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壁立千仞
壁立千仞
趙新晴提氣躍上竹梢,借着竹子的韌勁騰挪幾下,便已在數十丈開外,黑色的身影,像林間飛掠而過的游隼。
笛飛聲走到閻王尋命的面前,看了一眼他的傷勢後說道:“左手刀不習慣也是正常,但到底還是技不如人,回去仔細去想。”
“是,尊上。”
笛飛聲腳步仍是不動,只是環顧四周散落的枝葉,片刻後終于走向某處,果然竹竿上有刀氣留下的深痕,又轉向某處,去找地上的痕跡,很意外地上竟一片平整。
閻王尋命跟在笛飛聲身後,知道他在找她刀法的破綻。
很多時候,笛飛聲草草看一眼就能結束,今日不同往日,閻王尋命跟着尊上巡視了方圓十丈。
“萬人冊上沒有她的名字,真是兒戲。”
現在笛飛聲排在萬人冊第十八。
半年前笛飛聲一人一刀上了青城山,揚言挑戰,青城劍派應戰。終青城劍派大弟子傷重不治,笛飛聲遂升至第十八名。
這一戰,引得武林不少名門正派宣稱踏平金鴛盟,并将金鴛盟列為魔教第三大幫。
“比武自有風險,諸位執掌各自門派多年,不會連這一點也不知吧?”笛飛聲身着一襲群青色長袍,衣襟上是銀色疊浪,坎肩是淺灰色狼毛。他端坐于南海沉木獅虎椅,指節随意敲着扶手上的蒼鷹刻紋,緩緩說道:“承蒙各位厚愛,讓我金鴛盟一躍而起,榮升至魔教幫派三甲。本尊倒希望來的人再多些,聲勢再浩大些,早日讓本幫成為魔教第一大幫,屆時本尊一定感謝各位今日捧場。”
他揚起唇角,頰邊現出一個若隐若現的窩,似是在笑。
可沒有人認為他這是在笑。
他又看了看下面站着的各位,苦心思索道:“點蒼派副掌門,萬人冊排名第……十七?”
“你想做什麽!”“笛飛聲,你不要得寸進尺!”……
Advertisement
殿內有人震怒,有人驚懼,有人咒罵,可沒有人上前來刺那第一劍。
笛飛聲恍若未聞:“各位若執意擋路,本尊今日,或許還能再進一名。”
後來,這些人陸陸續續撤了。
笛飛聲依舊是萬人冊第十八名。
“經歷了青城劍派一事,就算有高手,他們也未必敢上這萬人冊,這排名不準也是正常。”閻王尋命如實說道。
笛飛聲不置可否。
閻王尋命又問了笛飛聲兩處自己沒有看明白的刀痕。笛飛聲解了兩句,沒有說再多,回到金鴛盟在開縣的暗點後,在院內思索了一個時辰,試了兩套刀法後才入睡。
萬仞山,位于金鴛盟總壇北一百裏,高六百丈,山型陡峭孤險,多有絕壁,山體岩石堅硬嶙峋,是以至今無人在此山上鑿壁開路。要登此山,唯有輕功高手飛檐走壁,輔以深厚內息才有可能。放眼整個金鴛盟,能登此山巅者,唯有五人。
笛飛聲在盟中無事時,喜歡到此地獨處。
趙新晴僅花片刻便登至山腰,看到了一塊因上方部分山石崩裂而形成的落腳處,在旁邊的峭壁上,果然有一棵白楊。她在樹洞裏插上了鐵風車,随後在旁邊打坐一個多時辰,直到聽見了笛飛聲的腳步。
笛飛聲一身藏青色外衣,衣袖束起,腳穿漆色皮制長靴,在外面披了長袍。他一路過來,頭發上沾了山間的霧氣,發尾有微微的濕意。
“跟緊了。”
開始并無甚特別,跟着行了一百丈遠時,山上風景陡然變化。一邊秋葉如火席卷,一邊長藤如蛇盤旋,身後山石似在倒轉,遠處又有碧湖天傾。趙新晴盯着笛飛聲的背影,無視四周陣法變幻,或左或右,或曲或折,直到第七百二十步,随着天光一亮,終于豁然開朗。
“笛盟主這是占山為王了。”趙新晴從崖邊往下一望,下面霧霭蒙蒙,什麽也看不清。
“本無多少人可來,占山為王,有何不可?”笛飛聲說道。
“無極生太極,太極生兩儀,兩儀生三才,三才生四象……這就是四象青尊名號的由來?”
