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流光相皎潔(四)
九五至尊,莞爾做夢的都沒想過, 有一天自己會跪在他的腳下, 簡玉珩倒是淡然的多,拉着她行了大禮。
莞爾擡頭, 看清楚了大戚的君主,他還沒換上射獵的緊衣, 一身的明黃色的長袍, 腰配長劍,莞爾眯着眼睛仔細看, 那袍子上繡着滄海龍騰的圖案,衣袖被風帶着吹起, 皇上是中年人的樣子,大概是皇家多注重頤養, 看上去一點都不像四十多歲的人。
莞爾眼皮兒再往上擡, 有些愕然,這大戚的君主并不似話本子上寫的威猛高大,書上寫這位君主身高九尺面相威猛, 有氣吞山河之勢, 可莞爾這一看, 才發現不過是人們的杜撰罷了。
那一雙飛揚的長眉下,有着一雙黑如墨玉般的瞳仁, 鼻梁高而挺,一張臉上是說不出的俊美,可這美也不是一般的美, 還帶着與生俱來的威嚴之氣,雖已是中年,但就是一副攝人心神的俊美模樣。
莞爾總覺的,皇上的樣子,和簡玉珩有三分肖像,大抵等那只臭松鼠四十歲了,也會長成這麽一副樣子。
“起來。”皇上淡淡一笑,免了二人的禮數。
簡玉珩先站起來,虛扶了莞爾一把,皇上贊賞地看着眼前的二人,道:“走近些,讓朕看看,阿珩看上的姑娘是什麽樣子。”
莞爾走進,略略施了一禮,擡頭,任皇上的目光在自己臉上流轉,皇上只是笑,“不錯,年紀輕輕,真是羨煞了朕。”
簡玉珩含笑點頭,溫文爾雅的樣子看的莞爾十分地不習慣,他走過來,牽莞爾的手,對着皇上道:“這是玉珩最心愛的姑娘,還請皇上做主,賜婚于我倆。”
“好好!”皇上笑的眉眼大展,拍了拍手道:“才子佳人,真是教朕羨慕,這幾天立後,咱們的婚事就一起辦了好。”
簡玉珩聽了這話臉色一變,趕忙拉着莞爾跪下,忙不疊地說:“玉珩惶恐,我倆一屆草民,怎能和皇上立後大典相提并論,還請皇上不要折煞了玉珩和莞爾。”
皇上笑,附身扶了扶簡玉珩的胳膊,将二人拉了起來,道:“無妨,無妨,再說了,朕已有封賞你的打算,又如何是一介草民呢!”
“謝皇上恩典。”簡玉珩和莞爾一同拱手,謝過了皇上,莞爾偷摸摸地擡頭,看着皇上看簡玉珩的眼神兒,總覺得親切,一位帝王,執掌着生殺予奪的大權,眼神應是帝王的公正清冷,可莞爾總覺的,自簡玉珩來了,皇上那眼神都滿是疼愛的意味。
簡玉珩到底是何方神聖,到底還有多少本事是她還不知道的呢?
賜了馬和轎,一行人算是集結完畢,皇宮盡頭一聲角號響起,馬車步攆一同發動,整個隊伍浩浩蕩蕩地出發,莞爾獨自一人坐在轎子裏,簡玉珩騎着馬,跟在她旁邊,莞爾一探頭,就能看到簡玉珩俊美的側臉。
真的不是一般的好看,莞爾稍稍撩開簾子的一角,肆無忌憚地欣賞起來簡玉珩的美色,不過這越看,越覺的簡玉珩和皇上長的像,該不會是那皇上年輕時候風流,偷偷生了簡玉珩扔在了簡家養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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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裏頭的人有時候辦事兒也不穩當,擡轎子的宮人腿絆了絆,一個趔趄,差點把轎子甩出了手,莞爾心下一驚,眉角狠狠地磕在了窗轅上,她咬了咬嘴唇,心裏泛起了一陣惡寒。
果然,只要是這只臭松鼠在她跟前就沒好事兒會發生,她不過是想偷偷看他兩眼,就撞了窗子,莞爾手虛捂着眼睛,吃痛之下不知道該如何才好,不敢碰又疼的緊,手挂在空中,怔怔地坐着。
“找死嗎!”
簡玉珩暴戾的聲音在外頭響起來,莞爾又是一驚,趕忙撩開簾子往外看,四位宮人将轎子緩緩放下來,耷拉着耳朵站在簡玉珩跟前兒,他又要犯渾了,莞爾心想。
這裏是皇宮,在人家的地界兒上還是不要惹是生非的才好,莞爾趕忙從窗子裏伸了手,去拉簡玉珩的胳膊,卻沒成想簡玉珩會錯了意,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手,道:“放心,夫君給你讨公道。”
莞爾眼睛翻了翻,急的眉角也覺不出痛了,趕忙提了衣擺走下來,隊伍很長,他們在最後頭,也不怕別人超過他們看笑話,簡玉珩皮鞭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抓在了手上,氣勢洶洶地就要朝那小太監臉上抽。
莞爾突然想起來,簡玉珩一鞭子抽在風揚臉上的時候,那傷口豎在臉上,血腥猙獰的模樣,一時間吓得趕緊抱住了他的胳膊,“別動氣,沒傷到我,沒傷到我!”
