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君心似我心(二)
簡玉珩并沒有驚慌,回到了住處, 一甩手把酒撂到桌子上。
他坐在桌前發呆, 莞爾和念夏縮在一旁,面面相觑, 她那小臉兒白白的,沒什麽血色, 時不時地看看簡玉珩, 再看看窗外的天色。
正午已經過去了,日頭開始往西落, 午飯擺的倉促,莞爾原本是咽不下去東西的, 被簡玉珩硬摁着才勉強吃了點,可他光顧着摁她了, 自己的肚子竟開始咕嚕嚕的響。
莞爾憂心的快要炸了, 可他卻依舊平靜,一雙眼睛深潭一般毫無波瀾,莞爾便更加的心急, 手心都出了層汗, 蹭了又濕, 濕了又蹭,反複幾個來回到底是坐不住了。
誠然簡玉珩這邊兒, 雖然看着雲淡風輕,內心實則也不平靜,他拄着腦袋, 一直望着那兩瓶酒發呆,莞爾輕手輕腳地走過來,那樣子仿佛是怕擾了簡玉珩的清淨,她手臂揚起,輕搭了簡玉珩的肩膀。
簡玉珩回了神,握了握莞爾的手,沒說話,莞爾猶豫道:“我把容雪叫來代替我成嗎?”
自然是不行的,且不說當着那麽多人,很容易被認出來,就是認不出,自己倉促之下也吹不出來笛子。
唯一一條路就是不去赴宴,眼下最好的法子就是稱病推脫,可倆人白日裏還生龍活虎的,哪能回了一趟就染上病去。
“不行,那太危險了。”
簡玉珩松開了莞爾的手,皺着眉,不假思索地張口否認了莞爾的想法,莞爾心裏一涼,也對,太危險了,他又怎麽能舍得容雪去犯險。
她看着他突然皺起的眉頭,心裏忍不住泛起一陣酸楚,那感覺很不好,壓的鼻子酸痛,她硬撐着,才沒讓眼淚再往外流。
簡玉珩沒發現莞爾的異樣,他大手覆在桌上的酒壺上,四指不停地敲扣那蓋子,咽了口吐沫,轉頭問莞爾:“你會裝病嗎,就是比如抽個羊癫瘋什麽的那種。”
“……”
莞爾明白他的意思,稱病推辭是最好的法子,可抽風兒這個她自然不會,就算會,那宮裏的太醫都是吃素的嗎。
見她不說話,簡玉珩端起酒壺,放到莞爾眼前,眨巴着眼睛看着她,“那你喝酒吧,喝醉了,就不用去了。”莞爾眼睛一翻,畏他道:“不是我和你打幌,這種酒,再拿兩壺來也醉不了我。”
“那你可真是厲害。”簡玉珩撇嘴,幽怨地嗔了她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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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莞爾一拍大腿,“你來喝,正好兒皇上喊我教你喝酒,就當是不小心翻了車,給你灌醉了。”
話說完,莞爾眼睛倏地一亮,她走近桌子,把酒壺蓋子掀開,鞠着手,将酒壺捧到簡玉珩眼末前兒,她笑的乖巧讨好,狗搖尾巴似的把他給望着,簡玉珩砸吧了下嘴,堅定地搖頭,“你想都不要想……”
話沒說完,莞爾騰出手,一把掐了他的下巴,按理說她一個丫頭,力氣再大也不可能将他控制住的,可簡玉珩就是不想躲,她柔軟的指頭一搭上來,便搞得他腰腹裏一陣陣的酸軟,她什麽都好,就是有時候太兇,要是能再溫柔點就更好了。
