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53章
厲壇自然建了, 建成那刻,城裏游蕩的鬼魂全朝那處奔去,撞得人仰樓崩,使周遭整片都變成了荒蕪之所。
不光晦雪天的野鬼奔湧而去, 八方游魂也聞訊前來。森森鬼氣将飛雪染黑, 讓這方寸之地好似回到轉冷之前。
衆人探頭望出窗外, 心懷一點期許,可晦雪天積厚的雪根本不化, 似乎還變得更冷了。
建了厲壇還不成,有的惡鬼不吃這套, 只吃活人生氣。它們還見不得其他鬼祟吃飽喝足, 變得越發猖狂, 搗得城中百姓叫苦不疊,有些人活生生被闖進屋的惡鬼開膛破肚, 死得格外凄慘。
那些設厲壇的修仙者便說, 設壇不夠,還得采生, 要采生才止得住惡鬼的怒火。
采生是個什麽,是把活人當祭品的玩意兒,活生生的人往祭壇上扔,讓孤魂野鬼把他們生生吃了去!
這等糟踐人命的法子,竟是這些修仙人士想出來的。
那時晦雪天怨聲載道,誰也不想被逮去采生, 偏偏設壇的人又說,獻了命啊, 這地方就安穩了, 上祭臺的, 可都是救命的大活佛。
一番言論動聽無比,有人信,卻沒人願意,誰愛當這活佛誰當,他們只想活命。
有些人起了惡念,開始四處傳謠,将仇家往火坑裏推,說對方早被惡鬼奪舍,這樣已算不得人,本就該赴死。
被污蔑的人,便成了衆矢之的,不想死也得死,逃都逃不掉,活生生被逮到厲壇上,後來便是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慘死在厲壇上。
那場面委實血腥,可在采生後,晦雪天還真安寧了一陣。
這一安寧下來,就該祈福送晦了,于是那行人又造船燒船,船上擺放着供品,和一些惡鬼模樣的紙紮。
雪地裏大火滔天,看着那船被燒成灰,衆人才各自歸家。
燒完船後,那些修仙者便走了,走時雪不見停,遍地的妖邪鬼祟倒是少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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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衆人都迷茫着,不知這算不算好事。
說完,掌櫃長嘆一聲,望向門外,幽幽說:“那厲壇采生,也就那段時日有點兒用,過後不到一年,這晦雪天又鬼氣森森,就當是點了一支驅蟲蛇的香,燒完了,便該續上。”
“後來還有采生?”引玉還是頭一回聽說,竟有人用采生來安撫厲鬼,這算什麽,飼鬼麽。
木人眼睛轉溜溜的,好似有滿腹責怒的話要說,卻礙于蓮升在邊上,只字不敢言。
蓮升鼻翼翕動,聞到一股味,狐疑卻冷淡地睨向櫃臺下,說:“既然有人信,就還會有。”
“沒錯。”掌櫃眯起眼,回憶道:“後來采生的事,都是康家在做,只是他們不讓旁人決斷,就算有人想主動獻身也不行。他們會精挑細選,一些犯下燒殺擄掠的人,會被他們逮到厲壇上活活燒死。”
“這康家有意思,自己找活人作替,卻見不得旁人做壞事。”引玉輕飄飄地調侃了一句。
掌櫃撥了算珠,啞聲說:“康家是應了那些修仙人士的吩咐,幫半仙做事,神氣着呢。”
“不怕遭報應?”引玉冷哼。
掌櫃意味不明地笑了,搖頭說:“報應,什麽報應,你看他們在這晦雪天裏活得多好,最無思無慮的就屬康家了。做了這些,他們不光能立威,還能安撫城民,妙着呢。”
聽他這語氣,引玉有些估摸不準,此人對康家到底是個什麽态度。
蓮升往櫃臺上一叩,說:“他們離開時可有帶走什麽東西?”
