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松茶
松茶
烏桃搖了搖頭,有意提醒:“是豹貓和亞洲金貓。”
本地人普遍沒有保護野生動物的概念,她剛回村的時候還聽說有人專門上山捕殺穿山甲,只不過她人輕言微,說的話不會有人聽,還會覺得她多事。
今天這行人肯定不是随便看看風景那麽簡單,她也說不上為什麽,就直覺眼前這個人會明白她的話外之音。
“夏主任,怎麽沒聽你講過烏家莊還有豹貓和亞洲金貓。”那人果然去問烏夏林,她語氣淡淡的,看不出喜怒,但總給人一種不怒自威的感覺。
烏夏林還不知道豹貓和金貓是什麽玩意兒,一臉懵,半天才反應過來,急忙解釋:“以前是有這東西,可已經好多年沒見過了。”
“既然這位姑娘說有,那多半就是真的,金貓和豹貓都是國家保護動物,尤其是金貓,屬于一級保護動物,你們村委要格外重視,一個是要跟村民及時普法,嚴禁捕殺、飼養,二是要提醒村民不要随意進山,謹防被傷到。”
“是是是,我回去之後一定廣播通知村民,将您的話落實到位!”
知道深處有危險,衆人就沒有繼續往前,也幸好有熟悉情況的人帶路,要不靠烏夏林這個只會拍馬屁的,還不知道進山會碰見什麽。
那人笑着沖烏桃伸出手,“我叫張清讓。”
象征性地握了握,“烏桃。”
“這裏叫烏家莊,所以你們整個村的人都姓烏?”
“大部分是。”
“你幾時回村的?沒回來之前在哪裏工作?”看烏桃不像是常年生活在村裏的人,故有此一問。
“去年,北京。”
“怎麽突然就想回老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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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設家鄉。”非常有格局的回答,對方應該喜歡聽。
張清讓笑了笑,“不錯,你這個想法很值得鼓勵。”
進山後就開始四處亂竄的一只耳忽然跑過來,興奮地拽着烏桃的褲腳往老茶籽樹那邊走。
衆人好奇,也跟着一道過去,就看到茶籽樹底下、松針蓋住的地方有三叢臉盆那麽大的雞枞菌,已經被扒開了一點,看樣子應該是一只耳用爪子弄的。
“喲嗬!這麽大的雞枞菌可少見。”
“還是深顏色的,在這都能聞到香味。”
他們顧忌着身份就沒有上去摘,烏桃可沒想那麽多,全撿了放進鬥笠帽中,還因為帽子不夠大,餘下幾朵沒地方放。
張清主動伸手,“我幫你拿。”
烏桃猶豫了一下,還是把剩下的幾朵遞了過去,“謝了。”
一行人在靠近深山的地帶轉了兩三個小時,除了對烏桃種的草藥感興趣,還問了她很多問題。
比如山裏都有哪些樹種、草本、花卉,常見的野生草藥和野生動物又有哪些。
“以前大部分都是馬尾松,早年又流行起種桉樹,不過這兩三年水源污染嚴重,桉樹也被砍了不少,現在村裏人又開始買松樹苗回來種了。跟馬尾松并列的就是荔枝樹,只是近些年荔枝賤價,加上采摘辛苦,村裏人已經很少再去精心護理它們了,就随便長,有果了就摘去賣,沒有就沒有。”
烏桃又指了指剛才那棵老茶籽樹,繼續說道:“數量排第三的就是茶籽樹,茶籽油在我們本地很受歡迎,價格也高,一般都在60~120一斤,茶籽餅還能留着喂豬,所以村裏人都很樂意種它們。像楓樹、梧桐這些,山上也有不少,不常見但在深處一些的地方也會有柚木、蚬木、白木香、桢楠,我能認出來的就這些,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張清讓一邊聽一邊點頭,還吩咐随行的另外一個人把這些信息記錄下來。
“草藥就更多了,像金銀花、淡竹葉、金錢草、穿心蓮、雞血藤這些都很常見,海拔再高一點的地方還會有野生石斛,我小時候還在深山裏摘過兩朵靈芝。”
這個事情烏夏林都知道,當年因為烏桃找到的兩朵靈芝,還掀起了村民進山找靈芝的熱潮。
“沒想到這裏物産如此豐富。”張清讓看了看手中的雞枞菌。
“是挺豐富的。”
烏桃接了一句,突然,她的眼角餘光捕捉到一抹青色在動,她猛地用力将張清讓扯到一邊,再用手中的小竹竿往灌木叢中一揮,一條足有嬰兒手臂那麽粗的竹葉青就落在地上,它立馬升起頭顱對着張清讓嘶嘶吐信子。
一只耳炸開了全身的毛,龇牙咧嘴,喉嚨裏發出嗚嗚的威脅聲。
其他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吓得不輕,齊齊驚喊:“張部長!”
