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規模經濟
規模經濟
方歆是從山溝裏考出來的樸素孩子，來到C城之後才開始過起了聖誕節，畢竟從12月25號連休10天是欣卿的老傳統了。只是7年來，她每年的聖誕節都沒什麽參與感。學生時代的方歆要抓住這個期末考試前夕好好地卷上一卷；而成為社會人之後，她的工作也得逼她卷上一卷。
所以等她再回過神來的時候，日歷竟然馬上就撕到了最後一頁，關修齊也準時出現來聲讨她欠的那頓飯了。逃無可逃，況且方歆一向知恩圖報，所以便還是老老實實地應下了。
她選在12月30日這一天，一方面是因為這日期沒有特別的敏感，另一方面，之後的3天是國家法定節假日。所以方歆決定再調最後一口氣，把這個巨大的社交難題解決掉之後連睡三天來回血。
工作性質使然，他們倆慣常加班，況且這還是連休前的最後一班，他們當然得兢兢業業比學趕幫超式的地幹到晚上22:00。好端端的晚飯硬是被拖成了夜宵，方歆思索再三，只能指引着那輛價值不菲的特斯拉Model S拐進了自己大學隔壁的小吃街，打算帶這個人領略一下老邊燒烤的魅力。
關修齊艱難地完成側方位停車之後就長長地嘆了口氣，臉上的表情寫着對這頓飯不抱任何期待，方歆故意逗他：“反正我請你就吃這個，你不想吃就送我回家。”然後，就看到這位十分擅長變臉的中介人立刻切換了表情，飛速下車還獻殷勤一樣地給她開了個門，做了個請的動作。
難道這人的平安夜撩妹計劃也進行得不大成功，又把她往前提了一個順位嗎？方歆有點想笑。不過，看在他剛剛路上沒再和她講什麽英語的份兒上，她決定再給他一次機會，畢竟關修齊這臉實在長在了她的審美點上，就……很投行。
老邊燒烤是欣卿人共同的記憶，前半生無論是吃海參鮑魚還是鹹菜稀飯長大的人，都得被在這裏的烤雞翅膀所俘獲，眼前這個海歸精英也不例外。而且很欣慰的一點是，這美味終于把關修齊的嘴給堵住了，面對這樣一個啞巴帥哥，方歆簡直心情大好。
為了讓自己的好心情多維持一會兒，方歆決定這次由自己來主導話題，不給對方任何可以吹噓的機會，所以她想了想便開啓了一個略顯生活化的話題，半是開玩笑地問道：“關修齊，你們C城人不應該都吃膩了海鮮嗎？”
“嗯？我不是C城人呀。”關修齊疑惑地挑了一下眉，“我也是Y省人，和方小姐是老鄉。”
救大命！難道Y省人之間有什麽詭異的磁場嗎！要不然怎麽她覺得還不錯的男孩子，都來自于那破地方。方歆有點崩潰，又尴尬地笑了幾聲，徹底為關修齊判上了死刑。
似乎是察覺到了方歆的态度有點冷，關修齊連忙順着這個話題又補充了一句，試圖增加自己的優勢：“我是章順市人，方小姐是伍延市嘛，就隔壁。”
方歆完全不想聊任何與家鄉有關的話題，所以只是随口接了一句：“哦，你是省會的啊。”然後迅速擺爛一樣地轉到了求學話題：“那你直接去讀了LSE嗎？好厲害啊。”
她多吹捧了幾句，試圖引導對方開啓他那沒什麽營養的豐功偉績，這樣她就不用再想些什麽別的話題了，直接做個捧哏就完事了。
只是1年後的關修齊顯得成熟多了，面對一衆彩虹屁精準的識別出了其中的基礎錯誤，并給予了糾正：“我是Y大的法本，研究生才讀了LSE的MF。”
“你竟然還是金融碩士嗎！”方歆吃了一驚，忽然對對方有點肅然起敬。
關修齊有點忍無可忍了，無語道：“……方歆你是不是根本沒看我的基本資料？”
有點跟不上節奏的方歆下意識地想問一下是什麽基本資料，但看到對方有點不耐煩了害怕被質疑智商，所以努力地先自己想了一陣。知道他說的是那社交軟件後，她更加難以置信了。
“難道你還點開了我的基本資料看了嗎！”這難道不是直接看臉就點yes嗎！
方歆的這個反應讓關修齊又好氣又好笑，深吸了幾口氣平複了一下心情之後才答道：“小姐，我是在很認真地找對象诶。”
樣子很誠懇，但是，“哪有人在Deep上認真找對象的啊！”
方歆毫不留情地揭穿了對方的企圖，雖然這軟件是自己公司投的，隔壁團隊在跟的，但是她還是要客觀公正地說上一句，那同城交友軟件早就已經變味兒成同城約P軟件了！
聽懂了對方的暗示，關修齊放下了筷子，帶着幾分玩味：“反正我挺認真的，就是不知道方小姐在找些什麽呀？”
