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君心似我心(一)
這是她的夫君,不知是不是上輩子積德行善, 才換來了簡玉珩這麽個便宜夫君, 亦不知是不是上輩子壞事做盡,才讓她邂逅這麽一位可望不可即的人兒, 若是他從未出現,她或許也不會如此這般悵然。
這感覺不好, 但也不得不受着, 莞爾輕嘆了聲,準備開簾下車, 手剛扶上簾子,另一只大手便伸了出來, 夾着涼,将自己的手緊緊地蓋了, 她趕緊往回縮, 就見簡玉珩彎着腰,身子前傾,胳膊架着簾子, 手向着莞爾攤開。
“下來吧, 莞爾。”
“嗯。”
莞爾複又伸出手, 軟綿綿地搭在了他的大手上,他眯着眼笑, 手緊緊一攥将她扶了下來。
出乎她的意料,簡玉珩竟然什麽也沒說,直接就拉着她進了皇上的書房, 她心裏覺得奇怪,偏着腦袋問他,“沒什麽要和我說的嗎?”
“說什麽,咱們倆的話,當着外人可說不得。”簡玉珩身子往這邊兒紹了下,吓得莞爾緊躲,他笑笑,又想起來昨兒她睡着了,自己逗弄她時那乖巧的模樣,便打趣她道:“昨兒夫人在床上可是溫順的很。”
沒成想,手裏的小爪子劇烈地一震,她停了步子,瞪大了眼睛将他望着,好半天才說了句:“我倆,真的做了什麽嗎?”
簡玉珩停了下來,也将她望着,大眼瞪小眼的,眼前的小丫頭嘴張着,一副不可置信地驚慌樣兒,他很想笑,昨兒她睡的熟,自己趁機占了點兒便宜,倒是還沒敢真的幹點什麽,現在她這樣一副樣子,實在是可愛的緊。
他也不顧深宮裏眼睛多了,伸手摸她的臉,柔聲道:“自然,你是我的夫人,我做什麽都是天經地義的,沒人能管。”他順口就這麽說了,眼睛直直地往前望,臉上雖是一副理所當然的無賴樣兒,餘光卻緊緊地将莞爾鎖住,雖說他天不怕地不怕的,可千萬別讓這丫頭動了氣兒,跟他在皇上跟前兒鬧。
可莞爾卻只是呆呆的,她看的話本子多,這方面自然也是有些涉獵的,自诩是見多識廣了,可真有一天輪到自己,還是有那麽些不自在,莞爾皺眉,還有,怎麽會這麽不明不白的,且一點兒感覺都沒有,難不成自己真的被豬附身了?
想到這兒,莞爾一個沒忍住笑出了聲,這回是真真輪到簡玉珩驚詫了,他呆在那兒,心裏一千個一萬個後悔,早知道她這樣沒皮沒臉,昨兒就該一鼓作氣把事情辦了。
這算什麽,簡玉珩有點惱,攥着她的手緊了幾分,莞爾覺得痛,眉頭皺了起來,推了推他的胳膊,他這才反過味兒來,松了手皺眉問她:“你剛才樂什麽?”
“沒什麽,就是。”莞爾頓了頓,咽了口吐沫接着道:“就是下次,能不能叫醒我。”
簡玉珩只覺得一口老血,堵在喉嚨裏頭,吐不出來也咽不下去,就快要憋成內傷了,他想不通,是昨兒她睡成一塌糊塗的樣子是裝的,還是她根本就是想和自己發生點什麽,這丫頭,他從不敢再小看她。
眼下不是和她理論的時候,做臣子的,除了孝順父母外,最重要的就是敬畏君主,皇上在裏頭等着,臣子沒理由在外頭墨跡,簡玉珩思慮着那些事情回去再和她慢慢計較,眼下先把皇上陪舒服了,便轉身拉上她,腳不沾地兒的往臺階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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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殿,拉着莞爾行完大禮,便攏了她的手臂伏着身,皇上俊眉朗目的,端着酒杯笑的開心,“莞爾來了,快坐,替玉珩嘗嘗這西域來的稀罕玩意兒。”
莞爾謝了恩,落坐,馬上就有小太監蝦着腰,為她捧了酒杯過來,金杯玉盞,看的莞爾眼花缭繞,小太監端起酒壺,架着胳膊往裏倒,暗紅色的酒水順着壺嘴兒緩婉流下,清澈透明,洋溢着陣陣瓜果清香。
莞爾接了酒,小小地嘗了一口,露出一個極為贊賞的表情,又往嘴裏灌了一大口,才道:“真是好酒,果香濃郁,釀的又厚重,莞爾當真還沒喝過這樣的好酒。”
皇上坐在上頭,大笑起來,“一個丫頭,竟然能品出些許門道,不簡單啊。”皇上頓了頓,又看向簡玉珩,道:“這小子就品不得這樣的人間極品,堪堪一杯就醉,倒還不如一個丫頭。”
簡玉珩聽了笑着搖頭,向皇上賠了個不是,皇上接着道:“你這個樣啊,上不了戰場,出兵前要一起喝酒的,你這一碗下去,哪裏還能打仗?”