張清讓皺了皺眉頭,“沒事。”
烏桃在旁指揮,“不用太害怕,慢慢往後退,它不會主動攻擊人的。”
她也懊惱,居然忘了這片灌木叢是竹葉青的領地,沒有提醒張清讓等人不要靠近這裏,這是她的錯。
張清讓倒不至于被一條竹葉青吓到,不過還是聽話地往後退,和其他人一起站在安全地帶看着烏桃用竹竿把竹葉青趕回灌木叢。
“這就行了?它不會再從別的地方冒出來咬我們吧?”出聲的是烏夏林,他覺得蛇這種東西還是直接打死比較好,留着始終是禍害。
其他人雖然礙于身份沒有直接說,但心裏多少都這樣認為。
只有張清讓看向烏桃,見她沒有要解釋的意思,便笑着說道:“我以前在別的地方聽過一個關于竹葉青的迷信傳說,說是在野外碰見竹葉青,千萬不要傷害它們,更不能打死,要不然它們晚上會去這個人的家裏報仇。”
烏夏林的臉色有點發白,“這這這……”
現在可是在山裏,講這種吓人的鬼故事不太好吧。
“天不早了,我們在山裏也待了三四個小時,該回去了,”烏桃擡頭從樹縫中看了看天,對衆人說道,“山裏随處都有危險,避開灌木和雜草橫生的地方,注意看腳下和四周,我們要趕在暴雨來臨前下山。”
“要下暴雨了?可天氣預報沒說今天會有雨啊。”有人提出疑問。
烏桃拿着竹竿、帶着一只耳在前面開路,“天氣預報在我們這裏不管用。”
六月的天,小孩的臉,說變就變,誰又能說得準。
張清讓快步跟上她,“剛才謝謝你了。”
“不用客氣,既然是我帶你們進山的,當然就要保障你們所有人的安全,快走吧,暴雨馬上就要來了。”
“你怎麽知道要下暴雨?”
“空氣,暴雨前的空氣都非常清新、濕潤,”烏桃轉頭看張清讓,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沉着許多讓人難以捉摸的東西,“還有山裏人的直覺,很準。”
緊趕慢趕,還是沒能在暴雨來臨前趕到山腳停車的地方,再說現在開車走山路也很危險,烏桃只能先把衆人帶回自己家,等雨停了再走。
天邊電閃雷鳴,狂風大作,豆大的雨珠噼裏啪啦打在瓦片上。
家裏突然來了這麽多客人,而且個個都穿着體面,又都是烏夏林陪着的,李水琴不敢怠慢,特意把那套晚清時期的青花瓷茶具拿了出來。
衆人坐在正廳的回廊上,看雨水從中間的天井落入、彙聚,再從底下的口子流出去,正感新奇,忽然有一股清香撲鼻而來。
“我們家只有粗茶,要是有招待不周的地方,你們多擔待啊。”別看李水琴只是一個農村婦女,但該懂的禮數一點沒落,她熱情招呼衆人喝茶吃點心。
“大姐您太客氣了,是我們給您添麻煩了才對,”說話的這個中年男人對茶非常有研究,他端起小茶杯湊到鼻下輕嗅,雙眼立即放光,近乎失态的追問,“大姐,這是什麽茶?好香!”