“東西?”掌櫃抓耳撓腮地回憶了一番,搖頭說:“他們好像沒找着,是雙手空空離去的。不過麽,事情過去太久,我已經記不清了。”
蓮升朝引玉看去,目光挾了幾分打量的意味,顯得不冷不熱。
引玉還看不明白對方那神色麽,當初那行人指不定就是來找她的,又或者,是在找與她有關的東西。
當時她懇求蓮升悄悄帶她走,這看似把素持齋、奉公克己的蓮仙還真答應了,愣是沒讓人找着她。
規矩,确實早就壞了。
“掌櫃的。”蓮升嗓音寡淡,總是一副無甚興致的模樣,說:“當初那行修仙人,為首者是男是女,是何相貌?”
這更是為難人,掌櫃來回走動,一雙眼眯到快要徹底閉起。
他腳步忽地一頓,伸出一根食指說:“記起來了,是位女子,她當時是僧尼扮相。我那時尋思着,修這一道的可真是少見,理應是大慈大悲才是,可沒想到,設厲壇采生之法,就是她提出來的!”
一聽僧尼扮相,引玉自然就想到了邬嫌,這等事還真像是邬嫌做得出來的。
掌櫃神色不善:“你說她做這等事,真能得道成仙麽,害不害己我不知,但當真害人,這罪魁禍首啊,理應除去才是!”
說到“除去”二字時,他竟咬牙切齒的,好似年邁的身子又煥發出了無限活力。
“是她了。”蓮升眼裏無甚愠意。
引玉抱着木人,不巧低了一下頭,猝不及防地迎上了木人近要轉出虛影的雙目。
耳報神一個勁暗示,似乎格外認同。
可惜,引玉看得兩眼發昏,實在不忍直視,幹脆按住木人的一只眼珠子。
木人一只眼轉,一只眼轉不動,索性不暗示了。
“兩位。”掌櫃渾濁的眼倏然睜大,“知道那人?”
“略有耳聞。”蓮升說。
掌櫃神色一松,啞啞地哼了一聲,“她應當沒有成仙吧,她要是都能當神仙,那白玉京得成什麽樣,說是魔窟也不為過,什麽仙啊神啊,想來都自私自利,還不如地上一些孤魂野鬼來得有人情味。”
蓮升眉頭微皺,橫過去不鹹不淡的一眼。
引玉想起夢中種種,那邬嫌啊,的确是進了白玉京的,但後來還在不在十二樓中,她便無從得知了。
“自會有天道替晦雪天嚴懲行惡之人。”蓮升平靜道。
掌櫃沒好氣地說:“這裏的人積憤多年,天道要是個眼明心清的,早該顯顯靈了,至少,得讓那個設壇的嘗點苦頭吧!”
蓮升望出窗外,沒再應上一個字。
引玉還杵在櫃臺前,意味深長地說:“那時設厲壇,尋常人能避則避,許是連那些修士長什麽模樣都不知道,掌櫃您知道的還挺多。”
掌櫃一啞,半晌才慢悠悠說:“那時候有不少人被逮去出力,什麽搬磚砌石的,都要有人做。我也是去忙活過一陣的,知道的自然就多了。”
他自知今日的話多了些,轉而說:“哎,我光顧着在這說話,忘了招呼二位用飯了,兩位快快上座,一會兒湯飯可都要涼透了。”
引玉從善如流地入座,握起筷子朝坐在對面的蓮升瞥去,說:“魚老板吃點兒麽。”
蓮升沒拿筷子,倒是先喝了一口熱茶,茶水入喉,才不緊不慢握上筷子,夾起一塊柿餅。
“我以為魚老板回了這慧水赤山,就用不着吃這些凡俗之物了。”引玉促狹道。
蓮升往柿餅上小咬了一口,“并非不能吃。”
掌櫃走到門外站了一陣,看似感慨萬千地嘆了幾聲氣,被風吹得一個哆嗦,才縮手縮腳地回到屋裏,趕忙坐到櫃臺後烤火。
怪的是,他任風在堂中沖撞,寧願自個兒耐點兒冷,也不關門。
隐隐約約的,引玉聞到一股味,有些腥臭,難以言說。
待邊上再無他人,耳報神終于憋不住話,義憤填膺道:“設壇的定就是邬嫌,邬嫌在那邊作惡也就罷了,來了這竟還是罪狀滿身,真是丢人現眼!”
