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生死一線
生死一線
趙新晴在家裏休息了七天,在笛飛聲的幫助下,內力基本恢複。
最後一天晚上,她把那個對于笛飛聲來說一定極其無聊的故事講完。不管故事是什麽樣的,只要她願意講,他無所謂聽不聽得進去,也不會不讓她講。她特別喜歡他這一點。
“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盛山縣令因為太清廉正直,一直得罪人升不了官,也因為太清廉正直,被當地百姓傳頌稱道。他能力很強,辦案公正,卻無處施展抱負,難免心中悶悶不樂。有一次,他得罪了當地一夥有名的地頭蛇,夜晚被行刺,好在府中護衛得力,使他僥幸活了下來。這件事情發生後不久,府中來了一個帶刀護衛。這名帶刀護衛本在京中任職,不知道說錯了什麽話,削了官職,被貶至盛山,好在官籍還保留着。這件事距今已經有五年了吧,我認識縣令的時候,這個護衛已經在了。他姓楊,年紀和我差不多,我有意讓他幾招,他就可以贏我,招式很正統,不像我們江湖人有一堆奇奇怪怪的武功。和護衛比試完了之後我就在猜,楊護衛除了到窮鄉僻壤歷練之外,一定另有任務,什麽時候他官複原職,什麽時候這位縣令就能升官……”
床頭餘香袅袅,茶杯中幾粒酸棗仁在水面上飄着。這是很普通的香,趙新晴每天都在點,酸棗仁用來補氣,笛飛聲每天都在喝,只是今天趙新晴在笛飛聲睡的枕頭裏塞了幾片常青藤葉。三者疊加,安神的功效産生了質的飛躍,加上趙新晴講了一堆無聊的故事,笛飛聲很快就睡了過去,一點都沒有察覺到異樣。
她在他懷裏多躺了一會兒後,小心翼翼地把他的手臂從她腰間放下,輕手輕腳爬下床,往香爐裏倒了幾塊迷香。
笛飛聲一直睡到了第二天辰時。
他醒來的時候昏昏沉沉,根本不知道是什麽時辰,又躺了一會兒,等到再一次醒來的時候已是巳時。
窗外沒有多少樹蔭,樹上的知了很吵,家裏沒有別人,床頭有一只香爐。
他意識到了不對,連忙打開香爐,發現最上面一層全是迷香的灰燼,垂眸又瞥見泡爛了的酸棗仁。他神情有些崩潰,多年的江湖經驗告訴他去翻枕頭,于是他撕開了枕頭,從枕頭裏飄出來許多常青藤葉。
他知道了什麽叫心如刀割。
她當他是誰啊,用完就丢的工具?還是最完美的打手?那一夜的柔情似水喘息吟哦難道都是假的?難道所有的陪伴、等待、溫存只有他傻傻地當了真?他提上刀就要出門,找到她,真也好假也罷,他全都要問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下一秒,他就看到門栓上挂了兩塊令牌、插了一封信。
一塊是賞金獵人的,一塊是金鴛盟的。
“阿晴此去京南皇陵尋找南诏國寶,兇險難測,生死未知。本想早些将此事知會與你,但念及你與金鴛盟皆不宜與此事有太多牽扯,又知你對我情意深重,必不會袖手旁觀。阿晴不願見你左右為難,才出此下策。若南诏國寶能解我之禁制,我一定想方設法将它帶來送你,如若不能,那多年辛苦,亦有了答案。這兩塊令牌暫時交由你保管,一旦阿晴身遇不測,我的随你處置,你的可以另覓他人。”
這裏到京南要數日路程,她就多走了幾個時辰,而且一定是走最近的路,快些必能趕上。笛飛聲破門而出準備騎馬,結果一匹早被她騎走,一匹早被她放走,他只能去驿站買馬。他平時出行全靠手下安排路線,現在自己要走完全不熟悉路況,才穿過了三個縣,就已經天黑宵禁了。他丢下馬準備用輕功翻越城牆,結果不知道怎麽回事,內力一點不少,輕功無論如何也用不起來。
他想到了昨天晚上她親手給他做的宵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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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炎熱的天氣裏,他的身心一陣透涼。
趙新晴,你真的好算計,你真的好狠!手指在城牆上磨出幾道血痕,一股腥熱的液體幾乎就要沖出喉間。什麽随我處置,另覓他人,你怎麽不直接說一刀兩斷,另覓良緣?
