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三返人間
三返人間
在往常，冬天是餘長寧最讨厭的日子。
崇明的冬天很冷，她本就是怕冷的體質，外加上崇明久久不下雪，久而久之，餘長寧便也不再喜歡雪了。
可是現在，餘長寧喜歡雪了。
她也喜歡上了冬天。
冬天是一個好日子。
在漫雪飛舞的冬天，她看到了一直在自己墓前陪伴自己的親人。
也看到了生前所看不到真心。
往事紛紛擾擾，在季節更疊時，短暫的寂靜被打破。
這是餘長寧第三次重返人間。
這一次仍舊是冬天。
上午一點，餘長寧出現在自家小區樓下。
與此同時，烏泱泱的人圍在小區門口。
餘長寧看到了最後方的孔阿姨，她連忙走了過去：“阿姨。”
“哎？”孔阿姨一愣，“你誰啊你？”
餘長寧解釋：“我是楊曉宇的朋友，我想問一下發生了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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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自己女兒的名字，孔阿姨臉上的戒備明顯消退了許多，她道：“還能有什麽事？拆遷呗！”
“現在通貨膨脹那麽厲害，政府怎麽着也得多給點錢。而且各家各戶的面積不一樣，房子産權與購入的年限也不同，價錢也得翻一倍。”
這就是說，自家的小區要被拆了？
“而且時氏集團財大氣粗，怎麽着每家也得加一兩萬。”旁邊有個大媽在一旁附和。
相關人員進行安撫，但也架不住人潮洶湧，小助理欲哭無淚。
餘長寧看了一圈在場的人，沒有自己的父母，她心裏高懸的心還是沒有放下。
上一次回去的時候，父親進了ICU，這會兒也不知身體是否安好？
餘長寧連忙跑上去，蹭了別人的卡進了17幢，一路爬到自己的家門口。
門是密碼鎖，餘長寧在門外扣了扣輸入了自己的生日。
“啪”地一聲，門被打開了。
裏面坐着兩人，看到自己進來明顯的一愣。
李查芬身着有些洗的發黃的襯衫，整個人披着頭發，眼窩一片烏青，看起來憔悴的不成人樣。
時雲禮站了起來，望着餘長寧。
餘長寧招了招手：“你好，我是許飄飄，我們又見面了。”
三年了，确實又見面了。
他似乎沒變多少，但更增加了幾分成熟穩重的氣息。
“你好，許飄飄。”
李查芬起身，望着餘長寧道：“既然是小禮的朋友，那就來坐着。”
餘長寧內心克制不住的激動，可是表面上她仍舊維持着風平浪靜，坐了下來。
她細細地打量着家裏，兩個茶杯，進門鞋架的兩雙鞋，桌子上還有煙灰缸……
這樣的痕跡就是兩個人生活，太好了，看來三年前父親沒事。
直到餘長寧的目光停留在桌子上的一面協議，是同意房子拆遷。
雖然之前家裏窮，戲谑拆遷之後可以一夜暴富，可是當家裏真真正正要拆遷的時候，餘長寧的心裏還是沒忍住落寞。
李查芬拿起協議，臉上波瀾不驚：“就按政府給的價格，小禮，你不用私自給我加價的，我用不了那麽多的錢。”
“阿姨，錢我會多給你，這是晚輩的一些心意。”時雲禮拿出筆，“你可以用這些錢去環球旅游，可以去捐款，可以去做你任何想做的事情。”
李查芬還想開口辯駁，時雲禮與李查芬一來一回。
時雲禮是何許神人？高中辯論賽的魁首，自然能把李查芬說通。
看着母親點了點頭，餘長寧松了一口氣。
人都是自私的，都會站在自己的角度考慮事情。餘長寧也不例外，起碼她知道時雲禮為自己付出太多了，也知道時雲禮沒有義務給母親那麽多的錢。
可她在這一刻不想幫母親拒絕。
明明其他人給予關照，餘長寧會懷疑，可是時雲禮的話，她永遠相信。
時雲禮是一個好人，好人會變壞，但餘長寧相信。
時雲禮永遠不會對自己變壞。
電話鈴聲響起，時雲禮說了一句“抱歉”，起身接電話。
餘長寧看着自己的母親，她有些緊張，擡起剛剛李查芬女生給自己接的熱水，輕啜了一口。
“之前，就是你照料我們的？”
餘長寧小聲地“嗯”了一聲。明明很想念的人出現在自己面前，可是她還是有一種近鄉情怯的感覺。
李查芬笑道：“本來還以為不會再見到你了，沒想到還是見到了。”
“我也是。”
“那你找到工作了嗎？”李查芬看了看自己家裏，道：“正好，拆遷錢多了，我想找個護理。你能待多久？”
餘長寧不敢給出保證，她害怕讓別人失望越大，最終只唇角翕動了一下。
“可能以後我不會待在崇明了，但也不一定，也有可能我一直待在崇明。”
白衣使者在自己這一次回來，都未曾給出确切的答案。
聽到餘長寧這樣的回答，李查芬怔愣了兩秒，随即道：“那我還挺希望你待久一點。”
時雲禮打完了電話，走了過來：“有事，阿姨，我先走了。”他視線停留在餘長寧身上，輕輕地揚了揚眉，“跟我走嗎？”
餘長寧颔首。
二人走到樓下，時雲禮開口：“你先去小區的地下車庫等我，我去安撫一下外面的叔叔阿姨。”
“我跟你一起去。”