“不錯。”
四象青尊精通奇門遁甲,又是太乙神數、大六壬中的高手。方才的陣法,必是他所設,若不是他親自傳授破解之法,誤入恐怕轉十年也轉不出去。
這裏仍不是峰頂,是又一處平臺,卻比下面的寬廣許多,顯然是借了地勢,再人為修造而成。趙新晴踱了一圈,借此平複因長時間使用輕功而加快的心跳。此處陳設很簡,有一張石桌,幾張石椅,桌上擺了一塊棋盤,棋盤上是殘局,旁邊對擺着兩只酒杯,和一壺酒。
笛飛聲随意揚了一下披風後坐下,給自己斟酒:“你擺脫了他的控制?”
趙新晴想在合作之前,摸摸這位笛大盟主的性子,便故意說了一個無關痛癢的答案:“很簡單啊,改名換姓,低調行事,哪像你這般招搖,頂着本名到處找人打架。”
笛飛聲看她明明白白地長着一副誰都不好欺負的模樣還在裝傻充楞,心頭火起,這種火很快便轉為殺意——我們來自于同一個地方,被下了同一種禁制,沒有人知道最克制我的東西,而你知道!
笛飛聲眉峰如刀,眼眸深邃,趙新晴被這種淩厲的氣勢逼得心頭一跳,只得将視線稍稍平移一度,落在他額邊的碎發上,手中兩枚棋子蓄勢待發:“許多賞金獵人并非單打獨鬥,有人找線索,有人出力,事成之後,按照先前的協商分配賞金。我喜歡出力,同時會從別人那裏獲得許多情報。”她頓了一頓,“笛飛聲,你莫名其妙發脾氣,哪有一點魔教第三大幫派首領的風度,你和那些名門正派談判,也是比誰火氣大麽?”
笛飛聲并沒有多少談判的技巧,多是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端莊持重的模樣,添些威脅恐吓。談判本就建立在實力之上,有絕對實力怎麽談結果都差不多,沒有實力吃了癟,回去後找些誇張的理由随便編排一下,一樣能形成自己的說辭。
而眼前的這個女子……眼神晃了一下後就恢複如常,像釘一樣不偏不倚地迎着他,嘴上說着一堆氣人的實話,偏偏武功還很高,真要和她分生死他即便贏了也是要帶一身重傷。
“本姑娘闖蕩江湖多年,手上還真有些線索,笛盟主,我武功不及你,但棋藝尚可,我擺一局,你若贏了我,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
“真是麻煩。”
趙新晴聽到自己被嫌了麻煩,還高興了起來。她好不容易花了一堆說辭去挑釁笛飛聲,他雖一下子就生氣了,但是從某種程度上來講,他的情緒又穩定到了極點——一直氣着,也沒對她動手,僅僅嫌她麻煩。
最普通的三三星開局,白棋踮腳,黑棋擋住,白棋爬,黑棋長……趙新晴捏着黑子等笛飛聲落子,笛飛聲正準備跳,趙新晴指尖的黑子突然不見了,“呯”地一聲,笛飛聲手中的白子也不見了!
不等棋子殘骸掉落,笛飛聲食指中指又夾一子,無名指和小指卻一掃,聲東擊西,兩道罡氣直射而出。趙新晴的手就在此時晃了一晃,那兩道罡氣仿佛微風撫過荷葉,荷葉一彎,風過無痕,荷葉下淡粉色的荷花現了一現,風停時,笛飛聲才意識到那淡粉色是趙新晴的指尖,因為他的手已經被她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