莞爾見簡玉珩臉上挂了些窘迫,趕忙起了身子道:“皇上也不必憂心,酒量都是能練出來的,玉珩是之前沒沾過酒,練一練就能喝了。”
“好,好。”皇上拍了拍手,“那一會兒你倆回去的時候,帶上兩壺回去,莞爾給他好好練練。”
“是。”
這麽好喝的酒,拿給他練可惜了,莞爾心裏琢磨,回去了給他随便找點果子酒,這個帶回去了留着自己解饞,這種瓜果酒,鎮上冰是極香甜的,那種滋味兒,就是想上一想哈喇子都得往下流。
“才子佳人,才子佳人啊。”皇上酒喝的多了,思緒有點恍惚,便又想起來了傳聞裏簡玉珩在東牆求愛的故事,羨慕的很,無端地感嘆了這麽一句。
“皇上謬贊了。”簡玉珩一拱手,“臣和莞爾不過市井小民,哪裏能稱得上什麽才子佳人。”
簡玉珩着一番話說的不卑不亢的,帶着七分謙遜三分自豪,莞爾側着腦袋看他,還真是能獨當一面的人兒了,那時候看着他拿皮鞭抽人,總覺得他就是一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臭小子,莞爾只嘆時間過的真快,一晃眼他都可以為了國家征戰沙場了,真的是,長大了。
也不知道為什麽,此時此刻莞爾心裏竟升騰起一股子驕傲的意思,沒由來的,她總覺得欣慰,仿佛眼前這人兒,是她一手拉扯大的兒子,終于長本事了,讓他娘也跟着光榮了一把。
她是徹徹底底栽在他手裏了,只盼着日子過的慢些,慢點讓這夢醒來。
皇上搖頭,笑道:“怎麽不是,朕都聽說了,玉珩吹笛,莞爾彈琴,不是才子是什麽。”
簡玉珩笑了笑,點點頭算是默認了。
皇上挪了挪腳,眼睛突然亮了下,“朕這裏晚些有個晚宴,皇子公主們都要來陪朕喝一杯,你倆也過來,帶上琴,朕也想聽聽這傳聞中的鳳求凰換白頭吟,當真是風流的緊啊!”
‘哐當’莞爾手一斜,杯子底兒磕了桌子,她眼底拂過一絲驚慌,像是潑了冷水一般,渾身透涼兒,可礙着皇上看着,強迫着自己恢複了鎮靜,自嘲了兩句,重新端穩了酒杯,可心裏卻是真真炸開了鍋。
莞爾這邊兒是真的慌了,皇上想在晚宴上搞一個琴簫和鳴,可她哪裏會彈那古琴,蘇染白不在,自己豈不是一搭手就得露餡兒。
皇上這話說完,那邊的簡玉珩面兒上依舊挂着和煦的笑,可心裏卻像漏更一樣沒了底兒,今天晚上,這都已經快中午了,他哪裏去找譜子,哪還來得及抄在手上!
兩人各懷心事,面上卻都淡淡然的,簡玉珩又是一拱手,回絕道:“那都是市井風月的小把戲,登不上大雅之堂的,還是不要……”
話沒說完,就讓皇上給打斷了,“怎麽,這倆人竟這樣小氣,朕還不能看看嗎?”
“可皇上……”莞爾擡手想說點什麽,皇上直接拍了桌子,簡玉珩見勢不好,趕忙攜了莞爾跪下,向皇上請罪,皇上面色有些陰沉,道了一句:“晚上你倆都來,到樂司去拿琴,就這麽定了,回去吧。”
皇上交代完就走了,莞爾跪着,恭送了聖駕便說不出了話,像個泥塑似的跪在那兒,一動不動地發呆,眼下,要不把蘇染白叫過來先學,要不讓容雪來替她,可誠然時間太倉促,哪條都行不通。
得了,要了命了,莞爾急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晚上她彈不出琴來,豈不是犯了個欺君之罪?腆臉不去吧,又是個違抗君令的罪,一左一右都得掉腦袋,莞爾眉頭緊緊蹙着,一時間連路都不會走了。
簡玉珩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小太監拎着兩個酒壺跑過來,給他倆塞手裏,貓腰拜了拜就一溜煙兒地跑了。他拎着酒,碰了碰一旁的莞爾,小丫頭如夢初醒似的,啊了一聲,過來牽他的手。
“怎麽,你怕了?”簡玉珩覺得她手涼,心兒裏還泌着汗,黏黏糊糊的,“左右逃不過了,咱們回去準備準備?”
簡玉珩見她還不說話,只道她又困了,把酒遞給侯在一旁的竹山,兩只手一左一右拍她的臉,“我的大小姐快醒醒,咱們要上禦花園演出了。”
他不說還好,這一提醒莞爾心裏更難受了,她緊緊攥他的手,終于還是讓簡玉珩察覺出了異樣,他皺眉,抽出手攏了她的肩膀,彎腰湊近她的臉,“莞爾怎麽了?”
“我……我不會彈琴。”
“你說什麽?”簡玉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本來思量着,自己不會笛子,讓她彈琴,他舞劍或是唱曲兒,掩一掩,也沒人真的會去計較,可眼下,這丫頭竟然說她不會彈琴,別不是和他又置氣了吧,“莞爾別鬧,這不是該耍脾氣的時候。”
莞爾當然知道,天子腳底下,她哪敢耍脾氣,可現在,當真是山窮水盡四面楚歌了。
“我真不會。”莞爾一雙眼睛裏頭起了霧,垂頭喪氣的,“那天的琴是師父彈得,扶辰公子蘇染白彈得。”
簡玉珩下巴就快要掉下來,那豈不是,他隔着牆和一個男人,琴簫和鳴,真是……還真是胡鬧。
“你當真不會?”
“不會,簡玉珩,你快想想辦法吧,你才剛剛晉了官,這樣會耽誤你的。”莞爾眼睛一眨,眼淚就滑了下來,她心裏實在是慚愧的緊,罰她一個人也就罷了,牽扯到簡玉珩一起欺君,那就罪過大了,他才剛剛進了官場,還沒來得及展示自己的能力,就要被她連累,她沒忍住,到底是哭了出來。
簡玉珩手一收,将莞爾攬進了懷裏,“別哭,沒事,大不了不做官了,咱們去找個僻靜的地方,生孩子過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