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太陽
太陽
【20】
四周忽然變得好熱,是那種血液翻滾從身體裏冒出來的熱。
秋宜腦子的轉速開始遲緩,她不明白商亭年紀不大,為什麽壓迫感這麽強,她也不是沒接觸過男人,可第一次體會到只是簡單靠近就被震懾到四肢發麻的奇異感覺。
這令她不禁自我懷疑,以及十分不爽。
他倆相差7歲,可自己在這小鬼面前卻仿佛能被一眼看透。
在異性關系中處于年上位置的她,莫名有種企圖掌控一切的征服欲。
冷眼瞧着對方為她沉淪,再輕飄飄給予獎賞,讓對方離不開她。
而不是被對方壓制。
思及此,秋宜兀地擡眼,直直和他對視,神情坦蕩,帶着幾分“勇猛”。
商亭還在看她,目光向下,眼神晦暗不清,籠着團影影倬倬的霧氣。
他的虹膜比尋常人要黑,面無表情盯着人的時候有種無言的威壓。
他似乎沒有意料到秋宜會重新擡頭看他,長睫猛地一動,眼裏閃過一絲慌張,耳尖在黑色碎發的遮掩下悄然充血滾燙。
商亭輕描淡寫地撇開眼,視線落在秋宜那帶着精致耳釘的耳垂,喉結滾動,沉了口氣。
明明是他挑起的暧昧,自己卻最先敗下陣。
心情說不上好,但也不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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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拉長的短暫交鋒,誰輸誰贏顯而易見。
秋宜胸口一暢,唇角輕揚,眯了眯眼好整以暇地欣賞少年此刻不甚自在的身體語言。
商亭伸出的那只手徑直拿起秋宜方才好奇的純色碟片,另一只手抓起她臂彎裏自己的外套,轉身繞到櫃臺後,熟練地打開單邊帶鎖的抽屜,将碟片放了進去。
商姝早在剛才就松開哥哥熟練地鑽進貨架深處門縫虛掩的裏屋。
秋宜跟着回頭,看到他放碟片的動作,心裏奇怪。
怎麽只有這張是被刻意鎖好,而不像別的影碟那樣分明別類放上架子。
她沒忍住問道:“那是什麽好東西?”
能這麽小心金貴地保管,自然是好東西。
聞言,商亭忽然意味不明地斜了她一眼,依舊面無表情,挑眉反問:“你覺得呢?”
秋宜被問住了,她頓了頓,眨了下眼,老實地搖搖頭。
不就電影或者電視劇麽,還能是什麽?
她根本想不到小鎮上的影音店還能賣什麽,就像她看到粉色洗頭房的瞬間也不會主動往特殊服務上想一樣。
她在規範的軌道上被保護的太好了。
所以才那麽輕易就着了蔣君宏的道。
對上女人那雙純到清澈的黑眸,商亭忽然覺得自己好猥瑣。
他自我厭棄似的皺了皺眉,臉色再次臭起來,嗓音恹恹地随口胡謅:“日本動漫。”
秋宜一愣,她狐疑地盯着商亭,覺得他在把她當小孩兒哄。
商亭不再看她,熟練地将桌上散落的影碟規整好,按照影片的地區和年份将它們一個個重新擺上貨架。
秋宜跟在後面看他工作,想問問他晚上不回來就是在這工作的麽,可話到嘴邊又覺得自己和對方沒到那種互相關心的程度,問了顯得她對他很好奇似的。
商亭的餘光注意到女人的亦步亦趨,嘴角幾不可察地動了動,他故意繞着架子在店裏走了好幾圈,直到手上只剩一張《重慶森林》。
腳步停在滿是王家衛的貨架前,秋宜的目光順着少年指尖的方向落在那張暗色調封面的《重慶森林》上。
複古迷幻的濾鏡下,梁朝偉那張自帶深情和憂郁氣質的臉映入眼簾。
心頭微動,秋宜不自覺擡手去拿那張碟片,卻在觸手可得前手腕被一道滾燙的溫度緊緊覆蓋。
揚頸,側目,對視,呼吸停滞。
一聲悶雷自遠空乍響,風狂作,從半敞的大門灌入室內,頭頂破舊蒙塵的鎢絲燈泡應景地閃了兩下,如同二人不正常的心跳頻率。
