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62章
兩個小家夥所住的地方距離他們碰見的地方有很長一段距離。
他們四個坐着靈石啓動的小仙舟回去, 居然也花了小半個時辰,雖說也有他們行駛速度比較慢的原因, 但可見小烏和小參确實跑得很遠, 并且也早就成了習慣。
小烏能找到小參,就說明兩個一直這麽“散漫”了。
小參主動給他們指路,快到地方才露出一點忐忑來:
“到啦, 就是這裏。”
“哇!”小烏突然驚嘆一聲,因為她已經看到打掃幹淨的院子了。
“主人真的回來了……”小參有點震驚, 但高興的同時又有點忐忑擔憂, 明顯心情複雜。
“太好啦, 主人回來了,現在他如果要追究我們失職,也沒有辦法逃跑了吧, 小參。”小烏回答道。
小人參明顯被吓了一跳, 隔了好一會之後再抽抽噎噎地說道:“可我還是很高興能看到主人的。”
說着, 他就跑進了屋子裏頭。
跟在他後面的小烏也緊接着進屋。
阮櫻和游顏竹相視一眼。
這是一處看起來很平凡的屋子, 院子內外有陣法庇護, 這也是這麽長時間下來這裏沒有過分破敗的原因。
當然,這裏的冥界無風無沙,自然對環境的侵蝕幾乎不存在,所有的一切都被維持在一個特殊的時間點中,連沙土的狀态都不太自然。
在這樣的環境裏想要建造一個小房子,用凡人的手段是很難的,而不論是陣法還是旁的, 絕對都是仙家手段。
在屋子前院, 地上似乎是想要種植一些什麽, 但從那失敗的田埂和枯死的雜草看, 不管是種什麽,絕對都是失敗了,這顯然也不正常。
“何首烏和人參都是特殊的精怪,理論上他們在草木一道上會有天然的能力。”游顏竹告訴她。
“他們應該是天生會種東西的生命,尤其是這種已經化形的精怪,實力再弱,這方面的能力也是與生俱來的。”
既然這樣的兩個植物精怪在場都種不出什麽東西,除了有他們兩個不務正業到處亂跑的原因,就只可能是這裏的土地真的不太行。
只有亡魂們用特殊手段星屑才能培養出特殊的植物迷邏花,其他的植物是不可能在此存活了。
阮櫻和游顏竹在外面稍微等候了一會,不多時,小烏重新跑了出來,這會兒她已經換上了一個正常的、漂亮的雙馬尾發型,雖然一雙吓人的黑眼睛沒有太多情緒,但白嫩的面孔上還是看得出一些欣然的笑容。
“主人叫我來請你們進屋。”
“好的。”阮櫻點點頭,這才和游顏竹一道進來。
平心而論,坐在主位上的男人看着是很漂亮很精致的,哪怕他看起來很虛弱——身形的羸弱印證着他本人的虛弱,最讓人惋惜的是他的雙目被一根天藍色的發帶所遮掩,似乎是目不能視之後以此作為掩飾。
“你好。”游顏竹先開了口。
“你好,麒麟。”他回答道。
“小參有一些特殊能力,能辨別神獸,是他告訴我的,當然,我其實也很早就想見見你了。”
“你是?”游顏竹眯了眯眼睛,得到了他的招呼兩個人才坐下。
“我叫做江舟,是一只白澤,就是你們正在找的白澤。”
阮櫻一愣,沒想到他會這麽大方地就說出了口。
“別着急,一起喝杯茶吧,”他笑道,“你們要的我會給你們,不過我得先說明,白澤是沒有頭羽的。”
阮櫻這才露出更為驚訝的表情,她吃驚地看向游顏竹,卻發現游顏竹的表情很平淡,像是并不意外。
“你知道?”她問。
“什麽?”游顏竹看向她。
“不,他不知道。”名為江舟的殘疾白澤這時候開口了,“怎麽說呢,他們說的‘頭羽’是白澤內部經過處理的一種特殊狀态的頭部毛發。”
羽是鳥類的說法,但白澤是獸,和麒麟一樣四腳的生命,當然不存在常規意義上的羽毛,并且白澤本身也不是龍類那種“混合生物”。
“那你能處理一下,把絨毛變成羽嗎?”阮櫻試探地問。
“可以讓這兩個小家夥來,他們是會的。”江舟指了指,正巧,小烏和小參端着茶盤走過來了。
茶水擺到眼前,阮櫻才驚訝地發現所謂的茶水竟然就是人參和何首烏泡的藥湯。
有一瞬間她甚至懷疑這會不會這兩個小家夥的洗澡水之類的東西,後來才反應過來,好歹是白澤,應該不會這麽埋汰人,而且他本人也喝了。
