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醉話
醉話
被家裏那嗷嗷待哺的三人組推選出來解決老邊燒烤最後一公裏問題,陸煦就有一種自己在哪兒都是大冤種的感覺。作為一個試圖把互聯網技術嫁接在任何産業上的創業公司CEO,他在這一路上的唯一念頭就是說服老邊燒烤店的老板即刻開通線上外賣服務。
只是在推開那扇門之後看到方歆之後,他開始有點想把門關上然後逃回家了……
分手這些年,他每到一個陌生場合都得提前計算一下偶遇方歆的概率,并相應地給自己進行一番心理建設。詹華榆知道他這毛病,并且給他下了個病危通知:“陸煦你真沒救了。”
沒救就沒救吧,他已經盡量強大到什麽把什麽都搞定了,只是一個小小的愛而不得,他可以不在乎。
陸煦只希望方歆離開他之後也能過得好。只要她過得好,他就可以在遠方祝福他。但目前看起來,她好像過得并不怎麽好,比如……關修齊這個人怎麽還是總纏着她不放!
陸煦本不愛幹涉工作夥伴的私人生活,男情女願的事他知道他管不來,但是這個人撩方歆這事着實讓他有點火大。況且現在,看到方歆醉眼朦胧,還默默流着眼淚的樣子,他都要被氣懵了,努力地克制了一下才沒有把早就攥緊了的拳頭揮出去。
老板問他要點些什麽,陸煦把那餓狼三人組的菜單忘了個精光,上前幾步走到了目标桌。
“關總,晚上好。”他努力維持着良好的風度,先打過招呼,“這位是方總吧。”
“哎呀,陸總,巧了。”關修齊也終于願意把注意力從方歆為什麽突然哭了轉移到這個和他打招呼的人身上,他忽然想到了平安夜那不愉快經歷,忍不住開了句玩笑,“該不會今晚還要抓我去加班吧哈哈哈哈哈。”
陸煦微笑着吸了幾口氣,搖了搖頭。平安夜的事他手伸不了那麽長才不得已使出了下下策,現在他人已經在這裏了,當然不會用這麽幼稚的套路。
“不敢,我只是來吃夜宵。”站着總有種局外人的感覺,陸煦從旁邊抽了個凳子,坐在了方歆的旁邊才問,“不介意我拼個桌吧?”
實行犯開始問犯罪預備的問題,關修齊有點懵,環顧了一下四周的空座位,覺得今天的陸煦十分莫名其妙。
他雖然一向是有求必應的乙方,但現在私人時間了,大家都是平等的顧客,所以便硬氣地回了一句:“抱歉啊陸總,我和我女朋友正在約會,不太方便拼桌。”
關修齊話音剛落,就看到陸煦挑了下眉,反問道:“女朋友?”
平心而論,陸煦雖然也算是有點難伺候的甲方,但為人溫文爾雅,關修齊從來沒見到過他生氣的樣子,當下也不好辨別對方這是不是在生氣。而且以他多年的社交經驗,另外一種可能性更大一些,所以他坦坦蕩蕩地問道:“陸總,我們不整那些虛的了,實話實說吧,你是不是也想追方歆?”
陸煦很欣賞關修齊的一點就是這人雖然保持着在這一行最基本的圓滑處事,但為人直爽,不搞虛頭巴腦。但這次面對關修齊的坦率與直白,陸煦卻愣了一下,接着像是被一盆涼水潑醒了一樣。
他一向都是先定下目标然後再去行動的人,但今天卻厚着臉皮坐在關修齊的面前才開始自問。他到底是想做什麽呢?像關修齊所說的那樣,重新追求方歆嗎?他從未想放棄過她,可問題是他配嗎?
一邊說着祝福的話,一邊又在幹涉方歆的選擇,自己可真是虛僞啊。陸煦苦笑地在心裏嘆了口氣,往後撤了一步:“抱歉,我大概忙暈了,攪擾了關總約會……”
他剛剛站起身,袖子卻被身邊的人抓了一下,然後聽到方歆口齒伶俐地罵道:“陸煦你有毛病吧!”
是啊,他确實病得不輕,都已經沒救了。陸煦尴尬地把自己的袖子扯了出來,再次向這一對般配的璧人道歉。
但方歆還是沒有消氣,又罵了一句:“誰說我是你女朋友了!我們都分手三年多了!”
好家夥!一個男人驚訝的叫出了聲,另一個男人在心裏暗叫。
陸煦朝着被塞了一口大瓜的關修齊扯了扯嘴角,正準備說點兒什麽試圖讓那個目瞪口呆的人恢複正常,卻忽然又被方歆強行扯回了凳子上。他沒有防備,失去了平衡,身體向女生那邊傾了一下。方歆立刻箍住了他的胳膊,從善如流地就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即使陸煦遏制住了想伸出手去摸摸她頭的沖動,但這個畫面就已經讓關修齊從目瞪口呆變成瞠目結舌了。原來他不是輸在什麽吃鍋望盆騎驢找馬上,而是輸在過于恪守底線,不敢對姑娘動手動腳上!