它越說越憋不住氣,後邊四個字幾乎吼出來的。
那聲音稚嫩尖銳,聽起來和孩童沒兩樣。
掌櫃似乎在白日更易困倦,夜裏反倒是一副“生龍活虎”的樣子。他剛往櫃臺後坐便昏昏欲睡,聞聲猛地擡眼,迷蒙望了一圈,詫異問:“你們可有聽到什麽聲音?”
引玉面不改色地捂住木人的嘴,從容自得地說:“什麽?”
掌櫃側耳辨認,卻聽不到了,不解道:“怎會有嬰孩的聲音呢,難道客棧進了鬼?這孩兒鬼,可是窮兇極惡的。”
“許是風聲,您聽錯了。”引玉夾菜。
掌櫃狐疑地看向她,“當真?”
“當真。”引玉說。
掌櫃砸吧嘴,不知怎的,面上竟露出了些許遺憾。
所幸桌上的飯都還熱乎,只是吃起來像清湯寡水,味道屬實淡了些。
引玉倒不是真挑食,尤其如今天冷,不多吃些更容易犯冷。再說此地窮困,什麽油鹽醬醋的都來之可貴,廚子怕也不敢多放,只能将就着吃吃。
她握着筷子挑挑揀揀一番,往嘴裏塞了一截兒酸豆角,說:“您說,承役釘的人,能給旁人施役釘麽。”
“能。”蓮升只咬了一口柿餅,許是食不下咽,便放下了。
不愛吃的,她是一下也不願多碰。
引玉又挑挑揀揀地夾了點筍幹,說:“如果邬嫌也下了役釘,是不是意味着她也入魔了呢。”
“不無可能。”蓮升抿了口茶,扭頭問:“掌櫃的,厲壇怎麽走。”
那掌櫃手都擡起來了,似是想指路來着,可還未張口,就被制止了。
樓上下來一身穿黑色長衫的男子,橫眉冷豎地說:“厲壇不是什麽好去處,體弱的,去了那邊容易被奪舍,兩位都是姑娘,理應避開才是。”
引玉轉頭看去,只見男人面色慘白,唇上也毫無血色,偏眼底烏青明顯,好似百八十年沒好好睡過一個覺了,看起來跟游魂沒什麽不同。
掌櫃似是覺得有點道理,收起手改口道:“對頭,兩位還是別去看什麽厲壇了,這晦雪天雖比不得從前,但好看的景也不少,哪處不比厲壇好。”
男子的長相有些熟悉,眉峰很平,也不知是天生的,還是後來修的。他眉眼中帶着些許戾氣,目光和昨夜的女修士一樣冰冷。再一看,兩人的五官是有幾分相似,就連身量也相差無幾。
引玉深以為,這位就是掌櫃口中的,那女修士的兄長。
男子下了樓,在樓梯下那避了光的那桌坐下,冷聲說:“掌櫃,來一壺茶。”
“馬上!”掌櫃應聲,匆忙走進廚房,先端了些茶點出來。
看起來這整個客棧裏,只有一個店小二能供他使喚,如今小二忙着,便知能他親自待客了。
坐下後,男子朝引玉那桌投去一眼,冷漠道:“想必你們已有聽說,這晦雪天鬼祟遍地,還有厲壇一座,那厲壇附近的鬼祟更多,并且常年有火,你們一定不知,那裏的火為什麽從來不滅。”
“為何?”引玉把手中長筷往碗沿上擱,好整以暇地聽着。
男子坐着筆直,在掌櫃端來茶水後,倒上一杯吹開浮渣,說:“是因為厲壇附近有僵,故而逢七續火,專燒僵屍鬼祟。那地方雖然被燒得悶熱,尋常人卻還是不敢接近的。”
火的确是能整治僵屍之物,畢竟僵那一物,猶像活死人,把它軀殼一燒,它也就蹦不動了。
只是……
引玉皺眉問:“逢七續火,難道厲壇附近的僵源源不絕?”