“要聽聽我的故事嗎?”江舟不知道是很久沒和人說話了還是如何,他似乎有一種特別的表達欲望。
阮櫻和游顏竹相觑一眼,讓游顏竹說,他是不太願意浪費這個時間的,如果江舟提出什麽物質上的要求,就能夠兌換“頭羽”,那肯定是按照交易的方式來解決算了事。
但阮櫻想想,确實是不差這麽一會兒的功夫,何不就這麽順着她的意思呢。
正想着,小家夥好像動了動。
游顏竹最開始是想要無視的,但沒奈何這次小家夥活動的欲望特別強烈,不滿意呆在黑黑的口袋中了,最後沒有辦法,他只能動用法訣,把他從袋子裏拿出來,抱在了懷裏。
小參和小烏也坐在那裏一本正經地喝茶。
看到游顏竹突然抱了個小黑蛋,兩個小精怪眼睛都瞪大了。
“哇——”
小烏滿臉驚嘆。
裂縫對着白澤的方向,像是裏頭的小家夥也在觀察他,江舟也是好脾氣,真的任由他盯着。
隔了一會,小家夥又看了看小烏和小參,最後往阮櫻的方向挪了挪,游顏竹懂了,把小黑蛋遞給阮櫻。
阮櫻立馬把他抱在自己的懷裏。
“你們的孩子很可愛。”江舟感慨一聲。
“曾經我和彌星也有個可愛的孩子。”
彌星便是他已經意外亡故的妻子。
說來也巧,江舟其實确實是渾渾噩噩地來到這裏的,他只記得自己的某一站是冥界,記得自己忘了什麽重要的事情在這裏,但他最初卻不記得究竟是什麽事情了,只以為妻子彌星的魂魄在這裏,所以才想要到這裏。
後來,他在這裏修養了百年的時間——
就是小烏和小參逃家在外的這個百年時間,他才慢慢地把所有的前後重新記了起來。
“你找到了嗎?”阮櫻關切地詢問。
“找到了。”他臉上有一抹溫柔但平和的笑容,“只是她現在大概是不歡迎我、也不需要我了,所以……”
“但是沒有關系,我只需要知道她是安全的就可以了。”
“我希望她安全,也衷心地希望她能度過她的死劫。”
阮櫻突然心頭一跳,有一種莫名的呼吸急促的感覺,她像是想到了什麽,但努力了一番,好像什麽都沒有想明白。
根據江舟所說,彌星是一只普通的羊妖,并且血統也不是很好,在羊妖當中也顯得有幾分異類,和天生殘疾的白澤江舟恰好有那麽幾分相似。
“她是羊妖族長的女兒,我是白澤族長的兒子,我們兩個就這麽在某天相遇,就像是命運的相遇。”
聽江舟說,彌星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整晚整晚地看星星,他們的種族雖然沒有什麽預言的能力也沒有夜觀天象的本事,但彌星總是能從星象的變化中冥冥地意識到什麽,她幾次帶領小夥伴躲過了幾次危險,因此愈發喜歡看星星。
和一般小羊坐在、躺在草地上看星星不同,彌星喜歡在最高的樹上看星星,躺在粗壯的枝幹上,隔着樹葉的縫隙,就這樣仰望頭頂的星空。
結果一時入了神,她不吃不喝在樹上兩天,到天漸漸亮了的時候,已經餓得沒有了力氣——
“我們都是不太喜歡修煉的人。”
大部分白澤和其他神獸一樣,都很喜歡修煉,喜歡培養他們的天賦技能,喜歡暗戳戳地動用自己的天賦能力觀察。
但江舟不同,他是天生的殘疾,沒有那雙至關重要的白澤雙目,他能看到的東西很少,少到連他的族長爹見到他都只會惋惜、遺憾、搖頭。
這種天生殘疾是沒有後天的東西能夠彌補的,就算彌補,也只是多了一雙普通的眼睛,沒有的天賦是幾乎不可能後期補回來的。
但江舟從未自怨自艾,就和彌星修為不高、天賦不高也從來不埋怨自己一樣。
那天是真的巧合。
餓肚子到眼冒金星的彌星準備下樹回家休息,結果意外從樹上跌了下來,剛巧,就摔到了正在蔔算的江舟懷中。
江舟因為沒有雙目沒有視力,雖然有神識能夠幫忙探查,但若是他在做着其他的事情,自然也就顧不上眼前的環境。
雖然被打斷了蔔算,但他從未如此慶幸。
自此之後,兩個人便熟悉了起來,順理成章地相愛。
阮櫻聽了只覺得十分羅曼蒂克,簡直就像是天生注定的一對。
“然後呢?”她好奇地詢問。
在江舟和彌星兩個人的世界裏,他們幾乎是只屬于彼此的,哪怕是孩子,都只能夠占據很小很小一片的空間。
神獸的孩子說成長得慢确實慢,但要說成長得快,其實也很快。
“這點你大概是很明白的。”他看向游顏竹。
