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豆腐菜
豆腐菜
烏桃在忙的時候,李水琴就抽空把地裏的秋玉米收了,前幾天剛脫完粒,磨了新的玉米面,今天早上拿來做玉米面粥,比白粥多了些細微的顆粒感,也較為濃稠,村裏有些人家一年四季都愛煮玉米面粥。
但李水琴就愛白粥,玉米面粥只在冬天偶爾做幾次,天熱農忙的時候肯定都煮白粥,白粥在本地也稱作清水粥,意思是稀湯寡水,是用來解渴解暑的,而且不像玉米面粥那樣天一熱就容易發酸,白粥放一整天都沒事。
除了玉米面粥,桌上還有一碗用酸梅汁泡好的木瓜酸,放了切碎的小米辣,酸辣味直沖鼻子。
烏桃直接伸手拿了一塊放嘴裏,酸的她一激靈,還很辣,但特別清脆爽口,配玉米面粥很合适。
“怎麽突然又做酸了。”以前李水琴都不讓她多吃,做好都挨批,耳提命面少吃點這種東西。
李水琴早上總是格外忙碌,進進出出,手裏還總拿着東西,“有個小木瓜不知道怎麽就掉了,扔了可惜,你少吃點啊,酸的。”
“哦……”
說話間烏桃又拿了兩塊,被李水琴站着瞪了好幾眼。
吃過早飯,烏桃到院子裏把堆起來的谷子重新攤開晾曬,晚稻沒有早稻那麽濕,加上深秋天氣幹燥,還是很好曬的。
往常烏桃都是穿一身寬松的棉麻衣褲,蹬着老北京布鞋,一條烏黑的麻花辮垂在身後,今天少有的把辮子散開,用天青色的絲巾發繩束了低馬尾。
濃密、黑亮的自然卷長發鋪滿後背,襯托她的鵝蛋臉更加好看。
她拿着曬谷耙将稻子平攤成一個田字的方塊,又用竹撈耙把殘留的禾葉碎渣清理出來,收割機收稻子的時候會過濾掉一部分,清理兩三次就差不多幹淨了。
要是人工收割的話起碼要清理七八次,收進谷倉前還得用風谷機再吹一遍,主要是把空殼的谷子跟飽滿的分開,其次是清除用竹撈耙沒理幹淨的禾葉碎。
粒粒皆辛苦,不單指種地辛苦,收獲也不輕松,什麽都來之不易,就應該更加珍惜現在越來越好的生活。
烏桃要是在家,一只耳就不會離開院子,頂多在院門口的路邊撒泡尿,或者刨兩下地洞,現在就在稻谷四周來回狂奔。
Advertisement
怕它弄亂稻子,烏桃就呵斥兩句,“不許在院子裏亂跑聽到沒!一只耳!停下!再不消停點晚上沒有肉骨頭吃哦!”
