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看着顧昭和季瀾清二人遠去的身影,她轉頭問秋梧:“方才那人跟大理寺少卿說的是什麽?”
秋梧也不知道她剛才聽見是不是真的,只道:“奴婢剛才聽了些大概,說是趙府六爺在羁押的途中自盡了。”
不會又是假死吧?
因着有前面趙修文假死金蟬脫殼一事,現在聽見有人說他死了,沈知窈還是處于不信任的階段。
她撐着額頭坐定,沉默了半晌,想起方才的少年,小聲對她道:“你一會兒去打聽一下剛才那位。”
秋梧知道她指的是樂安公主身邊帶着的罪奴,便下了馬車稱要去買東西。
沈知窈才剛到侯府,還在回枕流院的路上就被紅袖給叫住了。
“五夫人請留步,侯夫人現在身體不好,需要夫人前去侍疾。”
沈知窈身上還穿着略帶厚重的衣裳,她側身看向像是一路風塵仆仆趕來的紅袖:“勞煩回去禀告母親,我換一身衣服就去。”
雖說是趙氏跟紅袖吩咐的,沈知窈一回到府中就讓她去正院侍疾,只是紅袖見沈知窈面上有點疲憊,想着她出去了半天定然是有些累了,她不願意跟沈知窈結仇,便索性爽快道:“那奴婢先去複命,只是侯夫人現在身上不大好,五夫人還是盡快去正院。”
沈知窈微微颔首,帶着秋梧回了枕流院。
趙侍郎剛被捉了,趙氏身體就不舒坦了,看來這趙家還真是兄妹情深。
沈知窈慢悠悠地回到了枕流院,剛踏進房門,就有一個黃色身影咻的一下竄到了她的腳邊,然後便是喵喵喵的叫着。
她蹲下身子抱起小橘在懷中揉了一把,對着春桃道:“去把那件素色的裙子拿來,我待會要去母親的院中侍疾。”
春桃應了是,幫她脫下了那身藍色的衣裳,等她換好了衣服,外有的天色也漸漸暗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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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這會兒到了飯點,不知道到了正院那邊還能不能吃東西,要不您先吃幾塊糕點墊墊肚子?”
按照趙氏的行事作風,還真有可能不讓沈知窈吃晚飯,沈知窈放下懷中的小橘,在春桃端來的銅盆中淨了手,拈了兩塊從宮中帶回來的桂花糕吃了,最後才帶着春桃走出了枕流院。
到了正院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紅袖站在正方門口,看見沈知窈來了,便提醒她:“侯夫人現在身上難受,大夫人二夫人和三夫人已經在侯夫人的床前伺候了半天了。”
“我知道了。”
沈知窈說完踩着輕快的步子往正院的內室走去,還未進去就聞到了一股帶有苦澀味道的藥味,這藥的味道沈知窈很是熟悉。
因着她從前經常喝各式各樣的藥,所以她一聞就聞出這是治療輕症頭疼的藥。
且這藥只要吃一劑差不多就能緩解了,趙氏這只是個頭疼的小毛病,也要這樣大張旗鼓的嗎?
