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選擇
選擇
“容容~”
“容容,容容,醒醒!”
“容容,醒醒~”
拉亞被搖晃着醒來,她像是被什麽可怕的夢魇住了似的,臉色慘白,大口大口地喘息,冷汗打濕鬓角。
模糊地視線中,母親擔憂的模樣漸漸清晰。
‘母親?’剛要開口說話,喉嚨就傳來深切的痛意。
‘唔~’疼得打滾。
閑院有夕子連忙扶她起來,“先喝點兒水,這裏有止疼的藥,要喝嗎?還有這個,你的本子和筆···”
說着,她要把棕色的本子和圓珠筆遞過去。
拉亞後怕地一把揮開她的手,蜷縮在床頭的一角,不敢擡頭。
“啪——”的一聲,閑院有夕子的手背通紅。
她的手停頓在空中,茫然地不知所措。
“容容。”
拉亞聽到母親難過的快要哭出來的聲音才緩緩回過神來,勉強地擡頭,她的表情崩潰脆弱,偏偏還要拼命僞裝着情緒,不敢讓對方擔心。
“對不起···”閑院有夕子眼眶一酸,當即沒忍住,哭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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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會兒再過來。”她飛快地起身離開,同樣不想讓自己的女兒擔心。
伴随着‘框’的一聲,門被重重地關上。
空蕩蕩的房間只剩下拉亞一個人。
她懦弱地望着母親的背影,張阖着唇,喉嚨艱難地發不出任何聲音。
對不起···
對不起···
淚水無聲地劃過她蒼白的臉頰,脆弱的令人心驚。
空間壓抑,時間的流動都變得緩慢。
拉亞把臉埋進臂彎,不想讓人看見自己的軟弱無助,她用盡了全力地縮小空間存在感。
對不起···
我只是做了個噩夢。
對不起,母親。
我不是故意的···
淚水打濕發絲,單薄的肩膀弱不禁風。
樓下,客廳。
閑院羲鶴笑的老臉僵硬,尴尬地坐在原地。
主座的沙發上,赤司征十郎放下手中的茶盞,眸色寡淡,耐心地等待在原地。
閑院有夕子下來的時候眼尾微紅,一看就是剛哭過的模樣,她的嗓音微啞,“抱歉,赤司先生,容容的身體還沒有休養好,實在是不方便見客。”
“她回來都半個月,怎麽會還沒調養好?!還不都你慣的!!”閑院羲鶴一聽這話臉色都變了,難堪暴躁地起身,怒罵,“難得赤司先生願意來看她,是給她面子!她一個小輩,難道不應該主動下來嗎?去把她帶下來!!”
“我說了,容容的狀态不好,不适合見客。你今天如果再敢逼女兒,就我的屍體跨過去!!”向來懦弱的閑院有夕子受了刺激般,發瘋。
“你還敢頂嘴了是吧?!!”閑院羲鶴氣的吹胡子瞪眼,“你不去我去!!我倒要看看她是生了什麽了不起的病,這麽見不得人?!”
“你敢!!從小到大,無論你說什麽容容都照做!但你履行過父親的職責嗎?你憑什麽對容容的事情指手畫腳?”
“就憑這麽多年,你們母女吃我的用我的!!”
“那好啊,我們離婚——”
“怎麽?你現在也見我落魄了,想走了?你怎麽不想想,閑院家走到這步,是誰害的?!”
“誰害的?!”閑院有夕子被噎了一口氣,苦笑不得,“當年你們閑院家出事,又是誰犧牲的?怎麽壞事就怪到容容身上,她做的犧牲呢?這麽多年你是眼瞎嗎?!”
“你!”閑院羲鶴最忌諱被人舊事重提,偏偏自己辨無可辨。
“沒話說了就閉嘴。”昔日溫柔的閑院有夕子護犢子地像個潑婦,“赤司君,請回吧。今天我們容容不方便見客!”
“啪!”閑院羲鶴甩了對方一巴掌,怒罵,“臭婆娘,你是瘋了嗎?!”
竟然敢這麽和赤司征十郎說話。
他不到20歲整垮第一世家小泉的時候,你還在家寫作業呢!
真是不知者無畏,這些人已經忘記赤司征十郎的恐怖了嗎?!
閑院有夕子猝不及防被打,一個反應不過來,整個人被大力掀翻在地。
她捂着自己紅腫的臉,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的枕邊人,似乎從來沒有想過對方會和自己動手。
赤司征十郎對于兩夫妻的吵架充耳不聞,不阻攔也不勸說,從始至終都只是波瀾不驚地喝着茶,他的态度淡漠,疏離感十足。
閑院有夕子張阖着唇,喉嚨晦澀艱難的發不出聲音,只能怔怔地看着眼前這個熟悉的陌生人。
“山下,去請小姐。”
管家阿姨呆呆地應了一聲,“哦,好好。”
她忙不疊地應下,随即拔腿就跑。
赤司征十郎仿佛已經料到了這一幕,什麽都沒有多說。
月斯雙手背後,立在父親的身側,羽睫擋住了他此刻複雜的神色。
父親大人,為什麽要叫他過來?
小奈已經失蹤一個禮拜了,他的人不可能找不到,除非是···
他別有深意地望了眼赤司征十郎,心底的不安越來越重。
時間過的緩慢。
月斯的思緒很快就被輕微的腳步聲打斷。
他順着聲音的方向看去。
下一秒——
瞳孔一震。
明明···
明明之前不是這個樣子的。
她來找自己的時候,明明還很···健康?