正想着這些亂七八糟的經驗總結,關修齊卻聽到方歆忽然叫了他一聲:“關修齊你別走,我話還沒說完。”
關修齊點了點頭,剛搭了一句:“好,方小姐,我在聽。”就又被方歆惡狠狠地罵了一句:“陸煦你能不能別插嘴!”
被指鹿為馬的兩個男人同時無奈地扶了一下額頭,關修齊想插嘴糾正一下稱呼,但陸煦已經很有先見之明地朝那人搖了搖頭。他知道方歆喝醉的時候沒什麽別的習慣,只是很有表達欲,雖然胡言亂語,但如果被別人搶了麥,或者有人沒認真聽她說話,她可是會大發雷霆的。
果然,在這修羅場,發生了最糟糕的事情。
“關修齊,我不能做你女朋友。”
陸煦聽到方歆清楚地拒絕了,正有點罪惡地在心中暗喜,就看到回旋镖忽然紮了過來:“因為我被陸煦那個混蛋給求婚了啊。”
陸煦有點石化了,關修齊又嘆了一句好家夥,然後也有點石化了。
“那個混蛋就這麽和我求婚了啊,什麽規模經濟的都沒有考慮過,就這樣蠻不講理地和我求婚了嗚嗚嗚。”方歆說着說着卻把自己給說委屈了,忽然就環過身邊人的脖子哭了起來。
陸煦本想要紳士地招架一下,但方歆好像偏偏不希望他做個紳士,肆無忌憚地抱着他,他也索性認命一般地環過了手,拍了拍她的後背。
超級大瓜+抱頭痛哭畫面的沖擊力過大,陸煦餘光感受到關修齊的面部表情從瞠目結舌變成了大驚失色。懷裏的人嗚嗚咽咽地哭了一陣恢複了表達欲,又硬氣地說道:“但誰稀罕他那破求婚啊,我連戒指都沒收到!”
這通抱怨有點可愛,陸煦不合時宜地想笑,當初大言不慚地說着“不要戒指,就要這個”的人可是她,現在又想起來找後賬了?
但他還沒笑出來,就又聽到方歆轉換了語氣,可憐巴巴的樣子。
“所以你看,他就真的一走了之了。到最後,我的琥珀也丢了。”
不知道為什麽,方歆剛剛哭了一大通,現在說到這最應該悲傷的話題卻只是落寞,沒有再哭了。
但陸煦卻忽然有點想哭,他這些年日夜忏悔,試圖描繪出一個1000km以外的方歆過着幸福生活的圖景,以此來減輕自己的罪惡感。但沒用,因為不是罪惡便是無力。數個夜晚,陸煦都在這兩種無比矛盾的情感裏掙紮着,一邊自洽一邊庸人自擾。
所以現下,他只能沉默着把懷裏的人攬緊了些。
不知道想到了什麽,方歆忽然擡起了頭,又用手拍了拍陸煦的臉,語重心長:“所以,關修齊我和你說啊,你一定要看着陸煦簽合同,按手印的那種,要不然你中介費真的一毛都拿不到。到時候就和我一樣,人財兩空嗚嗚嗚嗚嗚。”
該嚴肅的話題不哭,這麽詭異的話題卻又哭了,陸煦永遠不理解方歆的神經元到底是怎麽長的。他一邊表情複雜地和關修齊對視了一眼,一邊拍了拍那重新紮進自己懷裏人的後背。
趁着方歆偃旗息鼓,關修齊終于有點從剛剛的震驚中緩了一下,但還沒有完全緩過來,所以他懵懵懂懂的:“我……是不是有點多餘,要不你們倆聊吧,我叫代駕回家了。”說着便抓起自己的大衣,作勢要離開。
但他剛站起身,就被方歆一句“陸煦你坐下!”吼得乖乖坐回了原位。
“我正要說你呢!都是Y省男人,為什麽人家關修齊覺悟這麽高,你就怎麽就非要去種那破地啊!”
此刻被當做陸煦的關修齊只能感受到心累,而被當成關修齊的陸煦着實有點五味雜陳。
意識到這個話題不能糾纏太久,陸煦終于還是把人打斷了:“好了小方,我送你回家吧。”
這個稱呼似乎還是沒有幫助方歆重新把人對起來,陸煦看到懷裏的姑娘又擡起了頭,伸出手溫情地摸了摸他的臉,瞪着水汪汪的眼睛盯着他看了半天,忽然笑了。
“關修齊你真好。”
她嘴角是上揚的,但是眼淚卻再度滑落下來:“可你為什麽不是陸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