白日的悶躁最終彙成了一場大雨,落得猝不及防,拍打窗柩,形成水流汩汩扭曲透明玻璃,水汽和大雨成為了另一種天然遮蓋物,使萬物模糊,暧昧,暗處滋長的情感在隐晦流動。
商亭神色寡淡地盯着她,視線細細描摹她的毛發生長及每一寸肌理分布,最後落定在秋宜懵怔明亮的眼眸,心口麻得很厲害。
她真的好好看,那種哪怕淹沒在人群裏,他也能一眼挑出她的好看。
少年這會還不知道秋宜就是刻在他DNA上的審美。
基因選擇的,根本抵抗不了。
和年齡,氣質,閱歷無關。
單純的喜歡。
喉骨艱澀地滾了滾,商亭耷拉下眼,手沒松開,秋宜的手腕很細,手感軟得不像話,他不禁放緩了力道,拇指指腹恰好按到了她的脈搏,一下又一下,是鮮活生命力的象征,猶如敲在他主動脈上,掌控了他的血液流速。
“別亂動。”他啞聲道。
秋宜被他方才陡然沉下去的眼神怔到,整個人不自在起來,越發覺得攥住她手腕的溫度高得吓人。
她裝作若無其事地看向淋雨的窗外,手腕微微晃動,很輕松便掙脫開來,咳嗽一聲:“我也算是客人吧,看看都不行麽。”
商亭指尖輕撚,手插兜靠着貨架,寬闊的身體正好擋住她出去的道,姿态略痞:“租碟十五塊七天,現場看五塊,沒有飲料爆米花,一切自便。”
聽到這話,秋宜從鼻尖洩出輕哼,小聲嘟囔:“我又沒說要看電影。”
“不看那就不給碰。”商亭聽到了,淡淡回嗆。
“……”秋宜喉頭一梗,有被氣到。
她翻了個白眼,“切”了一聲,走到少年面前大力推開他的肩膀往外走,商亭順着她棉花似的力道往旁邊一撤,沒再為難她,笑着看女生氣呼呼的背影。
秋宜離開的腳步被門口嘩嘩的大雨制止,她站在門邊,雨滴被風吹到皮膚上,又涼又冰。
她抱住胳膊,瞧這場雨的聲量,估計一時半會停不了。
“有傘嗎?”僵持片刻,秋宜回頭朝慢悠悠走到櫃臺裏的少年問道,語氣還挺硬氣。
商亭打開電腦桌面上的音樂播放器,随手點播列表的一首歌。
“眉眼裏似哭不似哭,還祈求什麽說不出,陪着你輕呼着煙圈,到唇邊,講不出滿足。你的溫柔怎可以捕捉,越來越近,卻從不接觸……”
下一秒,王菲那婉轉細膩的低迷嗓音唱着粵語,從音質低廉的喇叭裏響起。
和着這場雨,如同瞬時穿越到了上個世紀的香港電影之中。
是王菲的《暧昧》。
秋宜眸光流轉,穿透迸濺的雨絲,和商亭的撞上。
時間的指針被不知名的手調慢了速度,整個世界都染上了一層昏黃的濾鏡,濕淋淋的,氛圍粘稠起來。
“沒有傘。”男生語調暗啞,滿是侵略的眼神像是在看逃無可逃的獵物。
他的臉霎時模糊,秋宜恍惚想起《重慶森林》裏的一句臺詞。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我變成了一個很小心的人。當我穿雨衣時,我會戴太陽眼鏡,因為你永遠不知道什麽時候會下雨,什麽時候出太陽。】
你永遠不會知道命運會讓你遇到什麽,可能這場雨只會持續十分鐘,也可能會是漫長的一夜。
雨不會看你沒有帶傘就不再下。
或許可以試着将腳步停一停,人生會遭受的大雨和太陽無法預估,除了提前小心,還有轉而接受。
接受一切淋濕和曝曬。
思及此,秋宜舔了舔幹澀的唇,她收回往外邁的腳步,
“徘徊在似苦又甜之間,望不穿這暧昧的眼。”
在王菲唱到這句歌詞時,商亭瞧着女人去而複返。
她被雨霧打濕的發尾不聽話地掃過臉頰,被她慵懶地撩至耳後。
秋宜傾身越過臺面,鼻尖湊到他面前,極具沖擊力的美占據了他的所有感官,溫熱的呼吸糾纏推扯,誰也不讓誰。
商亭視線下移,避開她含笑的眼睛,盯住微張的唇瓣。
“商亭。”
女人輕淺的語調清晰地落入耳中,燙到了心口。
“請我看電影。”
別看姐姐平時懵懵的,撩起來要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