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古代篇之王清莞
古代篇之王清莞
王清莞緩慢地對九湘念着她靈感洶湧而來後誕生的詩篇,語速極為緩慢,夾雜着難言的哀傷和對母親故去的惆悵,聽起來卻極為平和安詳。
遺憾的是,靈感到來時她的字也比平日更有靈魂,卻也随着的底稿的銷毀而消失,無法展現在九湘眼前。
九湘在書中見過這首詩,在王清莞開口的瞬間,她就聽了出來。
這首令男子前途無量并流傳千古的詩,果然如她之前猜測的那般,是出自王清莞之手。
想起書中描寫男子在王清莞過世後由于悲痛不再作詩,想起後來者對他的千般追捧萬般誇贊,九湘已經怒火中燒,更過分的不止這些。
書中男皇帝希望他作詩,他以王清莞過世為由拒絕,再三逼迫也不願動筆,不卑不亢的态度使他得到了男皇帝的賞識,這段經歷在後來又成為了一段反抗強權的佳話,随着他所謂的“祭母詩”一起名揚天下。
多麽可笑。
王清莞被他吸幹了血吃盡了肉之後,他還要把王清莞已經碎裂的骨架子敲開連裏面僅剩的一點骨髓也舔個幹幹淨淨!
九湘對詩不懂,但她從王清莞這首詩中感覺到了一股使她喘不上氣的悲哀。
王清莞的這首詩或許并非是單純地為了祭奠母親,更多的是在祭奠像母親和她這樣的人——曾經擁有人的熱血和鮮活的她們,在世道的折磨之下,全都變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行屍走肉,這是另一種意義的死亡。
這首詩也是王清莞寫給自己的。
所有的誇贊在這首詩面前都顯得黯然失色,九湘将心中的酸楚壓下,勉強彎起嘴角:“這首詩很好,将來定會流傳千古。”
一直等到晚上也沒有收到長公主的回信,王清莞早年身體有損,無法支撐太久,便歇下了。誰知到了半夜,一陣躁亂聲将二人從睡夢中叫了起來。
只見東邊什麽地方走了水,濃煙滾滾火勢滔天,将半邊天都燃成了血似的紅色,大街上的吵鬧聲破天荒地傳到了王清莞這裏。
九湘和王清莞二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底看到了擔憂。
火光所在的地方正是定安長公主府的方位,莫非是她真如書中描寫的一樣出事了?
王清莞待在府中,九湘出去查看情況,只見此時宵禁了的夜晚比今天白日還要熱鬧,官兵幾乎阻攔不住這些被吵醒的民衆。
大街上人群摩肩接踵,都嚷嚷着要去事發的地方看一看,幫忙搭把手救個火,九湘夾雜在裏面,時不時地碰撞到了幾個人,但也成功到達了定安長公主的府邸。
白日裏看起來高大的兩株銀杏上爬着的全是張牙舞爪的火,時不時有燃着火舌的枝幹從高空中落下來,在兩個張着大嘴的石獅子身上劃出了一條條黑印子,狼狽到這個地步的它們看起來仍然威風凜凜。
定安長公主府內,火勢并不比外面的小,九湘從中穿梭的時候感覺自己都有被焚化的可能。裏面的吵鬧聲與外面截然相反,近乎于無,除過劈裏啪啦的火聲之外只有低到聽不見的□□聲,這還是九湘進入書房之後才聽到的。
九湘一直擔心的人物端端正正安安穩穩地坐在白日裏見到她的地方,好整以暇地喝着茶水,仿佛不知烈火已經将四周都包了個嚴嚴實實。
□□聲是從她地面上躺着的幾個男的身上傳來的。
地面上的三個男的有一下沒一下地喘着粗氣,盡管服裝已經沾染上了血跡和塵土變得皺皺巴巴,但還是能看出它們的料子是尋常人家所用不起的。
這應該就是書中所說的,将定安長公主斬殺于床上的驸馬和孩子。
定安長公主的問話肯定了九湘的猜測:“你們一個跟我同床共枕三十多年,親密無間,另外兩個是從我肚子裏出來的,血濃于水。可如今你們卻聯合在一起想要殺我,我連問一個理由都問不出了嗎?”
