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014
接下來幾日,沈念慈沒再見過顧硯,見不到他她也落得清閑,安安靜靜的待在潇湘苑侍弄花草,亦或是擺弄針線,活像不問世事的道姑。
有幾回吳媽媽實在瞧不下去,央她去汀蘭院向顧硯示好,卻也得她道。
“我去了汀蘭院又如何,左不過是自讨沒趣被趕出來,倒不如安分守己的待着。”沈念慈很清楚顧硯的态度,于他而言她這個妻子名不正言不順,只是個可有可無的人而已。
他願意讓她住在顧家,已經格外開恩,她還有什麽好奢望的,再不知足的話,或許哪一日她就不明不白的死了一把黃土掩埋,連像樣的衣冠冢都沒有。吳
媽媽怒其不争,卻也無可奈何,顧二少爺手段狠辣她是見識過的,既然這樣她便由着她去。
光影流轉,倏忽間快到了八月十五迎中秋的日子,是日顧府将大擺宴席,故而所有女使婆子都先遣散回家與家人團圓,到日子在回來。
這些天唯有幾個家離的遠的仍留在府中侍候,這偌大的顧府頃刻間靜得吓人。
沈念慈待在小廚房揉着面團,旁邊蒸籠熱氣騰騰,朦胧的霧氣氤氲着她姝麗的臉龐。
她不時地擡起頭羨豔的張望着屋外形形色色忙碌地人影,約莫是快到了中秋夜,仆從女使都迫不及待地收拾起物什想要歸家。
把醒好的白面搓成一顆顆小圓球擺在旁邊的盤子裏,她又取來模子摁出一個又一個月餅,細看月餅上的花紋有白兔還有其他其他模樣。
竈臺的火候掌握的恰倒好處,不消片刻便做好了幾個月餅。
“你嘗嘗。”沈念慈擺放在盤中,挑了個顏色好看的月餅,塞到扒在桌旁的小姑娘嘴裏。
顧胭脂淺淺咬了口,慢慢地咀嚼着,良久她揚起燦亮的笑容,“好吃!”
沈念慈彎眼笑道:“那就再多吃兩塊。 ”
數日來的相處,顧胭脂已放下對她們的戒備,常常偷偷跑來尋她讨好甜點吃食,雖才不過寥寥數日就被沈念慈養的雙頰圓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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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胭脂伸手又拿了兩塊用帕子抱起來,揣在懷裏,彎眼笑道:“我拿去給玲珑姐姐也嘗嘗。”
沈念慈轉過頭看着小姑娘心急如焚地跑出去,笑笑又轉身繼續擺着剛做好的月餅。
織雪望向那道俏麗的身影,不住的惋惜:“大小姐真是可憐了,以後不知還能不能許人家。”
嬌豔如花的好顏色如此衰敗,怎能不讓人嘆息扼腕,尤其她還是世家小姐,本該有個大好前程。
沈念慈信手拿起一塊熱騰騰的月餅塞到她嘴裏,“莫要再說閑話了,你陪我去一趟桂院,把這碟月餅送給老夫人吃。”
織雪嘴裏鼓鼓的,咬着月餅含糊不清的應是,端起一盤月餅放進食盒。
明月皎皎,星稀夜靜。
織雪打着燈籠走在前頭引路,走了一段路她驟然停步,側身道:“娘子,你走慢些前頭的路不太好走。”
桂院離潇湘苑并沒有太遙遠,只是白天路好走,夜裏的路倘若沒有燭火映照根本分不清是小道還是別的路,主仆二人一前一後走着,周遭隐有秋蟬低鳴,還夾雜着陣陣嗚咽的貓叫,這靡靡之音于寂靜的夜裏顯得格外森冷可怖。
忽地從後頭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兩人紛紛側目望去,卻見有女使直直地朝沈念慈撞過來,幸而她躲閃地快,可她手裏提的食盒印沖撞撞到地面,裏面裝的月餅翻倒了出來。
女使聽到聲響,轉身停下她見是沈念慈,故作驚訝的喚道:“呀,奴婢有罪,還請少夫人贖罪。”
沈念慈緩緩蹲下身,拾掇起地上的月餅,擡起頭睨了眼那女使,動作溫吞地将那些髒了的月餅收拾起來,輕聲道:“沒事,是我沒提穩,不關你的事。”
她并不是锱铢必較的人,也不打算懲治這名僭越無禮的婢女,只是有些心疼月餅糟蹋了不能吃。
女使看她沒有為難的意思,低聲嘲弄的嗤道,“又不是正經的顧家少夫人,硬氣什麽?”