一只耳很聰明,聽得懂人話,但有時候狗脾氣上來了就選擇性空耳,讓它別亂跑它假裝聽不見,一說沒有肉骨頭它就焉了吧唧,夾起尾巴,耷拉耳朵,小眼神委屈巴巴,可憐兮兮的偷看烏桃,嘤嘤哼唧。
烏桃抓着谷耙子,單手叉腰,跟一只耳對視,也不說話,就這樣看着它。
幾秒鐘後,一只耳委屈趴地,乖了。
烏桃這才移開視線。
家裏的毛孩子太聰明也不是好事,主意大,總不聽話,老搗亂,她剛才還看見一只耳偷偷摸摸把一只小雞崽含在嘴裏,它也不是要吃,就是覺得好玩,一會兒又吐出來,小雞崽的絨毛就全是口水,濕漉漉的,這樣很容易生病,她說過一只耳好多次不能這麽玩,它就不聽,皮實得很。
沒了兩頭豬,豬食就不用準備那麽多,就是地裏專門種來喂豬的豆腐菜消耗不下去,李水琴挺發愁的,摘了兩筐打算晚點送去給村裏相熟的老姐妹。
“桃桃啊,中午做豆腐菜包吃吧,這麽多,還挺嫩的。”李水琴單獨拿出一把葉子鮮嫩的。
這個菜在本地最大的用途就是喂豬或者切碎了喂雞喂鴨,極少數人會拿它當普通青菜吃,頂多就是做幾個豆腐菜包,炒菜是不行的,不好吃,總覺得有股豬食的味道。
前兩天剛吃完蕉葉果,到現在還覺得糯米頂着胃,她一言難盡的搖頭,“我不吃,你想吃做幾個就行了,別又像去年似的做二百來個,冰箱都塞不下。”
李水琴什麽都好,就是有個毛病:覺得東西做少了不像樣,要麽不做,做就一定要多。逢年過節包粽子、做糍粑果、蒸發糕,那個數量很恐怖,她還覺得少,肯定不夠吃。
“知道了知道了,我就做幾個。”她嘟囔着拿豆腐菜葉去洗。
烏桃看着那把菜葉子,有種不太好的預感,那起碼有三四十張。
進屋一看,李水琴泡了至少十斤糯米,香菇、木耳也有滿滿一盆,砧板上一大塊肥瘦相間的後腿肉。
“桃桃啊,去摘點蔥回來,我剛才忘了。”
這份量就不可能只有幾個,烏桃嘆氣,認命轉身出去摘蔥。
種蔥的地方有好幾處,院子裏也有幾盆小拇指粗的四季蔥,比一般的小香蔥要大,一年四季都在長,炒菜臨時要用到也方便。
院門口路邊也有一小片蔥,是以前奶奶從山上移植下來的野蔥,炒雞蛋炒臘肉都特別香。
大蔥和其他小香蔥就種在屋後的菜園,挨着蒜苗和芹菜,配菜三件套習慣性種同一塊地,拔的時候也順手。
菜園的地養的很肥,都是很松的黑土,輕輕一扯就能拽出來一大把蔥,烏桃選密集的拔了一小捆帶回去。
做菜葉包并不複雜,配料也簡單,就是糯米、肉沫、香菇、木耳和蔥花混在一起,放油鹽、生抽調味,拿一張洗好的豆腐菜葉子攤開,把混好的糯米放上去,包成大半個巴掌左右大小的方形,直接上鍋蒸熟,可以幹吃,也可以熬一些番茄汁淋上去。
烏桃覺得李水琴泡的糯米實在太多,洗蔥時就忍不住說道:“用不了這麽多的,葉子不夠。”
“哪裏多,我還要做土豆的,苦瓜的,豆腐的。”
土豆和苦瓜家裏有,可豆腐從哪裏來?做豆腐包用的是大個的油豆腐,難不成現在去村裏買?
李水琴說:“等會你舅舅就送來了,我昨晚打電話跟他說要一袋腐竹。”
大舅在隔壁鎮上開了個做腐竹的小廠子,哪個親戚朋友要腐竹就打電話跟他說一聲,路遠的第二天送,住得近的當天就拿來,給錢也不要,還會多帶一兜油豆腐、豆皮、千張。
臨近中午,院外真就響起摩托車的聲音,一只耳成神了似的,光聽聲音就知道來人是誰,急吼吼跑出去歡迎。
大舅也常來的,每次都不空着手,進門就丢給一只耳幾塊炸好的豆腐,狗記吃不記打,當然會搖尾巴歡迎。
“桃桃!”
