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81章
不過僅憑這點東西, 尚不足以定靈命的罪。
引玉戕害衆佛陀在前,衆仙神得知靈命消失在後,在旁人眼中,石珠只稱得上是引玉的擄來物。
引玉戳起珠子問:“能砸開看看麽。”
“先留着, 不知道裏面是不是還藏了東西。”蓮升握住引玉手腕一翻, 把石珠放到她掌心上, “我曾經偏袒靈命尊是真,這珠子你來收着。”
“不怕我給你砸了?”引玉好整以暇地笑。
蓮升睨她, 平靜道:“你哪會那麽沖動。”
“我沖動的時候,你又不是沒見過。”引玉意有所指。
蓮升不應聲, 心緒被攪得七零八落, 幹脆默念了一句清心咒。
“你還記得, 那日大火後,在康家見到的人偶麽。”引玉捏着石珠玩兒。
“怎麽?”蓮升皺眉。
引玉把珠子揣回袖袋, 望着窗棂說:“我昨兒在窗邊見到那個戲班子在四處躲藏, 得設法與他們再見一面才行。”
蓮升早有此意,說:“他們嘴上說有神仙護佑, 又說是來晦雪天找恩人,得是救命之恩,才值得跋山涉水而來,那‘恩人’,也許就是護佑他們的‘神仙’。”
“其中一人,一直捂着胸口不放, 多半藏了東西。”引玉尋思着,“不知那玩意兒, 是不是他們恩人所贈。”
“一問便知。”蓮升說。
引玉呵欠連天, 落滿紅印子的手腕往蓮升那一伸, 說了句“要揉”,眼一閉就睡着了。
蓮升扯來薄毯給她蓋上。
柯廣原回來後,不光把客棧的角角落落都翻了個遍,還将此前那“掌櫃”搜羅來的各種供品都扔了。
什麽豬頭雞首,爛掉的瓜果,統統扔出去,如此一來,就算門窗關緊,也聞不到異味了。
客棧門窗緊閉,和此前迥然不同,不過在這大冷天裏,關好門窗才合乎常理,根本不會有人對掌櫃生疑。
午後,門被敲得咚咚響,來人心急如焚。
可就算是平時,客棧也沒個新客,更別提,如今晦雪天三面城門已封。
柯廣原惴惴不安,心也随着那敲門聲狂撞胸膛,趕緊朝店小二使了個眼神。
店小二好不容易找着點兒雕花的樂趣,這一被打斷,立刻露出惱色,朝門上瞥去一眼便說:“活人,不是康家的氣息。”
柯廣原松了口氣,慢慢吞吞走去開門。狂風刮得他睜不開眼,他還未看清門外是誰,便聽見一聲哀求。
“大人,康家不幫我,我只能來求您了!”那人跪在門外,身上全是霜色。
柯廣原被吓了一跳,雖不知道這人求的是什麽,但想來一定和康家賦鈴一事有關。
他神色閃躲,把人拽進門說:“你、你先在稍等片刻,我去料理些事就來!”
店小二見柯廣原匆匆上樓,知道他是請仙姑去了。
上了樓,柯廣原果然往引玉和蓮升那兒趕,敲了門就說:“仙姑,出事了,有人找過來了!”
引玉睡得不算沉,聽見動靜就睜了眼,問:“怎麽了。”
蓮升走去開門,問道:“什麽人找來了。”
柯廣原又是描述那人長相,又道其穿着,就差沒當場作畫。
蓮升當即明白,是昨兒到康家求醫的人。她回頭看向引玉,說:“我下去處理,你繼續睡。”
引玉惺忪睡眼一閉,又睡着了。
樓下那人聽見腳步聲,仰頭見是“柯廣原”,眼淚便嘩嘩直狂,作勢又要跪。
“說事即可。”蓮升今日不是那麽想做戲,站在樓梯上不再往下,半個身隐在樓梯間,神色冷得像是寡情薄義的。
“我媳婦是醒來了,可她、她嚷着要吃生肉,不給生肉,便說要将隔壁那屋的宰了。”那人顫抖着,又說:“她以前哪是這樣,我只能把她綁起來,再去康家一趟。康家的卻說,她是魂症治好了,得了瘋病,這病他們不會治啊。”
“我昨日已提點過你們。”蓮升說。
“于仙長而言,救她不過是動動手指頭的事,可康家偏要說仙長不在。康家定是騙人,仙長不來,他們做甚要滅厲壇的火!”那人一頓,露出癫狂神色,說:“我剛才過去時,看見他們在後院偷偷祭拜神佛,原來康家不讓我們拜神,是想獨撈好處!”