“正是。”男人光是喝茶,喝完便續上,壓根不碰碟中茶點。
那得是死過多少人,又得用多少陰氣滋養,才能有源源不絕的僵,就算是此前草莽山裏的活死人,也不敢說是源源不絕。
引玉心驚,她懷裏那木人也快要憋不住話了,一雙木雕的眼珠子就快轉出火花。
“倒是稀奇。”蓮升眼也不擡地說。
引玉回過神,重新拿起筷子。她端起碗吃上了幾口飯,眼使勁朝蓮升那邊睨,眼波跟起了漣漪似的,盈盈潤潤地轉動。
蓮升只和她對視一眼,便慢騰騰別開眼,說:“今日不就是要去厲壇麽,旁人兩三句話就能說服你?”
“尋常人哪左右得了我。”引玉慢騰騰說:“只要魚老板不攔。”
蓮升輕呵了一聲,眼輕輕阖上,斂去眸中波動。
坐在樓梯下方的男子喝完了壺中茶,轉頭對着櫃臺說:“掌櫃的,烤紅薯有麽。”
掌櫃連忙說:“有的,但要等上片刻,待我去看看火。”說着,他便走進廚房。
待那掌櫃走開,男子取出銅錢往桌上一放,冷冷看向廚屋的垂簾,壓低聲說:“厲壇是二十三年前設的,那時築基镂石的人中,并沒有柯廣原這一號人。”
引玉本還想問“柯廣原”是誰,留意到男子的視線,她頓時明白,怕就是那掌櫃。
說完,男子便起身上樓,壓根不容多問。
引玉托起下颌,說:“掌櫃為什麽撒謊。”
“誰知。”蓮升無心評判。
少傾,柯廣原把烤香的紅薯捧了出來,卻已不見那位客人的身影。他數了桌上銅錢,顯然是算上了紅薯的,連忙說:“我給他送到樓上。”
他回頭看引玉和蓮升似要出門,又觀兩人衣衫單薄,差點就把自個的大氅借了出去,剛脫下便被蓮升制止了。
“不必。”蓮升擡臂攔住。
柯廣原就這麽目瞪口呆的,看着兩位姑娘冒冒失失地闖進雪中。他尋思,這兩人怎麽就不怕冷呢?
蓮升撐傘擋雪,騰出一只手捏住引玉手心,省得這人又凍得渾身發痛,到頭來還得她扛着走。
引玉像被伺候慣了,伸着手心任對方拿捏,那熱意沿着經脈一擴,周身暖洋洋,舒服得生起倦意。
就算是白日,晦雪天出行的人也少,尤其這還是在城中,連個在外游蕩的流民也見不着。
那些流民應當是怕康家的,壓根不敢往城中靠近,唯恐被擒到厲壇當祭品。
康家能在如今的晦雪天有這一席之地,和當年設厲壇的人脫不了關系,他們手中各式各樣的符咒,怕就是邬嫌給的。
引玉倚着蓮升,慢吞吞地踩着雪,竟還不是蓮升帶路,而是她在帶路。
蓮升慢她一步,也不問什麽要朝這方向走,打傘的手似是不會累。
繞過鱗次栉比的屋舍,路越走越空曠,遍天的雪沒能掩蓋遠處的火煙味。
此時,只要目光往遠處白牆上一眺,就能看見升騰的黑煙。
厲壇近了。
引玉眯起眼,在看見那袅袅灰煙時,饞勁兒又湧上心尖,也不知道她從草莽山消失後,煙杆落到哪去了。
她停下腳步,捏住傘柄說:“跟着鬼氣走的确沒錯,那厲壇一設,怕是百裏外的鬼祟也趕着來了,鬼氣聚集之地就是厲壇所在。”
不遠處傳來火花噼啪聲,這天寒地凍的,厲壇的火勢竟一直不減,濃濃黑煙快要與天上烏雲持平。
“難不着你。”蓮升說。
引玉悠悠說:“小聰明罷了,只是我不明白,邬嫌為什麽要把我的地方糟踐成這樣子。”
蓮升沒應聲。
繞過斑駁白牆,才知那厲壇到底有多大,竟比草莽山裏的石臺寬了不止三倍,跟個廣場似的。
不同的是,祭臺上大火刮刮雜雜,火煙濃黑沖天,熾光灼目,叫人壓根看不清裏邊是什麽樣子。
只定睛多看那烈火兩眼,眼前便好似餘下一團光斑。
引玉忙不疊移開眼,忽然聽見幾聲“啾啾”,似乎什麽東西在叫。
傳聞裏,僵被大火灼燒時,是會發出“啾啾”聲的。那聲音和它殘軀敗體極不相稱,乍一聽悅耳得好像鳥兒唱叫。
這天寒地坼之地,人尚難存活,更何況是鳥,既然不是鳥,就只能是僵!