其他人雖然不是很懂茶,但聞着這股香味也知此茶不尋常,絕對不是李水琴口中所說的‘粗茶’。
只有烏夏林是真正的粗人,在別人等答案的時候,他已經耐不住渴喝了大半杯。
入口回甘,清香在口腔中回蕩,入腹溫暖,通體舒暢,感覺整個人都要騰空飛起。
他微微瞪大了眼睛,把剩下的半杯喝光,趁人不注意的時候又從茶壺裏斟了一杯,還順手拿了塊綠豆糕。
李水琴也不知道具體的,只能把烏桃叫來給客人答疑解惑。
“這是從山上摘的松茶,炒制的時候加了石斛鮮條,泡茶用的是我們自家的井水,”烏桃将去年曬的地瓜幹、桂圓拿了些裝盤放到小竹桌上,“山野地方,沒什麽好東西待客,這是我自己曬的,你們嘗嘗看合不合口味。”
烏桃說的松茶并不是松針茶或者中藥裏的松茶,而是長在馬尾松樹幹上的一種非常罕見的野生茶葉。
它沒有‘根’,倒像是單獨長出來的一杈枝條,頂尖嫩芽制茶尤為清香,而老葉子則色濃味苦,難以入口。
此茶可遇不可求,即使幸運碰見,如果沒有過高的攀爬本領和工具,也很難爬到離地三、四十米的樹幹上去摘它。而且如果時節不對,嫩芽都已經化為老葉,就算摘下來也沒用,做茶葉蛋都嫌苦。
松茶泡出來後靜置半分鐘,就會呈現頂層由淺青到最底層酒紅的漸變,但茶依舊清透,沒有絲毫混濁。
烏桃手裏也沒有多少,就這些還是她以靈泉水作為交換,讓山裏的鳥兒們幫她摘的。
去年一共就炒了五罐,送了兩罐給大伯和小叔,本來是留了三罐自家喝的,前陣子李水琴的那些老姐妹來家,又給她們每人分了一點,如今就剩下不到兩罐了。
松茶單泡也不會有什麽奇特功效,就是味道清香罷了。
但烏桃炒制的時候加了用靈泉水種植出來的石斛,如今再用同樣被靈泉水滲透過的井水泡茶,香味是原先的好幾倍不說,還有極高的藥用價值,尤其是對患有糖尿病或者心腦血管疾病的人。
衆人都是第一次聽說松茶,在知道此茶是長在馬尾松上的時候,更為驚奇。再有炒制時加入的石斛鮮條,這茶就算是賣萬元一兩都不為過。
“是你自己爬樹上摘的茶葉?”只有張清讓多問了這麽一句。
烏桃想了想,搖頭,“不是,用工具了。”
張清讓便沒有再說什麽。
愛茶的那位中年男人姓周,他端着小茶杯慢慢品,怎麽都舍不得咽下。心思幾轉,糾結了許久,終于還是開口表示自己想買一些茶葉。
“可以。”
烏桃轉身進去拿了還沒有開封的那罐出來,用碗口那麽大的圓竹做的茶葉罐,高度為二十公分左右,裏面的茶葉放得松散,并不足斤。
“就剩下這些了。”
“我全要了,定價是?”周升鴻立馬掏出手機要轉賬。
烏桃剛要開口,一旁的張清讓突然插話,“周局長覺得,這松茶跟那些頂級名茶比起來,哪個更勝一籌?”
“這……”周升鴻皺眉猶豫了一下,好茶各有千秋,可這松茶給他的感覺并不只是好那麽簡單,入口後更像是脫胎換骨,難以言喻的奇妙。
烏桃看向張清讓,心想這人該不是要壞她的生意吧,別說跟其他茶比較,就是跟靈丹妙藥比,她親手炒制的松茶也不輸。
張清讓拿起一塊地瓜幹遞給烏桃,動作和神情都非常自然,“味道很不錯,你嘗嘗。”
“……”她自己曬的,味道好不好她不知道?