他略微停頓,又說:“難怪我昨夜想去求他們,見他們偷偷摸摸去了城中,好像運出來一樣東西,現在想來,定就是那佛像,他們要拜了佛,才敢搬回去住!”
說話的人口沫橫飛,接着說:“康家不是東西,他們祭拜的佛像也不是善神,竟還會變臉!”
“變臉?”蓮升出聲打斷。
“我還以為那像有兩個面,哪知,就是變了個模樣,吓壞我了!”那人心一緊,急慌慌問:“你一定是受他們逼迫,萬不會和他們同流合污的對不對?柯掌櫃,求你幫我把媳婦找回來!”
“我早些時候說過,只有兩條路子容你們選。”蓮升走下去,微微佝腰,完完全全扮作柯廣原。
那人哭了良久,抽噎着說:“那還不如長睡不醒。”
“是你孤行己意,怪不得別人。”蓮升負在身後的手一動,撚出金光,說:“此番我可以幫你,但絕無後悔藥容得你吃。”
地上的人磕了頭。
翌日,康家還真搬了回去。他們到底是舍不得城中那一塊兒地,竟命人從大宅南門起,一點點修繕。
這天寒地凍的,木料難尋,更別提還得劈砍打磨,要想修好那宅子,一頓功夫下來,不知得耗上多少年月。
如今康喜名才算是人如其名,喜不勝收,仗着康覺海燒得昏昏沉沉,讓人去他那屋落井下石,反正康覺海也聽不清。
那些在康覺海院子裏伺候的,全都心亂如麻,要是這康家的老爺真要換人了,那他們該何去何從,他們成日橫行霸道,別說是外邊人了,就連康家其他院子的人也看他們不順眼。
那老夫人愁啊,只好在祠堂裏哀告列祖,又為那雙面佛燒了香,想請神佛保佑。
康喜名自然要跟着去燒紙上香,不過麽,他嘴上說的和心裏嘀咕的截然不同,嘴上說着盼康覺海早日醒來,心裏卻想着他幹脆死了算了。
老夫人把香插入爐裏,哭噎着說:“如今也還沒擒着縱火的人,總不能叫覺海和咱們這康家白白受了一頓燒。”
康喜名跪在邊上,說:“先前仙長不是去捉那二人了?”
老夫人嘴角下撇,“昨兒柯廣原不還過來了,你有聽他提及客棧裏那兩位女修麽,我看,仙長是壓根不想管這事兒,假意去捉人,其實并沒把康家放在心上,否則她早救覺海了!”
她一頓,沉沉嘆出一聲,說:“不過,覺海的确有錯在先,不該沖動冒犯仙長。”
“那如今如何是好,人捉不到,火豈不就真的白白燒了。”康喜名說。
老夫人神色哀哀,“那兩女修是有點本事的,捉她們不得,便把那戲班子帶來問問,怎連一個戲班子都捉不住?我聽說那戲班子有神仙保佑,我倒要看看能有多神。”
“如若,也不是那戲班子縱的火?”康喜名問。
老夫人神色微變,啞聲說:“那康家的命數,也許真的要到頭了,當年犯下的惡果,到了要一一償還的時候。不過,出去住了一段時日,文舟的病好了許多,倒像是……一命換一命。”
康文舟便是康覺海那病了許久的大兒。
康喜名神色不見好看,畢竟康文舟的病還是因他,是他指使鐘雨田狠下殺手,可惜人沒死,讨回了半條命。
老夫人沉默良久,窸窸窣窣起身,說:“康家愧對許多人,也對不住康香露。”
出了祠堂,她習以為常地仰頭觀天,年歲越大,顧忌越多,也越怕遭報應。
這一看不得了,檐上的玉鈴呢。
老夫人臉上血色盡褪,啞聲說:“康喜名,你來看,檐上的玉鈴是不是不見了。”
康喜名愣住,詫異道:“那玉鈴不是仙長贈的麽,以前我們想給它換個地兒,可都摘不下來,能是誰偷走的?”