莞爾拿着酒壺往裏灌,畢竟女孩兒,心腸軟,只喂了一點兒就撤了手。
“怎麽樣,能受得住嗎?”照莞爾看來,這酒該是不醉人的,雖然比尋常果酒稍微烈點兒,但是還是不如白幹兒帶勁,她放下酒壺,兩手捧起簡玉珩的下巴,仔細觀察他的臉。
簡玉珩呲着牙樂了,莞爾離的他太近,眼睫毛賊長,就快要掃到他臉上,他有點上不來氣兒,臉憋得紅,莞爾以為是酒勁兒上來了,啧了聲,“還真是一點都喝不得。”
“我怎的喝不得!”簡玉珩突然來了脾氣,酒是能喝的,只是……哪有那麽多只是!簡玉珩心裏頭燥熱的很,一把扯過來酒壺,仰頭往裏灌,莞爾喊了他一聲拔他的手,被他虎着力氣一把給推開了。
他腦袋仰着,白皙的脖子上喉結律動,莞爾被他推開,吓得不輕,趕緊又擠上去把那酒壺撤了下來,“簡玉珩你瘋了。”
他開始有點晃,臉上漾着紅,可還是努力撐着身子坐正,“我瘋?我可好的很。”
過了一小會兒,簡玉珩覺得自己依然清醒,怕是一壺力道不夠,伸手又去夠另一壺,莞爾眼疾手快的,搶先把酒壺拿在手裏,背着手高高地舉起來。
他坐在凳子上,伸手去夠,“你做什麽,給我,不然你來喝!”
簡玉珩有點惱,她喝不醉,不能當理由推晚宴,只能他來喝,可現在他願意了,那丫頭又不把酒壺給他。
莞爾不知道該說什麽,只能哄他:“已經夠了,一壺夠了。”
“怎麽可能,我是爺們,一壺能喝倒是怎的!”簡玉珩眼睛已經不會聚焦了,莞爾看他那樣子覺得好笑,又怕打擊了他,緊咬着嘴唇沒笑出聲,他摁着桌子要站起來,晃晃悠悠的,莞爾趕忙攙他,他壓着她,臉已經紅透兒,揚聲道:“那壺也拿來,不然皇上會以為,以為我是裝的!”
莞爾嘴撇了撇,死命地拽着他往床上走,他是真的沉,壓的她肩膀生疼,其實她很想告訴他,就他這樣子,沒人會覺得他是裝的。
莞爾将他的一條胳膊搭在自己脖子上,另一只手環住他的腰,他不安分,非得兩壺都喝了,她沒辦法,只能哄他,“好好好,你先坐床上,我去給你把酒拿來。”
“這樣才乖。”簡玉珩大手揉了揉她的腦袋,眯着眼笑,笑的竟有點花枝亂顫的意味,莞爾配合着他點頭,一卯勁兒,給他推到了床上。
許是簡玉珩太沉,莞爾卸他胳膊的時候,被他手臂勾住脖子,一起帶到了床上,莞爾身子前傾,直直地就朝着他的臉怼了下去,她驚恐地将眼睛瞪大,看着無限放大了的一張臉,心仿佛漏了一拍,可馬上又敲鑼打鼓似得,劇烈地跳動起來。
她倏地彈開,一手扶着床框,另一只手捋着胸口,平複她急上急下的心髒。
“哎呦!”簡玉珩大聲地嚷嚷了一聲,又幽怨地嗔了聲:“阮阮你弄疼我了。”
“誰?”莞爾正要去把那壺酒藏起來,可身後的簡玉珩沒由頭地喊了這一句,她霎時渾身一震,驚恐地扭過頭來看着他,只見他攤靠在床上,兩只手攏那被子,嘟着嘴哼哼唧唧地叫喚。
她湊到他跟前兒,扒拉開他的手,“簡玉珩,你剛剛說誰?”
“誰是簡玉珩,我?”他的臉上突然迸發出一個笑容,眉眼卻有些陰沉,“我可不是,我是大戚的……”
門口一陣騷動,莞爾趕緊跳上床捂住了他的嘴,硬把他沒說出口的話給按了回去,她警惕地扭頭,喊了聲,“是誰?”
