雲禮，你也要向前看啊！
餘長寧望着他：“我們不是一路人，你別喜歡我了。”
“我知道你沒有我想象中的善良，但我不在乎。”
事情跟自己想的不一樣。
餘長寧趕忙開口：“人生那麽長，你沒必要在我的身上耗費太久。”
“可我就認定你了。”時雲禮的聲音很輕，卻透着堅定，“我也喜歡你很久了。”
從少年心動的一瞬間，持續到現在。
他可以肯定，會持續一輩子。
餘長寧是時雲禮此生最愛的人。
“你要相信世界上總有一些人，不是因為你好才喜歡你，別人知道你不好，也喜歡你。”時雲禮長長的烏睫在眼窩處投下一小片剪影，“我不覺得喜歡你是浪費時間。”
跟你鬧矛盾，讓你不開心，這才是浪費你難得回來的時間。
“所以，餘長寧。”時雲禮眉眼清明，他終于說出了年少埋藏于心底的話，“以後你不論變成什麽樣子，我都喜歡你。”
以前是，現在是，未來也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