老夫人一個趔趄,扶住康喜名的肩說:“此番仙長如此冷漠,莫非是發現玉鈴不見,以為是我們丢棄的?壞事了,把這幾日看守院子的人喊來,必是有人入室行竊!”
她眼眸亂轉,定住後又望進祠堂,推起康喜名說:“金庫,去看看金庫。”
入金庫,發現有翻找的痕跡,但東西似乎一樣也沒少。
老夫人挖空心思也琢磨不出個緣由,魂不守舍地站在祠堂裏。
遠處有婢女大喊:“文舟少爺醒了——”
老夫人一怔,拉住康喜名的胳膊問:“當真是一命換一命?本來只是好轉,一回來這,竟直接好全了?”
康喜名驚惶萬狀,唯恐康文舟知道當年的真相。
老夫人蹒跚着跑出祠堂,又望向飛檐,怵怵道:“莫非是離了這玉鈴才好的?以前有門客說這玉鈴留不得,我不信,甚至還将那人趕走了。”
康喜名擠出笑說:“仙長怎麽會害康家,這些年給康家的饋贈還不夠多麽。”
這倒是實話,老夫人無從辯駁。
離開後,康喜名又悄悄将下人喊到身邊,讓人到康覺海面前傳話,傳的淨是些仙長要害康家,從始至終不過是借康家殺人的話。
康覺海周身滾燙,睜眼時目中全是血絲,怒得兩眼噴火。
下人把康覺海的反應全說給康喜名聽,康喜名喜不自勝,趕緊安排下去,下令就算把地掀了,也得把那戲班子找出來。
他要當家主,自然得表現好些,他娘親想看什麽,他便做什麽。
晦雪天裏,一衆仆從四處搜尋,硬是破門私闖民宅。他們仗着有康家撐腰,借着搜尋的名義,還擄走了不少東西。
城民不肯,便被他們拿刀拿棍痛打一頓,哭得凄切,哀嚎成片。
蓮升又上白玉京一探究竟,整片白玉京有十二樓五城之大,她抱有一絲僥幸,盼那天道禁制遺有疏漏。
引玉又在琢磨那顆石珠,如今不怕冷了,一旦蓮升不在,她便不遮不掩地敞着窗,根本不哆嗦。
窗外忽然傳來哭喊,她望了出去,見到有人抱着康家仆從的腿,哭喊着懇求。
跪在雪中的人道:“我見過那幾個人,我見過!”
康家的仆從停步,問:“往哪走的?”
那人朝遠處一指,啞聲喊:“就是往那邊去的,一群人鬼鬼祟祟,連臉都蒙了起來,看他們還帶着幾個大衣箱,一定就是那個戲班子!”
“對了!”那人微作停頓,又說:“他們沒個歇腳的地方,也許還在盼仙橋邊上的寺廟裏避風呢!”
聽了後,康家的仆從把一只銀镯丢在雪上,飛快趕向盼仙橋。
引玉倚在窗前張望,思索少頃,打起傘便跟了出去,還順手把耳報神帶上了。
耳報神忽被撈起,一時還回不過神,暈暈乎乎,說:“多謝你想起了我老人家,不過下回還是提前說一聲為好,老人家心神不濟,容易被吓着。”
“不去?”引玉問。
“去!”
引玉走入雪中,沒走多遠便撞見那戲班子倉皇跑近,她往那群人身前一攔,說:“慢着。”
戲班子本以為是康家人追來了,定睛一看,才知是那日在戲臺前幫過他們的姑娘。
戲班子裏主事的霍金枝一愣,忙道:“姑娘,快些走,康家的人要過來了!”
“我便是為此過來,跟我走。”引玉不慌不忙轉身。
一行人緊跟在她身後,在見了那客棧後,全都懵了神。
白朝陽緊捂胸口,時不時往回望,讷讷說:“客棧一定會被搜的吧。”
“進來。”引玉推門。
霍金枝心如火焚,趕忙跟了進去,進門便和柯廣原打了個照面。
柯廣原心知原先占了他軀殼的鬼做過不少壞事,連忙擠出善意的笑,說:“住店啊?”