“嗯。”游顏竹點點頭,但沒有給阮櫻解釋的意思。
他們的孩子是正常的混血白澤,沒有天生殘疾,能力姑且算是符合混血半妖的狀态。
于是,他們的孩子大部分時候都是跟着族裏長大,也就是統一照養。
“不怕你們說道我什麽,”江舟淡淡地道,“于我而言,這世間沒有比彌星更重要的人或物,哪怕是血脈相連的孩子也算不得什麽。”
阮櫻點點頭,能理解這種思維,也不會去指責什麽,更明白他的言下之意。
其實他的孩子也死了,或者說出了某些意外,但江舟本人并不是很在乎,或者說,在找回彌星這件事情上,沒有什麽比這更重要的,他甚至不介意和彌星再生一個,如果有可能的話。
他是想要和彌星一起走在大道上的,如果走不了那麽遠,那就一起離開這個世界。
但意外總是來得那麽快。
“我其實看見了彌星的死亡。”他嘆了一聲,渾身流露出一種難于幹涉的強烈的悲傷,“這是我完全無法改變的事情,我不能理解,哪怕那麽早地遇見,卻無法改變這種令人心痛的未來……”
他努力了很多次,自然也從未成功過。
直到彌星死亡,他才想起,我一定要聚集她的魂魄。
哪怕彌星不能不死,至少也要有一個未來。
“你成功了?”阮櫻眨眨眼睛。
“我成功了。”他回答道。
但是他沒有帶走彌星的轉世,因為他已經意識到——
“也許是巧合,也許是因為我的能力帶給了她一些別的什麽,我沒有想到她的轉世、這輩子居然也會有類似預言的能力。”
阮櫻一愣,突然意識到了什麽。
“星星……”她呢喃着開口。
彌星和白澤。
星星和預言的陌生男人。
原著女配和原著注定的死劫。
……
阮櫻看向游顏竹,正巧,這時江舟也看向了游顏竹。
“可是她的轉世也有一道死劫,似乎是躲不過的死劫。”他說。
電光火石間,阮櫻好似明白了什麽,猛地站起身來,想做什麽說什麽,卻又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但江舟好像知道她要表達的東西,擡手制止了她。
“你放心,茶水裏沒有下藥,我也不覺得在場的我們加起來能對付他一個。”江舟輕笑了一聲。
“麒麟一族最天才的少主啊,又怎麽會是我一個殘廢能對付的。”他笑嘆一聲,“而且,就算殺了他也不能解決問題啊。”
游顏竹一愣,這會兒才反應過來,因為江舟前後沒有分毫殺氣表露出來,所以他也沒有意識到,直到現在他才反應過來。
“我會殺你的妻子?”他不明所以。
江舟似笑非笑地看向他。
有一瞬間,他是很想報複一樣地告訴他,連你旁邊的女人,都會被你殺掉。
可他什麽也沒有說,因為他的理智歸攏,他知道有些事情是他不能開口的“天機”,最重要的是,游顏竹是個信念很堅定的人,他不為外物所動,也不會相信他的話。
但阮櫻卻有些不安。
她不知道這個白澤知道多少原著有關的東西,但按照原本的劇情走向,他們的死劫确實都和大反派有關系。
江舟可以因此遷怒游顏竹,如果他真的殺死了辰星——彌星的轉世。
“別擔心,東西我還是會給你們的。”江舟再度表示,“只不過陪我說說話罷了,只是光和小烏小參說話,也會很寂寞的。”
“主人……”
“更何況,我是處理不了他身上的大問題的。”江舟看向阮櫻,“你有辦法嗎?不,你也沒有。”
江舟的意思是,如果他現在在這裏殺死了麒麟,那麽麒麟身上一直被鎮壓的魔氣也會被釋放出來,而這個魔氣的量不亞于一個化神期的空穴,到時候別說在場的這人,就是這世間也一定會生靈塗炭。
因為魔氣沒有天敵,只能鎮壓,而這附近又沒有特殊的空穴,只會肆意彌漫,只要靈氣被污染,就可能會被轉化為魔氣,還有許多生命也會因此入魔。
江舟就算要處理游顏竹,也一定要把他帶到空穴處理。
何況,游顏竹的命運其實也注定了,他是必定要在空穴裏度過後面餘生的。
阮櫻這會兒才發現,雖然江舟看着很情緒化,實際上也确實重情重義,對彌星是一番癡情,但他也有自己極度冷靜的地方,甚至有時候會讓人覺得他已經沒有了常人的那種喜怒哀樂的情緒。
“也罷,”他笑了一聲,“你們看起來已經沒有聊天的心情了。”
