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臺風
臺風
【27】
在看到秋宜出現的剎那,商亭整個人僵在原地,甚至連身上的痛都忘了。
他呼吸放緩,黑眸一動不動,盯着她越來越近的身影,直至女生蹲在他面前,那張過往只能從屏幕上仰望窺見的容顏此刻無比清晰真實地出現在眼前,明暗的光影落在她臉上,五官柔和,皮膚細膩,長睫根根分明,連光都偏愛她。
形狀漂亮的杏眸淡淡望着他,裏面只倒映着他的模樣。
商亭失了神,心湖泛起無法平息的波瀾。
但心髒很快又沉入晦澀的深海。
被太陽溫暖的同時,也要承受她帶來的灼燒。
他此時的模樣太糟糕。
不,應該說他這個人,本身就很糟糕。
陰溝裏的老鼠,不應該生出靠近光明的妄想。
商亭喉結滾動,淡淡撇過臉,閉上眼,藏起自己的渴求,一副拒絕交流的姿态。
秋宜絲毫不知少年翻湧的思緒,她盯着他眼角不斷冒血的傷口,慌忙從包裏翻出紙巾,輕輕按住出血點,語氣緊張:“他們是誰?”
她的動作十分輕柔,可商亭還是皺起了眉,秋宜不敢放過他絲毫的表情變化,以為是自己弄痛了他,忙松了松指尖:“很痛吧。”
商亭不理她,反而擡手打掉她的幫助,周身萦繞生人勿近的駭人氣息。
秋宜倒不在意他的排斥,她已經自己合理化了少年所有的冷硬,明白他在逞強,堅持不懈地繼續給他止血,嗓音低柔:“別動,眼周出血很麻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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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你管。”
冷冷撂下這句話,少年兀自扶牆站起身,越過秋宜向摩托車走去。
他一瘸一拐的背影實在惹人在意,秋宜無奈沉了口氣緊跟上去,手剛搭上他的臂彎就被甩開。
“別碰我。”
商亭語氣嫌惡,只差說出“滾”這個字。
秋宜感到莫名其妙。
這小子是精分嘛,早上還好好的,起碼能正常交流,怎麽現在跟吃了槍藥似的,又不是她揍得他。
商亭強忍身上的痛苦,吃力地扶起摔倒的摩托車,額角和脖頸青筋暴起,好在有夜色和濃霧的掩蓋,才令他不至于在秋宜面前太過狼狽。
秋宜幫他扶正車尾,瞧他跨坐上車子,音調拔高:“你不會還要騎吧?”
商亭依舊不搭理她,扭頭神情不耐地伸手朝她要頭盔。
秋宜自然不會給,她立刻把頭盔抱進懷裏:“你臉上都是血,得跟我去醫院。”
少年深深望着她,眸色漆黑,眼尾鋒利。
秋宜現在絲毫不怵他,梗着脖子和他對視。
二人無聲對峙着。
那雙眼太過惑人,商亭喪氣地率先避開,他垂眼苦澀輕嗤,直接放棄了戴頭盔,扭動鑰匙啓動摩托,轟鳴聲頓時驚擾了這一片夜色寧靜。
他打算就這麽開走,離開女生讓人妄想沉溺的爛好心。
在他即将轉動把手的剎那,車後猛地一沉,有雙手從身後抱住了他的腰。
力道很緊,溫暖和柔軟同時貼上他冰冷的後背,叫他身子一僵,心髒漏了一拍。
商亭黑眸震動,目光怔然地盯着前方,他的整個世界仿佛都因為身後的人而暫停了,痛忘了,只有加速的心跳和腰上的力道證明他還活着。
秋宜并未察覺少年的不對勁,她的聲音隔着厚重的頭盔悶悶響起:“你甩不掉我的,你去哪我就跟到哪。”
臭小子,再橫就拿頭盔砸暈你。
後半句話她到底沒敢說出來。
商亭用力閉了閉眼,他似是忍耐到了極點,咬肌鼓動,下颌繃得極緊,一字一句地啞聲道:“放開。”
秋宜跟他杠上了:“不放,你現在不能亂跑,聽話!”
商亭不再跟她廢話,使勁兒去掰她扣在腹前的手,秋宜死死握緊雙手,被弄疼了嘴裏下意識痛呼出聲。
少年動作猛地一頓,整個人洩了氣。
秋宜發覺他停下了掙紮,得寸進尺地加深了這個擁抱,下巴擡高擱在他肩頭,得意地扯了扯唇:“死心吧。”
她磨人的本事無人能及,當記者那會兒吃的閉門羹多着呢,沒有一張厚臉皮怎麽混上去。
商亭不吭聲,他疲憊地擡起眼皮,眼眶在秋宜看不到的地方悄然變紅,喉骨艱澀滑動,心口泛起的酥麻漣漪傳至四肢百骸,無法掌控,令他感到無力的同時也體會到了被牽絆的痛苦。
自從這個女人出現後,他有太多不對勁的地方了。
她叫聲痛就讓他繳械投降,生生軟了心神。
他可能猜到是為什麽了。
一瞬間,他的自卑挫敗和悸動喜悅像冰與火,反複折磨着他的神經。
四周安靜下來。
商亭妥協般松開她的手,傾身匍匐于油箱之上,緊緊握住車把,黑眸如墨,低啞地冒出三個字:“抱緊了。”
秋宜一愣,側目看向少年的臉,還沒反應過來時身下的摩托猛地啓動,速度之快,猶如離弦的劍。
“啊——”
她下意識喊出聲,把商亭的腰摟得更緊,整個人幾乎貼在他背後,尖叫聲随風消散。
商亭唇瓣緊抿,形狀鋒利的下三白眼沉沉注視前方,眉宇間透露出看不清未來的迷茫,以及絲絲期待。
這期待的來由他無法考證,但應該和身後的人有關。
兩個世界的人既然有了交彙的瞬間,那是不是代表着,也有共存的可能?