“不了。”時雲禮幹脆利落的拒絕，“他們情緒激動，一不小心誤傷到你的。而且，這是你一直生活的小區，聽到拆遷的消息難免心裏堵塞。”
餘長寧望着他，眼睛執拗退了幾分，“嗯。”
回來的時間這麽的寶貴，她不想自己一個人獨處。
耐不住餘長寧眸中的執着，時雲禮無可奈何地嘆了一聲，“我會處理好，也會很快的。”
似乎從學生時代，他做什麽都游刃有餘，都能很快的處理好。像是人生劇本中的主角，所有的崎岖坎坷，在他的眼中，只是升級打怪的一路程。
時雲禮很快回到了車上，他跑了許久，氣息有些不穩：“能待幾天？”
“不知道。”
他眼睛亮了幾分，“那我希望，你能待幾天。”
确實比起之前的已知的一天，不知道算是一個甜蜜的誘惑。
看着餘長寧久久未曾回複，時雲禮又道：“不留在這裏？”
餘長寧想了想，道：“沒有身份。”
“哦。”時雲禮本就是一個很有分寸的人，他沒有再過多的詢問。
一路開着車到達別墅。
別墅占地面積很大，但裏面空蕩的的，燈光亮起的時候，之前黑暗的恐懼感散去，随之而來的是明亮的清冷孤寂之感。
時雲禮帶着餘長寧來到一間屋子，聲音禮貌：“你就住這裏，我在附近，發生什麽事叫我，或者打電話，電話號碼還是之前醫院給你的那一個。”
“如果你忘記了也沒關系，桌子上有號碼的。”
她确實是忘記了，上次自己重返人間，拿到時雲禮的電話號碼撥打後就完完全全地丢了。
此刻望着餘長寧緊盯着前方，眼神空洞。
時雲禮笑了笑，語氣夾雜着幾分玩笑：“我家裏沒人，只有我，不會有什麽髒東西。”
寂靜的夜晚，餘長寧洗漱完畢之後，她回到屋子裏。
她這幾次回來已然跟常人無異，沒有敏銳的聽覺與嗅覺，反而比普通人還更容易累上那麽幾分。
鐘表滴滴答答地走着，餘長寧看到了卧室裏的一臺電腦。
她猶豫了一下，緩緩地拿起桌子上沒有密碼的手機。打開手機，裏面已經存了一個電話號碼。
是時雲禮的。
“時雲禮，我用一下電腦。”
對面傳來沖水的聲音，稀裏嘩啦，像是在下雨，應該是在洗澡。
“電腦密碼0723。”
0723，是她的生日。
餘長寧憋了一句：“謝謝。”
電腦打開之後，桌面就是一個開會文檔，其餘的地方全無。
餘長寧看着桌面上的□□，她點了登錄。
在她高中的時候，微信還沒有大面積的普及，學生之間的聯系方式都是□□。而微信真正超越□□的使用時間，是在大學畢業要去找工作的時候。
但餘長寧一直更喜歡玩□□，只是因為□□上朋友多，而微信上大多都是辦公的消息。
這□□一打開是一個黑色蒼穹，擁有一輪明月。
圖像熟悉，餘長寧手一怔。
她看着彈出的——請重新輸入密碼，默默地點擊了關閉，從而登上自己的□□號。
本還以為自己的□□號已經不複存在了，沒想到居然還登上去。
餘長寧點開空間，津津有味地刷着，看着身邊一些人的生活動态。
她想發條信息給時雲禮說一句感謝，在這時候餘長寧才發現自己一直都沒有時雲禮的聯系方式。
那時候高中時期，陸清安跟時雲禮因為打籃球的事情鬧了矛盾，後面盡管陸清安與長寧和好，但那後來不知陸清安發了什麽瘋，在月考之後，私自從餘長寧的□□裏面删除了與時雲禮玩的好一群人。
那時候，餘長寧還跟陸清安再一次吵架。
但事情過後，她也沒有加回去陸清安删除的那些人。
餘長寧想了想，還是決定在班群裏加時雲禮的聯系方式。
但是，當界面彈出——該聯系人拒絕添加任何人為好友時。
餘長寧還是沒忍住眉心跳了跳，去她的，她就不應該按添加好友。
然而這時候，一條消息進來。
老公：【你是誰？】
餘長寧望着備注，神色怔愣。
老公：【再不說話的話，我報警了。】
老公：【盜別人的□□？】
餘長寧有些慌亂，她的界面就停留在那裏，整個人不知道該輸入些什麽。
心煩意亂之下，餘長寧點擊了陸清安的頭像。
她不想傷害陸清安，不想讓陸清安知道自己是餘長寧。
可是，她還是不放心啊。
自己喜歡了一個青春的人，怎麽也得看一眼，他現在怎麽樣。
餘長寧回了一句：【抱歉，我馬上下線，我不會盜號的。】
餘長寧：【給我三分鐘。】
回完這些消息，餘長寧沒有再管什麽了。
她迅速地點擊陸清安的頭像，進入了他的□□空間。
餘長寧握住鼠标的手一頓，她愣愣地看着陸清安的最新一條動态。
【往事如煙，有你，餘生安好。】
底下附帶的是一張結婚照。
男生身着正裝，眉宇成熟，女生一襲白色婚紗曳地，纖纖玉手搭在男人的手上，二人微微側頭。
濃情蜜意，琴瑟和諧，天作之合……
不知為什麽，在看到照片的這時候，餘長寧腦海中沒由來地蹦出這幾個成語。
底下還有不少認識的朋友評論。
【向前看，嫂子很美啊！】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老陸，往事如煙，看你過得好，我的餘生也安好。】
……
餘長寧眨了眨眼，她才發現自己一滴淚陡然落下。
十年了，陸清安終于忘記了自己了。
他結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