未及細想,織雪揚手已掴了女使一巴掌,打得她手生疼,她攥緊手掩在寬袖中,“放肆!不知死活的東西,敢沖撞少夫人。”
秋蓮摸了摸紅腫的臉,不疾不徐地挽袖擦拭面頰,擡眸冷睇她們二人,她不敢對沈念慈做什麽畢竟她是少夫人又得老夫人憐惜,于是她把主意打到織雪身上。
“你竟敢打我?”她揚起手便想回敬織雪。
織雪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的手,冷哼一聲,俨然沒把她放在眼裏,“打你又如何,你出言不遜我替主子罰你罷了。”
秋蓮聞言頓時耐不住性子,她動手抓住織雪的頭發,兩人瞬間扭打在一起。
到頭來還是織雪占了上風,她三兩下就制地秋蓮服服帖帖。
但秋蓮也不是個吃素的,見自己落了下風,不甘示弱的沖上去反制住她,兩人打的不可開交。
沈念慈想攔住她們,卻無從下手,她一靠近她們兩人,一股巨大的力道就将她往外推,避之不及的她摔倒在地。
“你們在做什麽。”
熟悉清朗的聲音和着蟬鳴響起,沈念慈擡眸望上去,卻見木雕的輪椅在她面前放大。
顧硯不知何時出現,還換了身水藍色的衫袍,月色下更顯清冷端方,看得她一時失了神。
沈念慈收回目光,撐起身子站穩,靠在一側扶起忍冬,捋了捋她淩亂的墨發,柔聲道:“我的女使不懂事,驚擾了二少爺。”
顧景硯轉動輪椅慢慢的靠近她們,木輪辘辘聲無比清晰,夜色下他眼眸陰鸷,英挺的身軀筆直地端坐着若不細看根本不知他原是雙腿有疾之人。
他方才在暗處默默看着看的也很是真切,但他誠然沒想到沈家姑娘沒有動手傷人而是逆來順受,連她身邊婢子都看不下去。
不過确實是那婢女罪有應得,他記得這名婢女是伺候那個女人院子的女使。
“去告訴你家主子,再有下次我會讓老夫人來處置。”
秋蓮雙膝一軟,驚慌失措地跪在地上,“二少爺,奴婢知錯奴婢不該對少夫人不敬,您就擾我一回吧。”
她苦苦哀求,只盼躲過這劫,或許以往她對少爺搖尾乞憐他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她感覺到眼前的男人周身給人無形的壓迫感。
沈念慈忖度着顧硯是顧家的嫡長子,以後襲承顧家家業這點瑣事理應由他處置。
而且她不想插手這事,免得招惹一身麻煩,于是悄悄帶着織雪離開這是非之地。
顧硯目光如炬的盯着女郎的背影,半晌他沉吟道:“今日之事我會當作沒瞧見,你回去與你家主子說,膽敢再靠近少夫人,休怪我無情。”
“多謝少爺。”秋蓮如獲大赦,伏地重重地磕了兩個頭,随後提裙跑了。
旋即,顧硯又對商陸道:“這幾日你去探探沈家的底細,看他們家二小姐如今身在何處,若查出來了馬上告訴我。”
商陸撓撓頭,頗為不解的問道:“少爺您為何突然要屬下去查沈家二小姐?”
在這之前,他已經在沈家翻了個底朝天,但也沒發現什麽不妥的地方。
顧硯輕緩地滾動輪椅,淡聲道:“我要弄清楚一些事。”
他懷疑現如今待在顧家的沈慕楹,是沈家李代桃僵送來顧府應付婚事的,雖然不清楚孰真孰假,可他不相信一個素來嬌縱任性又潑辣的女郎,會一夕之間變得溫良賢淑,還會在院子裏種菜。
商陸點頭不再追問,恭敬地退至他身後,緩緩的推動輪椅繼續往前走。
而不遠處點點火光在這靜谧陰暗的深夜裏格外耀眼刺目,伴随着幾聲尖叫,打破了祥和的夜晚。
“走水了!走水了!”
只見一名小厮驚慌失措的從汀蘭院跑出來,四處奔走相告。
商陸立馬推着顧硯趕到汀蘭院,眼前的景象令人瞠目,剎那間火光沖天,烈焰勢如破竹慢慢的蠶食院子,木雕的窗牖、雕梁畫棟的檐梁盡數被火舌吞噬。
顧硯不動聲色的望着火勢漸漸變大,一雙陰鸷的冷眸此刻愈發的幽深。
商陸急的快跳起來,他搶過路過小厮手裏的水桶提着桶想要沖進去将火滅了,卻被顧硯伸手攔住。
“不用管。”
煙霧頃刻缭繞,一股股刺鼻的濃煙升騰起來,目光所及之處依稀可見一團團明火,在晚風的圍簇下越升越高。
商陸氣惱道:“少爺,你為何要攔着我。”
難道就這麽眼睜睜看着大火燒幹淨所有東西麽,好歹也是少爺從小長大的地方,他就如此舍得。
顧硯漠然道:“若是天災怨不得旁人,但若是有人故意為之,你覺得她想做什麽?”
商陸聽得雲裏霧裏,只覺得惋惜,可見他如此堅決,便也不再說話。
汀蘭院失火的消息頃刻間傳遍整個顧家大宅,顧老夫人得知此事忙來到汀蘭院,她掩着鼻,皺緊眉頭打量眼前大火焚燒過的院子,“怎麽會突然着火,燒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