他不知道答案,也不知道向誰尋求答案。
少年人生第一次的心動,像道無從着陸的臺風,只席卷了他自己的內心,帶來數不清的落雨和閃電,不見平息的跡象。
他才驚覺電視劇裏的臺詞原來是真的。
喜歡一個人,就是自卑的開始。
車最後還是停在了家門口,直到雙腳落地秋宜才敢睜開眼。
剛才那場疾馳引起的急速心跳還在胸腔內叫嚣着,秋宜撫着心口白了商亭一眼,接着擡手去拿頭盔。
可這種沉重的頭盔戴上容易摘下難,秋宜鉚足了勁都取不下來,像個無頭蒼蠅一樣腳步亂晃,直到商亭扣住下沿用力一提,才幫她摘掉。
清新的空氣頓時撲面,秋宜短發蓬亂,在原地愣了好一會才聚焦目光,呆呆地看向少年。
商亭面無表情,将頭盔搭在把手上,他臉上的血被晚風吹幹了大半,眼角的傷口也不再像剛才那樣流血不止。
秋宜順了順發尾:“不是去醫院嗎?”
商亭淡淡瞥她一眼,轉身朝家門走去。
秋宜皺了皺眉,無奈跟上。
門開的瞬間,少年高大的身體仿佛終于支撐不住一般,整個人向前撲倒。
“哎小心!”
秋宜心口一窒,慌忙去攬他的手臂,卻被他沉重的力道帶着一起摔倒。
手肘着地,秋宜吃痛地擰起眉,商亭半個身子壓在她身上,右胳膊橫亘在她心口,半昏半醒的臉就貼在她耳側,稍一扭頭就能對上。
秋宜下意識看過去,心跳一滞。
商亭優越的五官近在咫尺,溫熱急促的呼吸撲到她面上,緊閉蹙起的眉眼,長睫細細顫動,幹澀的薄唇微張,強忍的呻.吟終于有了傾瀉的突破口。
秋宜不禁看呆了眼,思緒跟着遲鈍。
毫無防備的他近看就一乖巧的大帥哥,眉宇英氣,鼻梁高挺,嘴唇看着就很柔軟,皮膚也好得離譜,眼下綴着顆不太明顯的小痣,傷痕給這張俊臉增添了幾分野性。
哈士奇确實辱沒他了。
秋宜眨了眨眼,下意識吞咽了一口,心頭一動,身體發熱。
她在電視臺主持晚會時見過的男明星不少,能令她産生驚為天人之感的屈指可數,商亭算一個。
而且比起那些包裝過的精致人設,商亭身上有獨一份的野蠻生命力。
就算站着不動也足夠吸引人的目光。
思及此,秋宜不自覺擡手撩開少年略長的漆黑額發,露出他漂亮的額骨,還沒等她看過瘾,商亭似有所感,掙紮着睜開了眼。
四目相對,秋宜屏住了呼吸。
商亭這次沒有閃躲,他侵略性極強的視線直直望進女人的眼底,唇瓣開合,嗓音低沉沙啞:“你在幹嘛?”
“沒,沒什麽。”秋宜後知後覺臉頰發燙,她放下手別開臉,扶住他的肩膀想要起來。
手剛碰上去就聽見商亭吃痛地哼了聲,她意識到什麽:“你肩膀受傷了?”
商亭握住肩頭靠着門板坐起來,臉色蒼白不已。
秋宜嘆了口氣,去扶他另一邊沒事的手臂:“別坐地上,我扶你到沙發。”
少年不再較真,順着秋宜的力道将大半重量靠在她身上,兩人搖搖晃晃地一齊坐倒進沙發。
商亭眼前還重播着秋宜近在咫尺的臉,以及她身上獨特的味道,跟止痛藥似的,倒沒那麽難受了。
“先喝點水。”秋宜倒了杯溫水遞給他。
商亭沒接,而是湊過去借着她的手喝了水,期間眼神就沒從她身上移開過。
秋宜心裏還是把他當需要照顧的弟弟看,剛才玄關那兒莫名的旖旎念頭早煙消雲散了,這會也沒察覺這種類似喂水的行為有什麽不對勁。
甚至還好心用指腹給他擦了擦嘴角的水漬。
商亭本就晦暗的眸色愈發深沉,身上散發的氣息也陡然變了。
秋宜記得白天翻櫃子的時候看到了藥箱,裏面的東西還挺齊全,應該是街道統一分發的。
思及此,她起身進到卧室拿出藥箱,瞧見商姝在床上睡得很熟,過去給她蓋好蹬掉的被子,出來時反手将卧室門關好。
她拎着藥箱坐到商亭旁邊,少年眯着眼難受地後靠進沙發,脖頸仰起,上面凸起弧度明顯的喉骨上下滾動。
秋宜瞧他這滿身傷,皺了皺眉:“把衣服脫了。”
商亭猛地側過頭,直勾勾盯着她,眼神驚詫。
面對感情,商亭因為過往的經歷,是那種心思敏感,會想很多,需要一步步确認的類型,反倒秋宜更直白坦蕩,只要确定心意,主動告白的那個絕對是她。
神吶,救救我的龜速,三千字寫三小時,誰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