沈知窈還未進去,就聽見趙氏呻/吟的聲音從裏面傳出,等她進去的時候就看見宣平侯正坐在趙氏的床前,替她擦額頭的汗珠。
這場景看着真是一副夫妻伉俪情深的模樣,沈知窈暗地裏撇了撇嘴,越過三個妯娌不情不願地上前請安:“兒媳見過父親母親,今日不知母親患了舊疾,還請母親恕罪。”
有宣平侯在,趙氏即便是想要刁難沈知窈,當下只得裝出慈善的樣子,道:“好孩子,來了就好。”
說着她又對宣平侯道:“侯爺,我沒事,你已經在這裏陪了我一下午了,你先去處理公事吧。”
她這話一出,沈知窈看了看周氏幾個人的臉色,發現她們的臉上閃過一絲的不悅。
哦,原來宣平侯在這裏陪着趙氏不夠,還要其他人作陪。
是讓這些媳婦見證他們二人的感情嗎?沈知窈心中有些想笑,都多大年紀了還想着跟這些媳婦攀比,這趙氏還真是神人。
趙氏确實是存了跟幾個媳婦較勁的心思,每次看着她的幾個兒子兒媳恩愛的場景,她就會想起年輕時候她同宣平侯情到濃時的日子,只是随着年紀見長,又因着出了外室那一檔子事,趙氏和宣平侯之間到底是有了嫌隙。
當年她出嫁的時候,趙老夫人就同她說過,在宣平侯府什麽都不要緊,最要緊的還是宣平侯對她的感情,她當時覺得趙老夫人想多了,她跟宣平侯兩情相悅,她最自信的也是宣平侯對她的感情,只是偏偏事與願違。
因着當年外室的事情鬧得厲害,宣平侯還曾與趙氏冷戰了半年之久,最後還是趙氏先受不了了主動服軟,二人才算和好。
只從那時候起,原本趙氏在二人的感情中是主導的地位,現在變成了被動的一方。
且最近她聽說宣平侯經常去樂坊,想來是被樂坊裏的哪位小妖精勾住了魂兒,忍了二十幾年的趙氏一時之間坐不住了,急着想要證明宣平侯還是愛着自己的。
這種小心思在沈知窈這裏暴露無遺,沈知窈拿着帕子掩住微微翹起的唇角,暗道趙氏怎麽剛成親沒多久的新婦似的,倒也不必這樣拼。
宣平侯見趙氏頭疾緩和了一些,轉頭對着幾個兒媳道:“照顧好你們的母親,我還有事先離開,若是有什麽事情就派人來書房找我。”
沈知窈跟着周氏幾個點頭稱是,然後目送着宣平侯離開。
等宣平侯出去沒多久,還在床上呻/吟的趙氏停了下來,她掃了一眼屋內的衆人,頗為體諒地對周氏幾個人說道:“你們也在我這站了一下午了,想來現在是也餓了,便先回去吧,老五媳婦留下就好。”
來了來了,趙氏還是不忘給她找事,沈知窈低頭默默地站在一邊,看趙氏的模樣就知道她還不知道趙府的事情。
周氏三人聽着趙氏的話仿佛得到了恩赦一般,孫氏更是面上松了一口氣,她們三個已經在侯夫人這裏站了一下午了,先前公爹還未來的時候她還能因為幫着查看藥和端水走動幾下。
可是公爹來了之後什麽事情都是親力親為,沒事做的三個人就只能站在一旁等着趙氏的吩咐,哪知道無論趙氏要什麽都是宣平侯去做的,即便她們幾個站在房中頗為礙眼,但是趙氏也沒打算放她們回去。
周氏還想着沈知窈倒是聰明,早早地就出門了,直到現在才回來,換做是她估計得知要侍疾,可能她直接在外面不回來了。
當然若是沈知窈提前得知了要來給趙氏侍疾,她也會選擇今日不回侯府了,她直接去娘家避一避。
只是現在都到了趙氏的房中,沈知窈只得放寬心,畢竟只有她膈應趙氏的份,趙氏還能在這裏将她怎麽着?
等人都走了之後,趙氏的聲音也變得冷淡了起來,完全沒有了先前虛弱,她半坐起身,對着沈知窈吩咐道:“去将外面煲着的藥給我端來,春桃你去将那盆水換了。”
本以為趙氏只會使喚沈知窈一個人,哪知道就連一起跟着的春桃也被使喚去換水了,而屋內站着的翠玉卻是什麽事情都不用做。
沈知窈今日心情好,也不跟趙氏計較什麽,出去外頭的院子裏去端藥,看着爐子的小丫鬟見沈知窈出來,忙笑着道:“五夫人,這藥還很燙,還是奴婢來吧。”
這丫鬟就是上次沈知窈請安的時候待她很是客氣的那位,沈知窈見她揭開了藥罐的蓋子往裏面看,便站在一旁等動作。
她邊說的時候邊端着藥罐子往一個瓷碗裏面倒藥汁,很快就倒了滿滿的一碗,正當她準備自己端了進去時,卻被剛出來的翠玉制止了。
“碧月,你去廚房将今晚侯夫人的晚膳端了來,這藥就讓五夫人端進來吧。”
上次在祠堂被自己吓到的翠玉,過了幾個月倒是不怎麽害怕沈知窈了,她安慰自己沈知窈還好好地活着,雖然她眼睜睜看着沈知窈在池中掙紮了很久才假惺惺地去喊了人。
可是現在沈知窈還活生生地站在她跟前,要不是她去喊了人來救她,她早死了。
碧月小心翼翼地将那托盤遞到沈知窈的跟前:“五夫人,你拿好,小心燙。”
翠玉見沈知窈遲遲沒有接那放了碗藥的托盤,面上有些不耐:“五夫人,侯夫人還在裏面等着喝藥,你快些端了藥進去吧。”
這語氣是一點不客氣,仿佛沈知窈也是正院中的一名丫鬟。
聽出了翠玉話語中的貶低,沈知窈這才正眼去看翠玉,看着翠玉那一副不知死活的樣子,沈知窈笑了一聲,對翠玉擡了擡下巴:“将藥給她,身為下人,主子正在遭受病痛的折磨,你還敢在這袖手旁觀,當真自己是主子了?”
