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此去經年
此去經年
“無顏，笛飛聲有沒有給你留點錢？”
趙新晴下山前把四處搜羅了一遍，周圍除了些吃的和穿的，空空蕩蕩的什麽也沒有，連頭發都只能找幾根樹枝別着。
無顏沉默了一會後說道：“沒有。”
哎，你家尊上是怎麽當的盟主呀，全靠武力征服一幫小弟麽，怎麽遺言都寫好了，不給我們留點錢，這讓我們下山後怎麽活啊。幸好我在信州也有房子，這麽多年過去，就算房子塌了，埋在地下的錢也不會長腳跑了。趙新晴苦笑不已:“我們下山，先去打聽一下你的尊上現在怎麽樣了。”
現在是冬天，他們下山的時候，寅時快過了，天還是一片漆黑。趙新晴臨時起意要劫富濟貧，于是差使無顏到了兩處大戶家給自己“找”到了足夠多的路費。無顏犯完案後，用輕功跟着趙新晴逃離現場，落在某戶人家的屋頂上，一直呆到天亮。
街上熙熙攘攘，聽聞笛飛聲在海裏被找到後一直在閉關，揪着心的手忽然間一松，趙新晴感覺往下做的一切事情都有了意義。
“現在準備去哪裏？”
“多買點行裝，再去信州，挖錢。”
“挖錢？”
無顏一頭霧水，一路跟着趙新晴到了信州。
見房子還在，趙新晴有所欣慰，可是灰實在太多，根本不能住人，也不能指望無顏這樣一個毛頭小子給她打掃屋子，只能先把所有的金銀挖出來，把大部分換了輕便的銀票後帶着上路。
無顏完全摸不清趙新晴的思路，一切事情聽她差使即可。便聽趙新晴說道:“拿這些錢到東南沿海買個房子，位置大概要處在金鴛盟和四顧門的中間，夠用了吧？”
“足夠了。”
“那就去買房。”
趙新晴帶着無顏長途奔襲，到了明州，沒有怎麽讨價還價，很果斷地買下了一處沒怎麽被住過的房子。房子很新，分南北兩套，日常生活設施不但一應俱全，甚至還豪華了些，長住一點問題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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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步終于完成，趙新晴累得往自己床上一倒，躺了一個下午，醒來時正好可以到街上去吃飯。
這裏的故事版本和前一陣子聽說過的不太一樣。她剛下山時，周圍流傳的故事是李相夷為了鏟除金鴛盟，坐穩自己武林盟主的寶座，攜帶火雷主動攻打金鴛盟。這裏的故事似乎把四顧門美化了一些，說是笛飛聲為了逼李相夷和自己比武，派三王把單孤刀殺了，搶奪了單孤刀的屍體，四顧門才與金鴛盟一戰。不知道在如今百川院的地盤上，故事又會是怎樣的。
無顏和金鴛盟感情太深，連續聽了幾天故事之後悲傷難以自抑，回去的時候買了輛馬車，拉了一車的酒，找了一棵樹坐下，靠着慢慢地喝。
擡頭看到趙新晴早已孤零零地坐在屋頂上，被冷風吹着。
趙新晴把幾個故事在心裏解剖了一遍，冷冷地說道：“三王不會一起去殺單孤刀。單孤刀武功一般，殺他哪裏需要這麽多人。”
沒有和單孤刀交過手的無顏，在想趙新晴什麽時候遇到過單孤刀，還在想怎樣才能從這麽多亂七八糟的事情裏，得到如此篤定的推論。時隔多年，他再一次被趙新晴驚到，不過這一次是驚訝。
“為什麽不說‘三王不會殺了單孤刀’？”
“抛卻所有猜測性的詞句，剩下的就是事實。那些故事裏只有兩個是絕對真實的——笛飛聲和李相夷帶人打了一架；當時發生了爆炸，雙方都死傷慘重。三王會不會殺單孤刀我不知道，但是殺他完全沒有必要三人同去；是搶奪屍體還是另有他用，我不知道；單孤刀死沒死我不确定，我沒見過他的屍體；李相夷是不是失蹤我也不知道，說不定他是在偷偷閉關。”