不過還是接了。
張清讓滿意的笑了笑,這才接着說:“看來周局長心裏是有答案了,誰都知道好東西千金難買,周局長也該主動給個說得過去的價格,才不辜負桃桃請我們喝的這壺好茶的情。”
“咳咳……”烏桃被剛吃進去的地瓜幹噎住,背過去拼命咳嗽。
桃桃是她的乳名,只有家人、親戚長輩或者村裏熟悉的人才會這麽叫她,張清讓跟她認識還不到半天,有必要這麽……
“沒事吧?”張清讓将手中的茶遞過去,還順便輕輕拍了拍烏桃的背。
烏桃把茶喝完了才反應過來這是張清讓的茶杯,她在心裏卧槽。
其他人面露訝然,不過也都識趣的沒有出聲。
雖然張清讓在他們這一行人中年紀最小,可她職位最高。
她說那話的意思就是要幫烏桃擡高松茶的價格,周升鴻自然不好再按市場價買,最後以十六萬一兩的價成交。
一旁的烏夏林被這個價格驚得張大嘴巴,在他看來再好喝也是樹葉子泡出來的水而已,怎麽賣那麽貴?!
其他人倒沒覺得一百多萬買一罐茶葉有什麽不對,俗話說千金難買心頭好,這松茶确實不俗,值得起這個價。
除品茗外,衆人對碟中的綠豆糕和紅豆餅也贊不絕口。
綠豆糕口感綿軟,甜而不膩,是用去年自家種的本地小綠豆做的,先用井水浸泡一晚脫殼,然後放到蒸屜裏蒸到一捏就散的程度,倒出來趁熱搗成綠豆泥之後揉散、過篩,得到細膩的綠豆粉,再加淡奶油、白砂糖,放茶油用小火慢慢翻炒至出沙、不粘鍋為止。
放涼後再往裏加一點茉莉花粉揉搓均勻,這樣做出來的綠豆糕會帶有茉莉的清香,愛吃別的口味兒的也可以往裏面加果幹,再用模具做成各色形狀。
紅豆餅有軟皮和酥皮兩種,裏面的豆沙餡兒很軟,沙沙的,沒有粗糙感,吃進去的那一瞬間就感覺它們融化在口腔中,非常細膩、香甜,配上松茶的清香,拿他們以往所品所嘗的跟這一比,頓時就顯得糟糠起來。
張清讓想起家裏的幾個侄子侄女都愛吃甜食,這綠豆糕和紅豆餅正合适,于是開口問烏桃還有沒有,其他人也都齊刷刷地看過來。
綠豆糕和紅豆餅不比其他,做多了吃不完也是浪費,所以烏桃并沒有做多少,除了自家吃掉的和今天拿出來待客的,每樣就剩下七八塊,她用保鮮盒裝給了張清讓。
“多少錢?”
“就幾塊糕點而已,不用錢。”
“那不行,我們有規定,不能白拿人民群衆的東西,”張清讓堅持要給,“我加你微信吧。”
“……”掃付款碼就可以了。
“我覺得跟你很投緣,想交個朋友,留個微信方便以後聯系,可以嗎?”
都這麽說了,烏桃也不好拒絕,而且她不讨厭張清讓,“可以,我掃你。”
張清讓把手機上的二維碼遞過去,兩人就這樣加了好友,烏桃的頭像就是蹲在家門口的一只耳。
在衆人喝茶閑談的空當,李水琴已經在後頭廚房殺雞宰鴨,把飯都做好了,她喊衆人進去吃飯,“這雨還不知道下到什麽時候,你們光喝茶也不能飽肚子啊,既然到了我們家,好歹吃頓飯再走。”
香味飄出來,即使吃了不少茶點,可這飯菜的味道實在是太香了,幾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又統一看向張清讓,等她指令。
烏桃也知道,這一行人以張清讓馬首是瞻,她要說不行,其他人也不敢去吃,于是說道:“粗茶喝了,淡飯也總歸要吃一頓才說得過去,走吧,再嘗嘗我們鄉野的其他風味。”
張清笑了笑,“那回頭把飯錢一并算上。”
“随你。”
他們有八個人,加上烏夏林就是九個,李水琴開了家裏過年才會挪出來的大圓桌,她熱情招呼大家入座。
因為時間不夠,就沒有炖湯,做的都是炒菜、蒸菜,從山裏帶回來雞枞菌也跟家裏養的走地雞一塊炒了,非常香。
其中有一道清蒸魚,魚身扁平,魚鳍細長、尾端顏色鮮紅,看不出是什麽品種,肉質卻極其鮮美,跟上好的東星斑比起來也不遜色。
其他人不用說,連張清讓都是第一次吃,不由好奇:“這是什麽魚?”