“暫不住。”引玉走到畫前,沖霍金枝等人招手,說:“來。”
起先被康覺海欺淩過的花旦名叫霍蘭妗,她沒等霍金枝開口,便提裙走了過去,問:“咱們聽城裏人聽說了你們的事,你們是仙姑。”
引玉眼波盈盈,朝店小二使了個眼色。
那店小二會意,立刻跑到門外把風。
引玉不否認,将霍蘭妗拉到身邊,在她耳畔說:“一會不論看見什麽,都不要出聲。”
其餘人自然也聽到了,個個都焦灼不安地站着,只見引玉往霍蘭妗後背一推,活生生的人便被推到畫中!
霍金枝瞪直雙目,差點呼喊出聲,趕緊捂住嘴,堪堪咽下了那一聲驚叫。
引玉将這戲班子挨個送入畫,她卻沒進,就光抱着木人靜立在外邊。
畫上本就有淺淡墨色,如今又添幾筆,乍一看像是無意潑灑上去的墨點,細看才分辨出那是幾個人形。
柯廣原見怪不怪,膽子已經練大了些許。
引玉盯着畫,發覺畫上的幾個人影竟在微微晃動,好像燭煙搖曳,但其餘的車馬行人,全都寸步不移。
不,還是不對。
引玉縱觀全畫,發現有幾處色調略顯古怪。
墨色到底還未完全顯露,乍一看只覺得是畫紙污濁,沾了些淡灰水漬,然而那幾處色澤偏深,落筆重了些。
引玉眯眼細看,可惜那一個個輪廓都很模糊。她朝懷中看去,思索片刻才道:“還請你再進一次畫,這回提前告訴你了,可別說又被吓破了膽。”
耳報神來不及應聲,便被抛到了畫裏。
木人入畫,畫上又出現一處斑駁墨跡,和戲班子的身影一樣,墨色稍深一些。
引玉記住畫中大概,回頭對柯廣原說:“我要入畫,康家人若要進店,便讓他們進。”
柯廣原連忙應聲,也不知是人入了畫,還是畫把人吃了進去,怪哉。
入畫,又見千燈交相輝映,高樓上羅绮翩飛。
畫中的戲班子不知自己身在何處,根本不敢輕舉妄動,又見木人從天而降,趕緊伸手接住。
霍金枝見引玉走來,連忙把木人還了過去,顫巍巍道:“仙姑,這畫中天地是真是假,進來這裏,是不是就不會被康家找到了?”
“就算是大羅神仙,也未必找得到你們。”引玉接了木人,又說:“你們先待在這,等康家人走了,我自會送你們出去。”
霍金枝等人連忙道謝,差點還要行起大禮。
倒是白朝陽,還在捂着胸口,嘴裏念念有詞,說的是什麽“神仙保佑”一類的話。
引玉記着那幾處墨跡的位置,輕而易舉就找到了幾樣東西,是寺廟裏盛飯菜用的應器,木魚及敲打用的犍稚,還有一片老舊雲板。
加上上回被她拿到畫外的那顆石珠,這些外來的可都是佛門器物。
只是,除了用石像料子打磨成的石珠外,這些東西在小悟墟都不少見,可以說遍地都是。
引玉把找着的器物全裝進衣兜,轉身離開畫卷。
出了畫,便見一熟悉身影坐在桌邊,紅裙曳地,恰似紅蓮一株。
“又入畫了?”蓮升撘在桌上的手略顯拘謹,半個手掌竟都藏在袖中。
引玉走過去,将蓮升袖口一提,便見她虎口上有猙獰焦痕,雖然比當時在小荒渚裏焦黑的半個身好上許多,但也觸目驚心。
“你……”
蓮升不以為意地拉了袖口,重新将傷痕遮起,好似不痛不癢,起身說:“上樓說。”
店小二還在外邊站着,突然壓低聲:“康家的人過來了!”
柯廣原背都打直了,屏息望出門外。
風雪中,康家的下人艱難走近,推門便問:“可有見到此前在染坊前搭臺的戲班子?”
“不曾。”柯廣原拘謹又緊張。
那問話的人心覺奇怪,眺了他一眼,想想又問:“此前你們瞞仙長和康家許多,仙長不追究此事,老爺也不責怪你們,不過我多問一句,那兩位仙姑如今可還住在店裏?”