大舅嗓門很亮,個子又高,那厚實的大手掌一伸過來,烏桃就知道他要揉自己的腦袋,跟小時候一模一樣。
“大舅……”頂着亂掉的頭發,烏桃很無奈。
她已經長大了,不是以前那個小女娃了,家裏這些長輩能不能有點清晰的認知,不要老把她當小孩。
李大舅肩膀上扛着一麻袋腐竹,另一只手提的紅色塑料袋是油豆腐,烏桃主動接過放到桌上,打開發現還有半袋厚豆腐。
豆腐在本地有很多種類,圓形的豆腐泡、口袋形的薄豆腐、方塊的厚豆腐、三角形的也有,都是炸過的,厚豆腐又叫厚腐,表皮金黃焦香,裏面是白色的嫩豆腐,拿來炖塘角魚或者埃及魚最好。
大舅每次來都匆匆忙忙的,很少留下吃飯,這次李水琴說什麽都不讓他馬上走。
“哎呀,都做菜葉包了,吃完再回去啊,廠子又不用你天天盯着,那麽着急走幹什麽。”
烏桃也出聲留人,“是啊,舅舅留下吃飯吧,我都好久沒有和舅舅一塊吃飯了。”
李大舅只好留下。
先每樣做幾個上鍋蒸,不耽擱吃午飯,其他的可以等飯後再慢慢弄。
烏桃今天不進山,地裏也沒有其他很要緊的活,木薯可以過幾天再挖,不着急。
李大舅不太會幹廚房裏的活,就在旁邊打下手、閑聊。
“桃桃,你之前給我們帶的那個石斛還有沒有啊,你舅媽娘家那頭有個隔輩的親戚想要。”
石斛數量有限,烏桃也只給關系近的親戚拿過,至于他們是留着還是送人,她就管不上了。
沒等她說,李水琴就嘀咕道:“那是桃桃給你們的,怎麽又拿給人了,大嫂娘家那邊的人是什麽德行你心裏沒數?眼睛都恨不得長頭頂上去,大嫂以前都不怎麽跟他們往來,肯定又是你閑着沒事湊上去,熱臉貼人家的冷屁股,他們想要石斛?行啊,拿錢來買,看他們買不買得起。”
這些話也就李水琴敢說,李大舅也不生氣,他知道那些是什麽人,可他想着好歹親戚一場,又是自己老婆的娘家人,總不能把關系鬧的太僵,他就偶爾送點東西過去,就這,桃桃舅媽都會生氣,讓他別那麽做,那些人不會記好的,人家也瞧不上他們這仨瓜倆棗。
要石斛是他确實沒想到,因為這東西值錢,又是桃桃拿來的,也不好一點都不留全送人,他就只拿了小半罐,當時也沒見人家有多大反應,愛搭不理的,他覺得沒意思就回來了。
前幾天那邊突然來電話,說要石斛,被桃桃舅媽一口回絕,更不許他來問桃桃,他今天也是瞞着老婆悄悄問,有就有,沒有就沒有。
“多少錢啊,怎麽賣的?”李大舅只知道外甥女種石斛,并不清楚售價。
李水琴說了個數字。
把李大舅給吓的,手裏的土豆都掉回盆裏,濺自己一臉水。
他用袖子胡亂擦了擦,驚問:“按兩來的啊?”
“對啊,做好的石斛楓鬥,一兩就是這個價,他們要舍得這個錢,我們就有貨,要舍不得,想占便宜,門都沒有!”李水琴越說越生氣,都恨不得用手裏的豆腐菜葉抽李大舅,“大嫂不同意的吧?肯定又是你自作主張,你理那些人幹嘛啊,直接說沒有,賣光了!”
李大舅也不敢再說,默默幹活。
從李水琴張嘴訓大舅開始,烏桃就已經把自己面前的盆移到了一邊,她媽訓人喜歡搞連坐,她不想被殃及,還是離遠點比較好。
老鷹抓雞,野貓偷雞,還有野鴿偷玉米,麻雀偷豌豆芽,它們就是一群賊!偷東西還不算,下雨的時候還知道往我家躲,比如今天我們這邊下很大的雨,山裏溫度低,那只臭老鷹就跑我家屋檐躲雨!簡直不要太荒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