那尊上呢？尊上閉關的事是聽別人說的，我們也都沒有親眼見過，或許這是現在金鴛盟能夠存續的托詞不是嗎？也許他會和李相夷一樣被海浪沖走失蹤，也許他會死，但是我們都選擇堅信他還活着，不會離他而去。
四顧門分崩離析了，百川院還在，裏面大多數人的名號趙新晴聽都沒聽說過，什麽雲彼丘，石水，想來都是些後起之秀。裏面有兩個人她倒是見過，一個是肖子衿，一個是喬婉娩。
趙新晴決定再去夜探四顧門。當年李相夷還在的時候，她和笛飛聲都能在四顧門進退自如，現在沒有了李相夷，進百川院她更加沒有顧忌。
花了七天時間到了百川院所在之地，在附近住了一段時間後，二人把這裏的事情摸了個大概。
李相夷是真的失蹤了。這一點是在趙新晴親眼看到肖子衿和喬婉娩走得很近，特別是肖子衿對喬婉娩鞍前馬後極為熱情時，得到了證實。要是李相夷被四顧門的人找到後得到了妥善安置，肖子衿不至于如此嚣張。
四象青尊死在了百川院的大牢裏。肖子衿命人掩埋，同時被四象青尊和兩儀仙子的夫妻深情打動，破例允許兩儀仙子出來送夫君最後一程。四象青尊遺體被擡出的時候被幾百號人圍觀，現場的情形許多人都看見了。炎帝白王失蹤，直到現在還有許多人在找。閻王尋命落在百川院手裏，他被五花大綁關起來帶回百川院的時候，還被示衆了一番。
“兩儀仙子在場，看來四象青尊是真的死了。”
一別經年，物是人非，無顏趴在了地上，把臉埋在了草裏。緩過來後抹了一把臉，才意識到趙新晴一直坐在屋頂上什麽都能看到，神色不由尴尬。他仰頭看了一眼，只見趙新晴把武器插在一邊，曲起一條腿躺在傾斜的屋檐上，把頭別過，往遠處眺望着什麽。
銀色的月光鍍在灰黑色的瓦片上，月光便有了形狀，它貼着瓦片一層一層地排布着，像一片片精心設計的刀。
無顏說道：“他殺過的，有名有姓的，我所知道的，就有三十二人。如果這麽多人知道他被埋在哪裏，那麽他的墓恐怕早就被踏平了。兩儀仙子這麽做一定是為了親自證明四象青尊已死，告知外界不需要任何人去救。”
趙新晴怔怔地坐了起來，沒有回頭。
“我們四人和尊上經歷過生死。炎帝白王失蹤沒有任何消息，一定不在了。”
“無顏，你尊上叫我不要碰這件事，可是人總要找一些事情做的，不然接下來這麽多年，怎麽過去呢。”
笛飛聲，你這個人真的太簡單，可是當年在去錢塘的船上，你就看透了我。時至今日，我才知道你說的全都是對的。
當時你質問我，我的事一旦做到了盡頭，我還能剩下些什麽。我最想殺的兩個人，一個我已經把他碎屍萬段，一個還在逍遙法外。我解決了一個，你還指責我，說你幫我殺人，不是為了讓我成為一個瘋子。我當時在想，你憑什麽指責我？就憑你盟主當久了，可以對着任何人頤指氣使，求全責備？還是憑你以為自己可以比我看得開，覺得我可以變得和你一樣八風不動？
我引誘着你放肆，曲意逢迎着對你挑逗，你也願意在我身上放肆，然後妒意爆發，用更深刻的jiu纏去解釋更霸道的占有。原來你介意，同時根本不介意，你喜歡掌控，所以你介意，你知道我從哪裏來，所以你根本不介意。我們都願意告訴對方自己最不會向他人啓齒的秘密，我們都會為對方的傷而感到心痛，我們也都心甘情願去沉淪。
你以前沉迷練武，應該也是找一件做不完的事情做吧。那我也找一件做不完的事情做，時間太漫長了，如果沒有什麽可以用來消磨的事，人真的會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