只是,放眼望去烈火熏熏,厲壇周圍沒個人影,都說此地僵屍源源不絕,想來,那些僵或許還有個隐蔽的藏身之處。
引玉本想邁近點仔細打量,肩頭卻被緊緊按住了,手裏還被塞進來一把傘。
蓮升把傘給了她,目不轉睛地看着祭臺大火,說:“就在這站着。”
“有僵。”引玉握住傘柄,在火光中尋覓,“但我看不到它。”
“我知道,我看到了。”說着,蓮升往火中一指。
引玉循着那方向眯眼,什麽人影也沒見着,嘟囔:“魚老板您這火眼金睛的,我比不上呀。”
蓮升好像聽不出對方話裏的陰陽怪氣,站在雪中一個擡臂。
頓時,遠處大火就跟牆倒房塌般,火勢往旁一歪,硬生生岔開了一條道。
引玉還沒來得及誇,便看見了蓮升方才所說的“僵”。
那身影蹿得飛快,看起來行動自如,哪像什麽活死人,更別提對方還穿着一襲粉衣,身上不沾污濁,哪家的僵能有這麽得體?
可終究是只看到了一眼,她正想細看,那身影就不見了。
怪事,大火中不光有來去自如的人影,竟還有一棵燒不化的樹。
那樹矮墩墩一棵,枝又細又長,葉子不算繁茂,似乎是棵桃樹。
祭臺的确被大火燙得熱滾滾的,可到底不是三四月天,觀這株桃樹長得青翠嬌嫩,屬實離奇。
引玉還在琢磨那株桃樹,目光一別,便見蓮升已走到十尺之外,那架勢分明是要只身闖入。
她一愣,連忙快步跟上,喘氣道:“魚老板要進去麽,不妨帶上我?也好有個照應。”
誰照顧誰還說不定。
蓮升不發一言地看她,幹脆把傘奪了回去,下巴往火裏一努,意思明确。
耳報神頓時有話說了,木眼珠轉溜着說:“你們要看便看,別把我燒壞了。”
“我護着呢,燒不着你。”引玉抱好懷中木人,在挨近祭臺時,才感受到撲面的灼熱,慢聲道:“剛才那人影不是僵,魚老板怕是看錯了。”
“乍一眼還以為是。”蓮升不尴尬,連衣擺也不掖上一掖,就那麽堂而皇之地走到火中。
引玉拎着裙擺,既怕沾灰,又不想沾到火,走得蹑手蹑腳。
“這火怎這麽燙,我周身木頭都要燃起來了。”耳報神稚聲念叨。
一些怨魂嗚哇一聲從火中鑽出,玩鬧般從引玉身側掠過,挾來一陣寒意。
這冷熱交替的,當真讓人難受。
引玉眉心一皺,擡手揮了兩下,把撲面的陰氣給揚散了。
說是采生的祭臺,實際上臺上連一具枯骨也不見,也許是被徹底燒化了,變成了遍地的塵埃。
一路火牆夾道,走要正中時,才得以看清那株桃樹。
桃樹長得蒼翠,卻無花無果,枝葉還嫩得很,看似是新栽不久的。
引玉左右張望,卻沒能再見到剛才的人影,就那匆匆一眼,連對方身形都沒看清。
祭臺上刻了文字,無非是些祈福的咒術,和草莽山上用來養疫鬼的截然不同。
那刮刮雜雜的聲音中,依稀又夾着幾聲“啾啾”,還飄出一些和燒焦味不同的腐臭。
“莫非……”引玉掖着裙往下一蹲,只伸出一根食指,在土灰上劃出一道曲線,“這底下還暗藏玄機?”
火不是一般的火,因為她發現,這些塵土還真是屍骨所化。
“啾啾。”
又一聲叫喚。
這回引玉聽清楚了,聲音就是從腳底下傳出來的。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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