翠玉最不喜歡的是別人說她是下人,她自小跟在趙氏的身邊,是正院裏最得趙氏喜歡的丫鬟,在別人的眼中也是半個小姐般的存在。
現在沈知窈當着其他人的面說她是下人,她一時之間漲紅了一張臉,想要辯駁,但是對上沈知窈那張面無表情的臉,生生從她身上看到了高人一等的氣勢,她心有不甘,覺得沈知窈一個破落戶出身的女人,還不如她一個家生的丫鬟,憑什麽使喚她?
她咬牙道:“五夫人,這是侯夫人特意吩咐的,您還是不要為難奴婢。”
“那我現在讓你端進去,身為下人,怎麽,連主子的話也不聽了?”沈知窈示意碧月将那藥端到翠玉跟前,碧月倒是聽話,還真去了。
見翠玉不肯接,沈知窈繼續道:“侯府有規定,不敬主子以及不聽主子吩咐的奴才,不管是家生子還是買來的,都可以打發出去,不知道我在你眼中算不算主子?”
未等翠玉接話,她又繼續道:“還是說,你要去跟母親說我不願做這事,挑撥我和母親之間的感情,真如此我可要請父親來做主了。”
聽到沈知窈搬出宣平候來,翠玉如今才看清現實,沈知窈不管身世如何,現在也是侯府的五夫人,她名義上的主子,曾經确實有過奴才沖撞了別的院子的主子,而被打發出去的事情。
翠玉一直覺得沈知窈這樣的性子,在她們奴才的眼中最是柔弱可欺,現在看來似乎并不是任人拿捏。
沈知窈對着另一個丫鬟道:“你去将侯爺請來,就說有人趁母親病着的時候作威作福,連主子都敢欺壓,我人微言輕,是壓不住了。”
說完她拿着帕子放在眼角摸了摸,真的像是被下人欺負的主子。
“我來!侯爺這時還在書房,五夫人就不要因為一點小事打擾侯爺了!”
翠玉咬緊了後槽牙,将碧月手中的托盤端了過去,由于動作太大,碗裏的藥還撒出了一些。
沈知窈見狀不滿道:“端個藥都端不好,看來是母親平日裏對你們太好了,母親心善不忍責怪你們,改天我去回了父親,看誰不上心伺候通通攆出去。”
這回翠玉不敢拿這藥撒氣了,繃着一張臉小心翼翼地将藥端了進去。
見是翠玉端着藥進來的,而沈知窈則優哉游哉地跟在翠玉的身後,趙氏心生不滿,她看見木托盤上面灑出的一點藥汁,便對着翠玉呵斥道:“不過是讓你做一件小事,這都做不好,還要你來做什麽?”
這就是在指桑罵槐,但是這話對沈知窈來說是不痛不癢,她學着趙氏對着翠玉道:“母親這會子頭疼得厲害,這丫鬟還不聽我的趕緊将藥給母親端來,站在外頭偷懶。”
說罷又對趙氏道:“母親,翠玉心高氣傲得很,我不過說她兩句就給我甩臉子,這樣下去可不是要騎到母親的頭上去了。”
趙氏知道翠玉确實有些眼高于頂,但這是自小就跟在她身邊的丫鬟,她自然不會信沈知窈的話,只是她擡頭看了一眼穿着打扮俏麗的翠玉,想起今日宣平侯和翠玉二人一起照顧她的場景。
她心裏不由地想起了警鈴,以前她要給翠玉尋一門親事,翠玉一直都以要守在她身邊為由婉拒了。
趙氏眯起眼睛,莫不是這丫頭真存了那種心思?