旁邊的烏桃只能停下啃雞腿的動作,為她答疑:“學名不知道,我們本地管它叫銀山寶。”
“銀山寶?”
“嗯,它的魚鱗形狀和顏色都很像銀錠子,尾巴又跟紅寶石一樣鮮亮,所有才有的這個名字吧。”
烏夏林也想起來了,“我剛還納悶看着眼熟,原來是銀山寶啊,這魚也有好些年沒人找到過了,桃桃你在哪抓的?”
“之前去大泉口的時候看到有,我就順手抓了幾條。”她家後院有養魚的小池子。
“你去大泉口了?自己去?!”烏夏林一驚一乍把其他人都給吓到了。
張清讓皺眉,“大泉口是什麽地方?”
烏桃剛想輕描淡寫地遮過去,烏夏林就已經跟個大喇叭似的把什麽都說了。
“大泉口就是我們村裏那條河的源頭,離我們這挺遠的,沒有路直通,只有山道可以走,聽老一輩的人說那條道經常有眼鏡王、五步蛇、三角線出沒,我們村裏靠捕魚賣魚養家的男人都不敢自己去大泉口,桃桃你是多大的膽子,就敢一聲不吭往那邊跑。”
為這事,李水琴都不知道念叨了烏桃多少回,可烏桃有自己的打算,烏家莊的地下水受污染嚴重,她既然有靈泉,就總該為這片土地做點什麽。
大自然是可愛的,它造就的小生靈也很可愛,它們很願意拿東西跟她交換,她也喜歡這種互利互助的共生模式。
張清讓對烏桃也表示出超乎尋常的關心,“以後不要自己一個人去危險的地方。”
“有事才去的。”她不想被誤會成是調皮搗蛋或者喜歡冒險的熱血青年。
“那也應該找人同你結伴去。”
“……知道了,下回注意。”心想這人管的可真夠寬。
張清讓又皺眉,“還要去?”
這是有多重要的事,才這麽不管不顧地獨自往那麽危險的地方跑。
烏桃肯定不能跟她說實話,正好看到盤子裏死得很安詳并且已經被吃掉三分之二的銀山寶,給了她一個瞎胡扯的好理由,“想去多撈幾條銀山寶回來試試能不能人工養殖,這魚肉你也覺得挺好吃的吧?要是能養殖的話,以後我就能靠它發家致富了。”
張清讓一時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只能搖頭失笑。
在她看來,烏桃并不像是缺錢的人,先不說山上種的那些石斛和草藥,單就剛剛周局長給轉過去的那筆茶錢,對一般農村人來說,那可是巨款,可烏桃并沒有露出任何激動的神色。
很快,衆人就吃飽了,飯菜都被吃得幹幹淨淨,盤裏只剩下一些菜汁。
烏桃幫着李水琴把碗筷收進廚房,才帶客人去後院看他們很感興趣的銀山寶。
池水清澈見底,幾尾成人巴掌大、銀光閃閃的魚悠閑地在水中游動,一點都不怕人。
衆人都怪道:“都說水至清則無魚,這銀山寶在池子裏也能養活?它們都吃些什麽,魚餌?魚料?”
烏桃從旁邊的花盆裏拔了一把細長嫩綠的青草丢進去,幾條魚馬上就游過來瘋搶,“它們就吃這種長在大泉口附近的青草,別的都不吃,而且它們對水質要求很高,稍微渾濁一點都不行。”
“所以搞大批養殖的話,投入成本會很高。”張清讓一句話就打破烏桃想要靠銀山寶發家致富的美夢。
“試試呗,養幾條自己吃也不錯。”
“确實……”張清讓點了點頭,又問,“剩下這幾條,打算出售嗎?”