簡玉珩手墜下了些,那小太監吓得魂都飛了,顫顫巍巍地立在那裏,連求饒的話都忘了說。
“沒傷到?那這是什麽!”簡玉珩大手壓在了她的眉角,他的手燙,蟄的她疼的厲害,她嘶了一聲,往後退了退,那小太監一看這,終于回來了神,撲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連連向莞爾道歉,簡玉珩被莞爾攔了下,也沒了那麽大的怒氣,他收了皮鞭,罵了聲,拉着莞爾往回走。
莞爾正了正衣襟,又要往轎子裏鑽,被簡玉珩粗魯地拉了出來,莞爾一個趔趄,蹙眉,吼他,“你要做什麽!”
簡玉珩一臉冷漠,雙手攬住她的腰,一把将她肘上了馬背,“坐什麽轎子,你又不是女人。”
莞爾原本還有些感動,現在倒好,一丁點兒都沒了,她郁悶地揉了揉眉眼,暗道倒黴,他們已經落了大部隊一段距離,簡玉珩勒馬,快步追上去。
傷口處綁了很結實的繃帶,如果沒有極其劇烈的颠簸,是絕對不會有事情的,可林子夙長他五六歲,早早就在朝堂上摸爬滾打,那一肚子的壞水可不止這一點兒,自己還是小心為妙。
“莞爾,妹夫。”林子夙的馬慢了慢,和簡玉珩并了排,他一拱手道:“還要恭喜妹夫了,深得皇上寵愛,以後還請妹夫對小妹多加照拂。”
“那是自然。”簡玉珩回答的不卑不亢,也不知道回答的是深得寵愛那句還是多加照拂那句,他把莞爾往懷裏拉了拉,眼睛卻不去看莞爾,只仰着頭對林子夙說:“還請哥哥放心。”
林子夙打完了招呼,勒馬向前,嘴角劃過了一絲冷笑,不過是做戲而已,聽得那些傳聞,原以為簡玉珩變了心思,又思慕他家小妹了,如今看了,應該真的只是做做樣子而已。
看來對簡玉珩的突破點,還是要放在容雪的身上。
簡玉珩原本堆滿笑的臉,此時變的清冷淡漠,他盯着林子夙的背影,眼睛眯起來,陰戾之色一閃而過,自己細節處理的很好,若是不出意外,林子夙定是要相信自己心裏還是思慕容雪的,只是礙着家裏人的要求,才和莞爾逢場作戲。
他的戲很足,莞爾也不賴,是個能跟着自己幹事兒的人。
簡玉珩漠然的臉上,突然又閃了一絲笑意,林子夙于他,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敵人罷了,他的目光,也從來不是扳倒林家那麽簡單。
他現在的能力并不足以撐起他的野心,只能給他們一個假象,讓他們對他卸下提防之心,等有朝一日時機成熟,才能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太子年紀小,多殘暴少闵憐,對江山社稷來說,絕不是一個合格的儲君,眼睛,不知有多少眼睛已經觊觎在了他的身上,林家,說是輔佐,誰知道心裏打着什麽壞主意,江山多嬌,誰不想坐一坐那龍椅當一當那皇帝。
皇家的計謀,像形勢焦灼的棋局,每一顆棋子都是要精挑細選的,每走一步也是要深思熟慮的,牽一發而動全身,而簡玉珩,從來不是一個喜歡保守防禦的人,一場棋,要贏,必須将主動權牢牢地握在自己的手裏,每一顆棋子都要發揮出極致的作用,他想要的結果,沒有廢棋,全是險招。
容雪是他最早養的一撥棋子,他向來不願意用女人,可緋王戚觀郁總是說,手裏應該有幾個女人,這世界上有許多事情,不是大老爺們能輕易左右的。
他的心從來都是硬的,比青石板上的大石頭還要硬,可當懷裏的人兒炙熱呼吸噴在他胳膊上時,一股暖流緩緩地淌進了心口,那顆狠慣了的心,像是觸到了什麽柔軟的東西,慢慢地在淪陷。
簡玉珩緩緩地倒了口氣兒,平靜了一下自己的心情,他們一行人為了不驚擾城中的百姓,專門選了繞開京城的路,是那塊兒土坡,他自小開始走,到了現在已是走過了千百回,太陽已經升了起來,他往前望望,應是快到了。
莞爾坐在他前頭,太陽有點紮眼,她眼睛半閉着,恍恍惚惚地又覺得困,再一次靠上了他的手臂,簡玉珩皺了皺眉頭,擡起另一只手撐起來,幫她遮住頭頂上的陽光。
簡玉珩腦袋低了低,湊到莞爾的耳朵邊兒道:“別睡,馬上就到了。”他揉了揉莞爾的臉,把她弄清醒過來,這要是讓她睡着了,他可沒信心把她叫醒過來。
“恩,沒睡。”莞爾懶懶地答了一聲,簡玉珩接着馬上問了句:“我是你的什麽?”
“夫君。”莞爾是有些困的,但是為了證明自己清醒,夫君二字便脫口而出,簡玉珩一下子就樂了,努着嘴緊笑,“我現在倒是有點懷疑你是不是癔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