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同類
同類
溫熱的帕子貼在伯格傷口的瞬間，他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随即又強撐着蒼白的小臉，倔強地坐直身板。
拉亞歉疚道，“弄疼你了是嗎？抱歉，我會輕一點兒的。只是你的傷口得盡快處理，不然惡化就糟了。”
她說的認真，可惜對方根本沒給她任何回應。
拉亞心疼他，放輕動作，努力避開對方身上還沒痊愈的傷疤。
伯格的小臉越來越蒼白，額頭密密麻麻的冷汗漸漸打濕發簾，發絲黏膩在唇邊。
拉亞知道他在忍耐，溫柔道，“馬上了，再撐一下。”
伯格蠕動了一下沒有一絲血色的唇，什麽話都沒說。
“伯格今天是想和我一起睡呢？還是自己一個人睡？”拉亞一邊清理傷口包紮，一邊閑聊，試圖轉移對方的注意力。
“如果有人給了伯格選項，就像是好與不好，和我一起睡與自己睡，伯格可以在這兩個之中選擇一個自己喜歡的。”
拉亞擦拭掉他傷口上的灰塵和血漬後，放下毛巾，清理了一下雙手，從醫藥箱裏翻出紗布，紅花油，棉簽。
“當然，現在的伯格可能不知道自己更喜歡哪一個。我們可以做個有趣的實驗，看伯格更喜歡哪個。”
她用棉簽蘸着紅花油，語氣輕柔，語速刻意放慢，“可能會有些疼，忍耐一下好嗎？”
“好。”伯格沒有學會其他的回答，只會這個。
他稚嫩的嗓音沙啞天真。
拉亞沖他微微一笑，誇贊道，“伯格果然很厲害呢，這麽快就可以舉一反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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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格直直地看着她，專注中多了些疑惑不解。
“是因為只有我這樣說嗎？”拉亞看懂了他眼神的意思，“那是因為還有很多人沒有發現伯格的厲害，總有一天，他們也會意識到伯格是個聰明的孩子的，然後他們也會像我這樣誇獎伯格。”
她的棉簽貼在伯格身上青紫的傷口上。
伯格小臉隐隐發白，手無助地捏着衣角。
拉亞繼續道，“對不起。再忍一忍，上完藥我們去吃飯好嗎？威廉，你哥哥跟我說你一大早就出發來找我了，應該還沒有吃飯吧。想吃什麽呢？一會兒我帶你去冰箱裏挑選食物，然後我做給你吃好嗎？”
“好。”伯格拽住她的的衣袖，小心翼翼地低下頭，眼角微紅，像個和母親哭訴的孩子，無聲中帶着說不上來的委屈。
拉亞揉了揉他的小腦袋瓜，柔和一笑，“看樣子是餓壞了。”
伯格微微動作，如果仔細察覺的話，應該是在用腦袋蹭她的掌心。
拉亞很擅長解讀他各種細枝末節的語言動作，“我們的伯格真可愛。”
伯格很喜歡她的誇獎，小手攥着她左邊的衣袖不肯松手。
拉亞一邊同他閑聊各種有的沒的，一邊細心地給他處理傷口。
等包紮完，伯格身上已經一件衣服都不剩了，瘦弱的胳膊，羸弱的肩膀纏繞的全是繃帶。
這裏沒有小孩子的衣服，拉亞只能讓他像剛才一樣等自己一會兒，她則快步上樓，從卧室翻出一件shadow的襯衫給他穿上。
成年男子的衣服對于小孩子來說明顯是過大了，黑色襯衫的底端甚至蓋過了他的膝蓋。
拉亞幫他挽好衣袖，“看樣子不止沒有鞋子，我們還應該再去買些你能穿的衣服。”
伯格微微低頭，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擡眸。
雖然很無聲，但拉亞還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這個不可以哦，這是一位哥哥的衣服，他很龜毛的，最不喜歡別人碰他的東西了。所以伯格要幫我保密才行，等我們買了新衣服，就把他的衣服偷偷洗好，然後還回去，這樣他就不會知道了。”
伯格歪着腦袋，不懂。
拉亞溫柔地解釋，“不是威廉哥哥，是另一位對姐姐很重要的哥哥，他很喜歡小孩子的，就是不常回來，和伯格的父親一樣。”
“威廉，哥哥？”因為是一樣的稱呼，所以伯格緩慢地開口了。
拉亞輕輕搖頭，耐心地教導，“應該是影斯，影斯哥哥。”
“yin，影斯，哥哥？”伯格笨拙地發着音。
“如果伯格見到他，這麽喊他他一定會很高興，然後誇伯格是個聰明孩子的。”
伯格眼底泛起淡淡的漣漪。
認真地記下這個稱呼。
拉亞幫他挽好衣袖後，牽着他的手來到廚房，她從冰箱裏翻出幾種簡單的食物。
黃瓜，西紅柿，牛排，玉米，雞蛋，草莓。
她托着伯格的腋下，将人兒抱起，放在廚房的吧臺上，又在他的身側放了這些東西。
伯格扭頭，不解地看着她。
拉亞幫他側了側身子，指着這些食物解釋道，“我們每天都是要吃飯的，如果不吃飯，就沒辦法活下去。這些，就是我們可以吃的東西。”