“……”
是誰剛才說不讓她去危險的地方,怎麽現在又打起魚的主意了,當官的果然虛僞。
“不賣。”
“就要一條,我有個小侄女很喜歡吃魚,前兩年生了場大病,做化療讓她很難受,胃口也不好了,不過要是做了魚的話,就算再難受她也會吃一點。”張清讓還打起了同情牌,生病的是她表哥的女兒。
“白血病嗎?”烏桃是根據機率猜的。
“嗯。”
烏桃拿網兜撈了兩條出來,在用塑料桶裝水的時候,趁其他人不注意就從指縫漏了兩滴靈泉水進去,主要是為了讓銀山寶能活到張清讓到家。
至于其他的,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
“祝你的侄女能早日康複。”
“謝謝。”張清讓拎過裝了魚的塑料桶。
烏桃又進賬一筆。
看完了魚,外面的雨也小了,衆人便打算下山離開,走之前從李水琴口中知道烏家有炮制好的鐵皮楓鬥。
除烏夏林外,其他人都買了點,倒是想多買,無奈沒有貨。
李水琴把烏桃拉到一邊,小聲說道:“你去年摘回來的那朵靈芝不是磨成粉了?要不也賣了吧,反正留着也不吃,時間長了還長蟲。”
“……你可想清楚了,靈芝也賣的話,我們家可沒有什麽值錢的了,以後你還怎麽跟你的老姐妹們炫耀。”
“哎呀,買賣要緊!”
“……”
“要不是怕他們拿不動,我還想把家裏的大米賣幾袋給他們,家裏的大米多好多香啊,吃飯的時候他們還誇來着。”
“你夠了啊,家裏的米本來就不多,我過兩天還要釀酒,你別瞎搞。”
“所以讓你把靈芝粉賣了啊。”
在李水琴的要求下,烏桃只能把唯一的靈芝粉賣給了張清讓。
她單獨給烏夏林拿了幾罐百花蜜,“這是之前梅嬸跟我預定的,我就不單獨給嬸子送去了,勞煩夏林叔帶回去吧。”
梅嬸就是烏夏林的老婆,預定這事是烏桃瞎說的,不過是為了讓烏夏林面上好看,別空手回去,又不能讓張清讓一行人發現他收禮。
烏夏林是個粗人,也是個人精,他覺得烏家桃桃是入了省城這幾位的眼,尤其是張部長,微信都加上了,以後說不定是他要靠着烏家桃桃。
“你梅嬸就愛喝兌了蜂蜜的水,說是養生,她跟你說的時候沒給錢呢吧?多少,我給你轉過去。”
烏桃當然不會要他這個錢,“梅嬸已經給過了,”就算現在晝長夜短,但七點鐘天也暗了,她催促道,“趁着雨小趕快下山吧,天要黑了,雨天路又滑,不好走的。”
家裏只有三把雨傘,就只能委屈部分人穿雨衣、戴鬥笠下山了。
烏桃跟張清讓合撐一把傘,兩人挨得很近,張清讓手裏提着東西,路上也問了不少問題,大部分跟烏家莊有關,少部分是關于烏桃的。
“大學在哪裏上的?”
“北京。”
“一畢業就在那邊工作?”
“嗯……”
“回到村裏生活,還适應嗎?”
“沒有什麽适應不适應的,我本來就是農村人,土生土長。”
“就沒想過考研或者考公之類的?”
“沒考上。”
“談對象了嗎?”
“……你是問以前還是現在。”
“看你樂意回答哪一個。”
“有過,分了,現在,單身,”烏桃看到了停靠在三岔路口的越野車,一共三輛,“到了,上車吧,路上小心,平安到家。”
張清讓先把東西放進車裏,然後才靠過來輕輕碰了下烏桃的手,“我還會再來。”
烏桃将傘舉過去一點,防止她被雨淋到。
“掃榻以待,倒履相迎。”
張清讓輕笑,“那就過于隆重了,我希望簡單點,真誠點。”
“比如?”
“嗯……希望我下次來,一只耳不會再對着我狂叫。”
三輛越野車依次開出,烏桃站在路口看着車尾燈漸漸消失,張清讓最後那句話還在她耳邊蕩來蕩去。
一只耳是忠心耿耿的看家護院大黃狗,除了自家人,它對其他人都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