方歆被噎了一下，面紅耳赤地喝了口酒。她發現了，Y省男人全都一個樣，就喜歡看她紅着臉說點兒十八禁。想想自己已經經歷過陸煦那地獄級難度，她當然不怕關修齊了！
“你別把自己說這麽純！還不是和我一樣去找樂子的！”她又豪爽地喝了口啤酒，說得宛如抓住了采花大盜的女俠客，話音剛落就聽到對方哈哈大笑了起來。
關修齊笑完之後又拽了句英文：“anyway，能作為方小姐的獵豔對象我很榮幸。”
這投行人是會包裝啊，一個約P都能用這麽文雅的詞語形容，着實讓方歆有點大開眼界了。但第一局竟然讓那大海王贏了，她很是不服地開啓了第二局，朝對方理虧的地方重拳出擊：“我每次可只專心獵一個，不像有些人，連平安夜晚餐都得排上好幾個順位。”
這話大概提到了關修齊的命門上，他再次放下了筷子舉雙手投降，哭喪了一下臉：“別提平安夜的事了，大概被方小姐的怨氣詛咒了，吃到一半就被喊去加班了。”
好啊，真是活該！方歆在心裏暗暗叫好，面部表情上依然體面地為同為牛馬的關修齊流露出一些同情。但大概她表情管理有點扭曲，所以關修齊重新拿起筷子的時候又輕笑了一聲，忽然說道：“而且其實無論我排了幾個人，方小姐始終是我的第一順位。”
這告白突出一個渣得明明白白，但怎麽莫名其妙還有點感動呢？方歆被對方這一記直球給搞懵了，露出了一個困惑的樣子問道：“為什麽啊？”這話背後還蘊藏了一句哀求“放過我吧”。
但關修齊這題回答地很真誠，好像在面對客戶一樣給出了好幾個理由：“因為我認真看了你的基本資料，咱倆長相、年齡、受教育程度、工作各方面都很合适，而且我們還是老鄉。”
前面幾項方歆都無法反駁，但聽到他說“老鄉”的時候她卻忽然笑了起來，有了幾分明白。她終于打斷了對方的侃侃而談，諷刺道：“關修齊，該不會你也做着什麽過幾年我和你一起回到Y省的春秋大夢吧？”
Y省的男人真的都一樣，畢生所求永遠都是美豔嬌妻和衣錦還鄉，無論長相、年齡、受教育程度和工作，甚至那稀有品種也保留了這唯一的Y省劣質基因。
方歆想來覺得有點唏噓，一邊沉默地喝着酒卻聽關修齊笑了幾聲，澄清道：“哈哈哈，那方小姐大概是錯怪我了。”
她知道對方只是被怼了之後的下意識反應，但仍然放下了杯子擡起頭看着他，想聽聽看他這個beta版本和陸煦有什麽差別。
“我只是想說我們成長的環境類似而且都在C城打拼，應該會比較有共同語言。”關修齊淡笑着舉了一下杯和桌上方歆的杯子碰了一下，又歪了一下頭，帶了點兒蠱惑意味，“所以既然我們都想留在C城，那為什麽不一起實現一下規模經濟呢？”
好家夥，天差地別！
方歆有點驚訝，沉默了幾秒後，她又笑着拿起自己的酒杯，把剩下的啤酒一飲而盡。
“關修齊，恭喜你，自救成功。”
她之前和閨蜜說過，結婚就要找一個相互欣賞而且還能有點共同追求的人。閨蜜說這太難了，可她覺得一點也不難，因為這樣的人現在活生生地出現在她眼前了。
這個人恰好長在了她的審美點上；比她大兩歲，不存在姐弟的情況；碩士學歷，有着一份年薪70w上下的體面工作。雖然一年前還有點自大，但是現在沉澱下來之後沒那麽讨人厭了。有一點點花心，但卻會單純地用那約P軟件來找對象，還怪可愛的。
最重要的是，他和她一樣逃離Y省，想在這裏成就事業和家庭
方歆把關于關修齊的一切盤完了之後竟忽然很想哭。而且她清楚地感受到，這種想哭根本不是感動或者喜極而泣，是真的覺得難過，覺得悵然，覺得無比唏噓。
為什麽會這樣啊？
為什麽所有的一切都已經這麽完美了，她卻還是只想執着在那一個不可能被回答的問題上？
心口處忽然空落落的，她想要清醒一點，但不知道是不是剛剛的酒喝急了，大腦混混沌沌地沒辦法思考，就卡死在這個問題裏出不去了，然後越來越難受。
冥冥中好像聽到關修齊在問她是不是答應做他女朋友了，方歆感覺自己十分想點頭，或者給出一個類似于“你把你的其他順位全部清走我就同意”的附條件，可是喉嚨被什麽東西堵住了一樣，她怕自己下一句話會哭出聲。
這不是個适合失态的場合，所以她撐着凳子低着頭拼命地抑制住自己的眼淚。
大門被推開，電子音“歡迎光臨”響起，方歆鬼使神差地擡眼看過去，覺得自己好像出現了模糊的幻覺，要不然她怎麽會在這個最難過最糾結的時刻看到了陸煦？
她的眼淚再也抑制不住了，倏地流了下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