伯格看着一堆五顏六色，亂七八糟的東西。
“這個綠色條狀的叫黃瓜。”拉亞攤開他的小手，把黃瓜放在他的掌心，“摸摸看？”
伯格低眸，感受着掌心刺刺的，不太舒服的感覺。
拉亞又打開水龍頭洗了一根，遞到他的嘴邊，“嘗嘗看。”
伯格小心翼翼地嗅了嗅，像個試探食物有沒有毒的貓兒，最後才猶豫着伸出舌頭舔了舔。
拉亞啞然失笑，把他手裏沒洗的黃瓜替換成這根洗過的，“不用牙咬是沒辦法填飽肚子的。”
伯格征求地看向她。
拉亞點頭，做出了個用牙齒咬合的動作，“得像這樣，用牙齒咬才可以。”
伯格把黃瓜遞到她的嘴邊，像剛才她做出的舉動那樣。
拉亞一怔，眼底漾出幾分溫柔的笑意。
“伯格是想讓我先吃嗎？”
伯格舉着黃瓜不動，十分固執地不說話，也不回答。
拉亞微笑着低頭，輕咬了一口黃瓜，也不嫌棄這是對方舔舐過的，咽下。
“很好吃呢，伯格也快嘗嘗。”
伯格眼睛一亮，舉着黃瓜不肯吃。
拉亞心髒一痛，微笑着道，“雖然我很喜歡，但我想伯格也嘗嘗呢，要是伯格喜歡，我一定會更喜歡的。”
伯格不動。
“因為伯格是我的好朋友，好朋友的東西就是要一起分享才行。就像伯格想要分享給我一樣。”
拉亞大手罩住他的小手，把黃瓜推給伯格，“沒關系，還有很多呢。一會兒我還想讓伯格嘗嘗其他食物。你看，我們不是拿出來這麽多呢嗎？”
她指了指他身旁的其他水果蔬菜。
伯格低頭看了一小會兒黃瓜，又機械地轉頭了眼拉亞手指的方向，耗費了好一會兒，才妥協地嘗了一口。
牙齒咬着食物，發出清脆的咔嚓咔哧聲，他的身體一僵，然後默默地吃掉了剩餘的一整根。
看樣子很喜歡呢。
拉亞哭笑不得，看樣子不能再讓他這個吃法了，把所有的東西都吃一遍，一會兒吃不下飯不說，鬧肚子可就不好了。
他吃黃瓜的時候，拉亞放下菜板，拿出刀具，把西紅柿洗了洗，然後切成一小塊一小塊。
她撚了一塊給伯格，然後把他手裏的黃瓜尾巴扣住，“嘗嘗這個，紅色的西紅柿。”
伯格看了眼自己還沒吃完的黃瓜。
“不行哦，黃瓜的這裏是不可以吃的，因為不好吃了，所以我們只吃淺綠色的上半部分。剛才伯格不是用手摸了嗎？只有刺刺的部分可以吃。”
伯格含住她的手指，把紅色的果肉卷入舌頭裏。
很快，咽下去之後他的注意力就不在黃瓜尾巴能不能吃的問題上了。
拉亞扔掉他吃剩的黃瓜尾巴，轉身去洗了一顆草莓，給他，“這個和剛才的西紅柿不同。西紅柿是蔬菜類，這個粉色的叫草莓，是水果，水果不可以當作主食吃。”
她摘掉草莓上面的綠葉，塞進伯格冰涼的小手中，“嘗嘗看？”
伯格低頭，咬住掌心名叫草莓的水果。
和剛才的反應如出一轍，他吃下之後，然後迅速用期盼的目光看向拉亞。
“接下來還會有好吃的食物的，但是伯格要耐心的等一等，我要給它們施加特殊的魔法，讓他們像剛才的黃瓜，西紅柿和草莓一樣好吃。”
“黃瓜，西紅柿，草莓。”伯格明顯只記住了這三樣東西。
拉亞揉了揉他的小腦袋瓜，寵溺地笑，“那伯格耐心的等我一會兒，我給其他的食物施加完魔法就給你黃瓜，西紅柿，草莓。好嗎？”
伯格依依不舍地看了旁邊蔬菜水果，猶豫地收回視線，“好。”
“真乖。”
拉亞哄騙完小孩子後，就去做飯了。
準備三個人的午餐都不在話下，更何況只是個小孩子的。
炒了個簡單的西紅柿雞蛋，把米飯煮好後，又熬了一些玉米黃瓜湯。
伯格畢竟是受傷了，還是吃清淡一點兒的好。
吃飯同樣很順利，有了先前的經歷，她只要跟伯格說這些食物裏有他最喜歡的黃瓜，西紅柿，他就老老實實地把這些飯吃幹淨了。
拉亞還擔心他會吃撐，但所幸，對方并沒有什麽不良反應。
小孩子的精力畢竟是有限的，吃完飯後沒多久，就困了。
拉亞怕他一個人想家，想着還是有人陪着會比較好，就把他帶回了自己的房間。
之前還怕他家裏母親看到孩子受傷會擔心，但想到他身上的燙傷…
看樣子，自己也算是無心插柳了。
二樓卧室的窗簾沒有拉開，拉亞給他開了空調，整個房間除了床頭的一點暈黃外，靜谧漆黑的緊。
伯格的注意力自然而然地落到床頭放置的相框上。
相框不大，雖然周邊設計雅致精巧，但最吸引人的還是裏面的畫像，兩個頭大身子小的迷你小人手牽着手。
其中一個和拉亞如出一轍，簡直像她的縮小版，另外一個有着白橡般淺金色的及肩長發，笑眯眯的雙眼仿若彩虹琉璃般絢爛，卻沒有一絲感情波瀾。
可能是遇到了同類之間的感應，又或是感受到了一絲詭異的毛骨悚然，伯格直直地看着畫像上的男人，顫抖。
拉亞蹲着身子，剛給他脫完鞋就察覺到不對，“怎麽了？”
誰料，之前一直有一句答一句，或者幹脆不回答沒有反應的伯格主動拽着她的衣角，開口了。
“ta，他，hua，壞人，危險。”
拉亞呆呆地怔住，明顯沒反應到伯格竟然會有這麽激烈的反應。
伯格的鼻尖通紅冒汗，大叫道，“危險！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