“昨兒就走啦。”店小二擡臂往大堂一揮,笑着問:“幾位要進來坐坐嗎。”
康家還沒找着戲班子,哪有心思擱這兒喝茶,擺擺手就走了。
引玉和蓮升早回到房中,門剛關上,蓮升便被抵住,後背緊挨着門扇,是前不得,也退不開。
蓮升怎會不痛,只是強忍着不露聲色罷了,被引玉一撓手腕,傷了的大半個手掌酥酥麻麻,好像完全病愈。
引玉把木人抛上床褥,抛得幹脆,看都不多看一眼,捧起蓮升的手,輕呼出一口潮溺的氣,說:“疼不疼。”
蓮升沒應聲,被抛遠的耳報神卻稚着聲委屈道:“我要是凡胎□□,早痛到直下黃泉了,從未見過如此苛待老人家的,用我時我就是寶貝,不用我了,怕是骨灰都給我揚了。”
蓮升垂在身側的手一動,一點金光飛了出去,把耳報神的嘴堵了。
“肉身之痛,不過爾爾。”她微攏五指,企圖将傷口掩上,不想竟被引玉根根掰直。
引玉又吹出一口氣,饒是蓮升皮肉皆爛,也被那氣息熏得發癢。
蓮升收回手,平淡道:“上白玉京又見劫雷,我本想随它下凡,一個大意就傷着了。”
引玉捏住蓮升袖子,把人往桌邊推,還好心拉出凳子,好讓蓮升坐下。
她雙臂往桌上一撐,噙着刁難的笑,慢吞吞說:“怎這麽不小心,手都傷着了,如何叫我快活。”
談吐懶怠,好像漫不經心,可一字一句都在往人心窩上戳,用的不是奪命劍,而是溫柔刀。
引玉收勢,拉出凳子往下一坐,将袖袋裏的東西一一取出,挨個擺到桌上。
蓮升心下微驚,捏起雲板問:“從畫裏取出來的?”
這雲板是祥雲狀,在小悟墟裏有報時和召集之用。
引玉随手撥動桌上器物,托起下颌說:“怪事,我不記得我有在畫中零零散散放置這麽多東西,你看看,可認得出是誰的。”
“難認。”蓮升放下雲板,再拿起木魚和犍稚,倏然頓住。
“怎麽了。”引玉湊近,還是看不出端倪。
蓮升聲音微啞,有些許遲滞,“靈命在時,常在石像前敲此木魚,用以自警。”
她摩挲木魚上淺淺的經文刻痕,又說:“的确是靈命之物。”
引玉早有意料,輕聲一笑,說:“石珠是靈命的,其他器物想來也是,不過我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麽這些器物會在我的畫裏。”
她話音戛然而止,定定看着蓮升問:“其他人能在畫中置物麽。”
蓮升轉而捧起那木質應器,眸光銳冽,平靜道:“不能,那畫和其他的不同,未得你應允,別人進不得畫,更別說擲物入畫。”
她将木缽一翻,底朝上方,食指抹過時有灰煙散去,一個“嫌”字初露面目。
引玉怔住,驚詫道:“我允了無嫌?”
“否則她也不能将濁氣啐到畫中。”蓮升皺着眉,“當時我只以為她身懷異術。”
這些佛門器物,分明是無嫌置在畫裏的,種種跡象都成了飛鴻印雪,無處不在昭示無嫌的良苦用心。
無嫌是為了告訴引玉,她受靈命所制!
蓮升合眼,心知早在靈命閉關之日起,小悟墟便危如累卵,連帶着整座白玉京,都陷進了風雨欲來之境。
她清楚自己一向擅長自欺欺人,如今也是如此,她不想信的,但鐵證難倒,從何還能證得靈命無辜?
引玉拿走蓮升手裏的木缽,捏她尚還完好的半個掌心,說:“ 毀了小悟墟,再毀白玉京,祂能得到什麽?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蓮升緩緩睜眼,神色靜谧,說:“那顆石珠何在。”
引玉從袖中取出。
蓮升拿過去,摩挲石珠上的“涅槃”二字,陷入思量,良久才說:“世人求涅槃,是為達正覺,為求得無常人生中的真正之解,但靈命跳脫生死,已達圓滿,牠求涅槃,無異于盲找眼前之物。”
“找到靈命,便無需再猜。”引玉站起身,“不過我找着那戲班子了,我特意把人拐了過來。”
“哪呢。”蓮升問。
“在我畫裏。”引玉幽慵俯身,對着蓮升的耳說。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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