當他趕赴京南,京南各處府衙早已開始派人四處搜捕。皇陵裏沒有丢失任何東西,只有南诏國寶被劈開,并且有人在明樓前留下了“素手書生”四個字。二十個皇陵守衛被殺,十三個盜墓賊死在裏面,有一個活口爬了出來說還有個男的跑了。
男的?
“你這麽厲害,會不會易容之術什麽的?”“不會,你可以問問兩儀仙子。”“目前沒有新的線索,所以我後面幾個月不準備再下墓了。”“我前幾個月盜墓去了,盜完墓出來就要閉關調息。”……
笛飛聲驀然醒覺。
她不可能有時間去學“雕龍畫鳳”,那麽她一定本來就會易容之術。原來她問自己會不會易容之術不是為了學,是在問自己有沒有可能易容後和她一起來,可是他真的沒有學過,也根本沒有想到這一層。
她前幾個月到處盜墓根本不是為了錢,也不是為了所謂的線索,只是去學怎麽盜墓,用“素手書生”的名號刷資歷和名頭,然後組局時才會有人響應。
她什麽都和他說了,又好像什麽都沒有說。她有本事在事情沒有發生之前讓他全然蒙在鼓裏,然後在事情已經發生後讓他從頭到腳全部澆個一遍。
這麽大的地方,亂哄哄的,哪裏才能找到一個人?!笛飛聲整個人都懵了。
那莊盛是怎麽被她找到的?他當時很認真地聽完了全過程,現在還記得所有,但是現在讓他親自找突破口…讓他随便找個人殺了?
等等…她在京南有房子!地契的副本他多看了兩眼,上面有房子的位置!
笛飛聲驚怒交加,又痛又恨,可是當他破門而入看到趙新晴的時候,一句責備的話也說不出來了。他給她灌了一個時辰的內力,可他所有內力都像一滴水入了大海一般無影無蹤。她咳了兩下,咳出的都是血。
“我找人救你。”
她閉着眼睛說不動話,眼角劃下一顆眼淚,一直劃到他的衣襟裏,燙到了他的胸膛。
“我帶你去找李相夷。”
經過金鴛盟的一處據點,笛飛聲發出了一道密令,旋即有一人前往四顧門赴死。
馬車比騎馬慢得多,當笛飛聲帶着趙新晴到約定地點時,李相夷早已經見過了金鴛盟的人,在這裏等了。
“你要我救你的人?那條件呢?”
“你開。”
李相夷将內力運轉,貫通心肺八脈,用至純至善的揚州慢潤澤氣海,讓趙新晴的身體不致枯竭。
“我要你不傷武林中人。”
“不要太過分,信不信我現在就殺了你!”
“笛盟主光明磊落,不至于趁我損耗內力的時候,奪取天下第一吧?”
“李門主何時學會了趁人之危,挾人要錢?”
“剛開始談條件,不應該把條件開得高一些嗎?”
“混賬!你怎麽這麽多廢話!”
“三年,三年不傷武林中人,如何?”
“那還不如叫我立刻解散金鴛盟!”
“這樣吧,從今日起,一年之內,金鴛盟不得不傷我四顧門中人,這總不過分吧?”
“好,金鴛盟中若有違令者,死。”
笛飛聲靜靜地站着,直到繁星滿天。
李相夷站起時,幾不可查地晃了一晃。“她消耗太過,氣血兩枯,我暫時保她性命,如果她要恢複如常,只能閉關。”
趙新晴心口劇痛,說不出話,好在四肢能夠活動,內息能夠開始完整運轉。碧涯滄江剛柔并濟,綿長不絕,有悲風白楊維系生機,還有揚州慢溫潤滋養,恢複只是時間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