九湘只覺得心底發涼。
丈夫和孩子兩個身份都是定安長公主和王清莞最親近的人,可一心想要殺她們的、不把她們當人看的,也是這兩個身份。
年紀稍長的那個男的,從地上強行撐起了上半身,語氣憤憤:“我當年有大好前程,若不是你強行将我指為驸馬,我又怎麽會半生遭人白眼。”
定安長公主看向說話這個男的,不,九湘感覺對方實際上看的是自己:“難怪這兩個孽障都沒臉沒皮,原來是你這個當爹的把倆孽障的皮剝下來貼自己臉上了。”臉這麽厚。
一句話罵了三個人,為了避開定安長公主視線後退了兩步的九湘差點笑出聲音。
“當初我選驸馬的宴會,你不想來也沒有人沒有強迫你,結果你來了。你來了被選中了大可以反抗,告訴父皇說你不願意,結果還是你沒有。現在怎麽又把責任全都推到我身上來了?”
那男被定安長公主說得臉紅一陣白一陣的,整個人像是洩了氣般,上半身又重重地跌回地面,發出沉重的一聲悶響。
他閉上眼,一副任君處置的模樣,面上沒有對妻子露出半點愧疚,惟有惱恨,惱恨自己技不如人,沒有殺了妻子又反受對方挾制。
“随便你怎麽問,我是不會告訴你的,殺了我也沒用。”
他這一輩子是徹徹底底地廢了,當初指望着搭上公主就能平步青雲,誰知當了驸馬便無法再謀前程。
生的兩個孩子也沒有一個跟他姓,家中世代傳的香火算是徹底斷在他這裏。
什麽東西都沒得到,他活着還有什麽意思呢。
定安長公主從九湘處收回視線,她放下杯盞,五官在燭光的照射下顯得有些模糊,九湘只能聽見她毫無起伏的聲音。
“驸馬想要的東西,我從來沒有不滿足過。如今驸馬既然有這個要求,我又豈會不滿足……你們拖出去吧。”
被拖出去後這個男的許是又後悔了,拼了命的大喊,聲音跟閹過的公豬一樣難聽,九湘本能地升起了一股憎惡感。
怎麽沒有捂住他的嘴?
剩下倆男的年紀還輕,在聽見父親的大聲慘叫之後倆人忍不住縮在一起瑟瑟發抖。
九湘從定安長公主身上感受不到半點心疼,只見她随意瞄了一眼地上躺着的二男:“你們有什麽要說的嗎?”
“母親……母親……”
其中一個男的再也忍不住了,他幾乎連哭帶爬地想要靠近了定安長公主的書桌:“父親說,只要我們協助他殺了母親,以後随意我出入賭坊……”
他這才察覺自己好像說了什麽不該說的,連忙磕頭:“母親饒命,母親饒命,看在孩兒曾經孝心一片……”
“若不是看在你們孝心的份兒上,你們早就沒了命。”
二男以為事情峰回路轉,猛地磕頭感謝,用力大到九湘會以為他們将地板砸穿一個洞,誰知定安長公主的接下來的話讓他們冷得透心涼:“你們那麽聽你們父親的話,又孝心一片,那你們應該很樂意給他殉葬。”
二男被這一轉變震驚到連求饒的話都沒說出來,他們知道事情已經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母親……”
火勢從八方圍了過來,近在咫尺,周圍的熱度也迅速攀升,定安長公主的額頭上有明顯的汗水,她卻不急不躁,絲毫不擔心自己會葬身此處。
仿佛這火也在她的掌控之中。
看着三男已經和火勢融為一體的地方,定安長公主沉默了半晌,這才疲憊地擺擺手:“走吧。”
在收到王清莞那封信之前,她從未想過自己的丈夫和孩子會背叛她,這火海也是他們為了殺她之後毀屍滅跡而準備的。
定安長公主長嘆一口氣。
她是雷厲風行地處理了這三個男人,但被背叛的惡心感一時半會兒難以消失。
書房中的一個密道應聲被打開,定安長公主一行人走了進去。
九湘看着眼前熱騰騰的火光,又抓心撓肺地好奇密道通向何方,于是不帶猶豫地跟了進去,門正好在她進去的瞬間關上。
密室內的道路坎坷不平,九湘為了不被發現,距離她們一行人有段距離,加之手上沒有照明的燭火,只能貼着牆壁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行進了一段距離後她突然察覺到氣氛不似之前那般輕松,擡頭一看,定安長公主一行人已經失去了蹤跡,密道內黑漆漆的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回去的門已經被關上,除了硬着頭皮往前走之外,別無她法。
又走了沒多久,九湘的手突然摸了個空,原來兩側的牆壁不知何時已經到了盡頭。而腳下的路,也不如之前那般平穩踏實……
中午被潑血的的事情又浮現在九湘心頭,她猛地後退兩步,離開了那片踩着奇怪的泥土,屏住呼吸。
難道定安長公主還在試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