翠玉知道趙氏有疑心病,這會兒沈知窈又在這一通說,忙自證清白:“夫人,奴婢沒有,奴婢也是擔心您的身體,才會一時沖撞了五夫人!”
“行了。”趙氏聽着她們二人的話頭又疼了起來,她對着沈知窈道:“把藥給我端來喂我喝。”
看來還是逃不掉給趙氏喂藥的命運了,沈知窈接過翠玉遞給自己的那碗藥,手指被燙了一下,她忍了忍,終是沒說什麽。
坐到床前,她用舀了一勺子要放在嘴巴裝作吹了一下,然後放在趙氏的嘴邊。
趙氏沒有任何的懷疑,張嘴就含住,結果被燙到差點一口噴了出來,趙氏表情扭曲地瞪了沈知窈一眼。
翠玉見狀趕緊拿了個痰盂到趙氏跟前嗎,讓趙氏将口中還燙人的藥汁吐了出去。
“你是燙死我嗎!”
趙氏雙目怒視着沈知窈,拿着翠玉遞來的帕子狠狠擦了擦嘴角。
沈知窈一臉無辜:“母親,良藥苦口,你也不能因為這藥苦就吐了呀!您都多大了怎麽還跟小孩子似的使小性子啊。”
“不用你來了,把碗給我!”
趙氏看着沈知窈那副樣子就來氣,一把搶過她手中的碗,結果沒端穩灑了出來燙到了自己的手,她抽了一口氣,當場想将那藥摔地上。
仿佛是猜到了趙氏的意圖,沈知窈忙後退了幾步,她看着趙氏在床上狼狽的模樣,差點沒忍住笑出了聲。
“愣着做什麽,還不趕緊服侍母親用藥,大夫說了這藥涼了藥性就沒那麽好了。”
沈知窈催促紅袖去給趙氏喂藥,紅袖只得硬着頭皮上前接過趙氏手中的碗給她喂藥。
看着趙氏喝藥,沈知窈突然覺得自己餓了,她來正院之前吃的那兩塊糕點根本就不能果腹,先前還覺得不餓,這會兒月上中天慢慢地就開始餓了。
“你過來替我柔柔額頭。”
沒有能讓沈知窈不如意,趙氏是不甘心的,她半靠着床,對着站一邊的沈知窈說到。
沈知窈很聽話地過去,暗地裏摩拳擦掌,然後剛在趙氏的太陽穴按下去,趙氏就叫了一聲。
吓得沈知窈收回了自己的手:“母親這是怎麽了,可是我太用力了。”
并不是她用力,而是她留的長長的指甲劃傷了趙氏的額頭,趙氏伸手一模,發現指尖上沾了一點血,她這下子對沈知窈是真的沒了耐心,對着她提高了音量:“伺候人的小事都做不好,趕緊滾!”
好咧!
沈知窈頭也不回的就要離開正院的內室,中途想起還有一件事還未跟趙氏說,又折返了回來。
看着回來得沈知窈,趙氏感覺自己的頭更痛了,她有些崩潰地問她:“你回來做什麽?”
沈知窈眨了眨眼睛,認真地說道:“今日我回府路過趙府,看見大舅舅被大理寺的人帶走了,聽說大理寺少卿說是大舅舅勾結刑部侍郎,讓小舅舅在獄中假死,再将小舅舅送出京城,這是真的嗎?”
其實沈知窈就是想要刺激一下趙氏,哪知道趙氏聽完後差點暈厥,翠玉立刻吩咐紅袖去找宣平侯。
看着這房中一團亂,沈知窈踏着歡快的腳步出了正院,哪知道在路過花園的時候碰見了顧鋒,顧鋒負手站在一棵桂花樹下,看樣子顯然是精心打扮過的,仿佛一只花孔雀。
這是故意在這裏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