阮櫻不好意思吐槽他,但這會兒她大概明白了為什麽其他那些神獸不太喜歡白澤了,确實白澤有種挖人秘密又要說不說的讓人好像一口氣提在半空,喘都喘不過來的糟心感。
哪怕他瞧着風光霁月,看着是溫溫柔柔,很有氣質,天生幾分病弱又帶着幾分美好。
可就是讓人……做的事情也古怪,行為風格也尤其捉摸不透,叫人最後喜歡不起來。
“你要什麽?”游顏竹問他。
“什麽也不需要。”江舟笑道。
他對游顏竹的态度是有些微妙的,一開始讓人以為他是熱情好客,現在阮櫻發現他可能是一直在警惕游顏竹這個大反派,但好像警惕之中又夾雜了一些別的可能很複雜的情緒。
“不過我對你是有些要求的。”他重新看向阮櫻。
既然對方打算給頭羽,那他們肯定要表示一點什麽,白吃的絕對不會是好東西,光是為了這個人情,他們就必須要償還,這是修真界常見的規則,哪怕現在不還,以後也是要還的。
“我嗎?”阮櫻指了指自己。
“對。”江舟點點頭。
“我要你以心魔起誓,會在關鍵時刻保她一命。”
“你說辰星嗎?”阮櫻主動問他。
“對,她就是彌星的轉世,”他說道,“但如果她不願意我出現,或者她想不起來,不想要再續前緣,我也絕對不會勉強她,只會靜靜地注視着她。”
“可是為什麽是我?”
阮櫻不得不承認自己被他搞糊塗了,她又不是什麽實力大佬,當然她确實覺得自己很值得投資,作為孩子他娘給出報答也是應該的,但是……為什麽是她?
“因為我覺得你可以做到。”他狡猾地笑了笑,笑容很是短暫,還有兩分天然的神秘。
“當然,我不會勉強你,在你保全自身性命的情況下,我不用你犧牲自己去拯救另一個人,那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江舟覺得自己也并不是那麽苛刻,甚至顯得這個條件有些輕松了。
阮櫻心裏估摸着對方應該是知道什麽其他人不清楚的消息,可能和白澤特殊的能力有關,但他們試探了幾次,沒有用,對方似乎是有某些很強的顧忌,所以一個字都不肯透露。
“行,我答應你。”如果沒有藏起來的坑或漏洞,阮櫻覺得這個條件還是挺好滿足的。
首先紫月就不會讓自己的妹妹受到致命傷害,其次男主道含尊者看在女主紫月的份上也不會讓辰星受到致命傷害。
最後,阮櫻覺得他的意思其實就是,要自己盯緊了游顏竹,讓命定會殺死女配的大反派游顏竹不要發狂,那麽自然辰星和自己的死劫都不會發生。
白澤的毛是白色的,很柔軟,所謂頭上的絨毛有點像是劉海。
彎彎的,一小撮毛,取出之後就交給了小參和小烏。
這也是阮櫻第一次看到白澤的樣子。
他渾身雪白,看起來非常聖潔,非常漂亮,頭上是盤羊的那種彎曲如同月牙一樣的大角。
唯一的遺憾是,他看不見。
沒有那雙傳說中的漂亮雙目。
“那個……”
“其實有個小小的問題。”
兩個小家夥突然僵直在那裏,不知道在猶豫一些什麽。
“怎麽了?”阮櫻問。
“我們不是一直在喝淨泉水嗎?”小參回答,“所以可能靈氣有一些改變。”
“我們也不知道做出來的頭羽會變成什麽樣子。”小烏說的就直白多了。
“沒關系,不會有問題的。”江舟突然笑了,“你們已經很努力很棒了。”
有江舟的話在,兩個小家夥明顯放松了不少。
兩個人一人一口氣,對着那一撮白色的毛吹氣,不知道做了什麽,漸漸地那一撮毛好像被定型了下來。
過了有一刻鐘的時間,阮櫻甚至覺得兩個小家夥口水都要噴光了,終于,他們停下了動作。
“好了。”小烏回答道。
送到他們面前的白澤頭羽變成了有點像是亮白色羽毛質感的一撮毛,就像是塗上了膠水或是別的什麽,總之看起來非常神奇,是很漂亮的羽毛一樣的形象了。
“就是這個?”阮櫻面露驚奇,她說不上來,但确實覺得眼前的東西有一股神秘的韻律,看起來尤其漂亮,那種光澤感裏還缭繞着一股帶着何首烏和人參香味的奇怪靈氣。
“這有什麽特殊的嗎?”問話的居然是游顏竹。
他很短暫地蹙了蹙眉頭,像是從這個新鮮出爐的白澤頭羽中感受到了什麽不一樣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