月斯思索了好久,腦海中只能隐隐約約地浮現出這樣一個詞,他已經找不到合适的說法了。
她幹淨的小臉上是密密麻麻的可怖傷疤,眼睛瞎了一只,僅剩的一只眼神空洞,麻木,脖頸處纏繞着密集的白色繃帶。
拉亞穿着白色的睡裙,踩着拖鞋,一步步向他們走來的樣子根本不像是個人,與其說是個人,更不如說是瀕死的靈魂。
姬兒···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明明和姬兒長得一模一樣的是小奈。
可是月斯竟然從這個人身上看到了姬兒的影子。
拉亞沒有給在場任何一個人眼神,直直地上前,将自己唯一的母親攙扶起來。
閑院有夕子紅了眼,哽噎,“對不起~”
“對不起,容容。”
“都是我這個做母親的沒用,我保護不好你。”
拉亞微笑,她搖了搖頭,無聲地說着自己沒事兒。
閑院有夕子哭地更兇了,埋着頭,肩膀因為抽泣一聳一聳的,整個人籠罩着無言的淡灰色悲哀。
月斯察覺到她的喉嚨,眼神一暗,唇角輕抿成一條直線。
之前不動聲色的赤司征十郎也難得擡眸,不着痕跡地打量着這個‘人類’。
閑院羲鶴僵硬着老臉,只能哄勸,“容容,赤司先生你認識吧?落景的父親,他知道了你們的事,又聽說你病了,想來見見你。”
拉亞靜靜地看了他一眼。
“容容~”閑院有夕子不安地拽着女兒的衣角。
拉亞輕輕地拍了母親的手,搖頭,表明她不會發作,剩下的事一會兒再說。
閑院有夕子眼眶濕了,感慨女兒的成長,欣慰的嗓音染上哭腔,“嗯嗯。”
拉亞一步步地上前,來到赤司征十郎兩步之遠的距離,沒有坐,掏出自己的本子和筆,寫。
赤司征十郎注意到她手中的紙和筆後,唇角輕勾,薔薇紅色的瞳仁中多了幾分真切的興趣。
閑院有容嗎?
幾萬年來,還是第一次有人能入‘他’的眼,能讓他因為你一個人類鬧到這個地步,他現在也稍微好奇了。
你究竟有什麽特別的地方?能讓‘他’護到這個地步。
拉亞把寫好的本子遞給對方。
月斯恭敬地接過,雙手交給父親。
赤司征十郎淡淡地瞥了眼上面的內容,突然輕笑出聲。
“這只本子和筆,是他母親的東西。”
拉亞的目光一頓,呆愣。
不知道是因為給她本子的人還是因為此刻答非所問的人。
赤司征十郎擡眸,眼底浮現着幾分真切的笑意,問,“閑院桑,你覺得我的大兒子和二兒子怎麽樣?你更喜歡哪個?”
過去的事情他差不多都聽說了。
雖說是陰差陽錯,但有些感情,不是當事人,是沒辦法說清楚的。
至少,可不是誰都能讓影斯那小子做到這個地步的。
月斯的心髒被提到嗓子眼。
父親,是什麽意思?
難不成···
他不好的預感成真,“父親大人,我···”
“我在問閑院桑,月斯。”赤司征十郎語氣溫和,口吻卻強硬地不允許拒絕。
月斯皺着眉,只能偃旗息鼓。
他垂在一側的拳頭緊握,不甘地阖上了眼。
小奈。
赤司征十郎耐心十足地把本子和筆遞給對方,“寫給我看看,這是個選擇題,我不想看到其他的選項,懂嗎?”
明明是商量的态度,威脅的意味卻十足。
拉亞終于知道shadow像誰了,她自嘲地苦笑,接過本子卻遲遲不肯下筆。
喜歡誰?
哪個更好?
拉亞頭疼欲裂,卻不得不逼自己快速地思考。
鈴屋桑幾次救她,幫她,她又怎麽能陷她于不義?
赤司瑾月,shadow的雙胞胎哥哥,自己的救命恩人,也是說着‘你只是那件事的既得利益者’,然後眼睜睜地看自己深陷火坑的人。
他沒有對自己做過任何壞事,他只是冷眼旁觀了而已。
不是每個人都有拉她一把的義務。
更何況,他是鈴屋桑的愛人,他有自己的心有所屬。
就算他剛剛不故意出聲,她也不會報複他的,因為他确實救了自己。
還有那個人···
Shadow。
這個名字像毒素一樣,蔓延全身,光是回想,都會痛不欲生,求死不得。
思考問題怎麽會這麽累啊?
為什麽要給自己這個本子?
為什麽後來又要做那些舉動?
我不是認錯人了嗎?
你不是說過,我讓你惡心了嗎?
月斯度日如年,從未覺得時間過得這麽漫長,這麽緩慢,緩慢地他幾乎要聽到自己砰砰的緊張心跳。
他埋下頭,垂眸苦笑。
是不是他壞事做的太多了?所以現在要遭報應了。
影斯當初娶帕芙廸是怎麽樣的心情呢?
殺人誅心。
輕松不費力地懲罰了他們所有的人。
果然是父親大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