“夫人,是我。”竹山的聲音自外頭響起,莞爾松了口氣,緩緩地把手松開,簡玉珩閉着眼兒,空了的雙手又往前伸,攏住了莞爾的胳膊,癟着嘴斷斷續續地念叨着,“別走,你說好了等我,怎麽能走。”
她眼睛瞟了瞟,示意念夏去開門,不等門全打開,竹山就鑽了進來,“少爺少爺,裏頭來人了,咱們該進去了……少爺,你怎麽了?”
竹山愣了愣,他家少爺躺着,像磕了藥似的,抱着莞爾的胳膊一個勁兒的蹭。
“他喝了酒。”莞爾弱弱地答了一聲,竹山突然一臉肅穆,眉頭一下子就擰了起來,他沖過來,臉上浮着莞爾從未見過的嚴肅,他眉頭越皺越狠,最終擰成一個結,急道:“怎麽能讓他喝酒!”
許是沒聽過竹山這樣的語氣,莞爾慚愧地低了低頭,悻悻地說了句:“為了推今晚的宴,想出了這麽個主意。”
竹山沒答她的話,伸出手搭在他的手腕上,良久才松了口氣,“夫人,少爺他心髒不好,以後千萬不要讓他再喝了。”
莞爾咋舌,這酒哪裏是他喝的,分明就是她給他灌的。
心髒不好……怎麽會心髒不好,莞爾聽了這話心口突然一陣的痛,倒像是自己心髒不好,可他怎麽不說明白,她要是知道,絕不可能灌他,這要是出點什麽事兒,良心該如何才能安的下。
“那怎麽辦……”莞爾的聲音越來越弱,她緊了緊手臂,将簡玉珩抱在懷裏,幫他揉後背,竹山神色黯了黯,這才發現自己兇了夫人,怕不是将她吓着了,故而趕忙改了口氣,柔聲安慰她道:“喝都喝了,就叫外頭來的人看一眼,推了宴會吧。”
簡玉珩醉了酒倒是很安靜,比那些酒樓裏的堂客教養好上太多,他垂着手枕在莞爾的腿上,呼吸很是均勻,臉上依舊泛着潮紅,外頭小太監進來,莞爾挪了挪身子,輕輕地将他的腦袋放在枕頭上,站起身對那宮人道:“勞煩公公轉告皇上,莞爾白日裏陪簡玉珩練酒,不小心醉了,沒法兒參加宴會,實在抱歉。”
“是。”小太監答了聲,偏着腦袋看了簡玉珩一眼,莞爾身子讓開,任他查看,果然,小太監看不出任何端倪來,弓了弓身,道了一聲:“小人告退。”
看着那太監走遠了,莞爾才呼的一聲松了口氣,雖然磕磕絆絆地,但總算是逃了這一劫,竹山端了醒酒的茶來,莞爾接了,放在床頭,躬身輕輕喚簡玉珩的名字。
他沒反應,莞爾晃他,拍他的臉,拿他編排的幌子吓他,“簡玉珩,着火了!”
他眼睛張開了一條縫,不屑道:“騙人,你總騙我。”
“我什麽時候騙過你,火燒眉毛了。”莞爾誇張地晃着他,他終于皺了皺眉,掙紮着坐了起來,“哪裏燒眉毛了,你這不好好的。”
簡玉珩晃悠地坐着,輕輕笑,眼睛都眯成了縫兒,突然,他乍地直了身子,吧唧一聲親在了莞爾的眉心上,像小孩子拆穿了大人的謊言一般,他抿着笑,挑眉道:“喏,涼涼的,哪裏燒了,還說沒騙我。”
莞爾還沒怎麽樣呢,竹山臉上倒是先紅了透,左右他已經确認了少爺沒事兒,也不好再叨擾下去,于是交代了句茶壺裏還有茶,便低了低頭,拉着念夏退出了屋子。
“我……”莞爾呲牙,反正不管怎的他睜開眼了,她複又端起一旁的茶杯,哄他道:“你既然醒了,先把竹山給你沏的茶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