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絕處逢生
絕處逢生
獄中光線極差,本就是陰暗潮濕的地方,因為唐弗盅進來才多點了幾盞燭火。
街上臨時請來的幾位郎中跪伏在地,誠惶誠恐的害怕唐弗盅一場怒火把他們都殺了。唯獨溫絮冷眼瞧着,篤定唐弗盅只需再一激便能讓他把人帶走。
角落裏,林徑霜掏出那顆早已備好的小藥丸,因溫絮帶來的藥箱大開而掩埋了本身的氣味。他的口腔中盡是血,只能盡量擋着将他的腦袋擡起,用手指把那顆丸劑送下。
藥丸卡在喉間上下不得,而林徑霜缺乏經驗總不能讓它下去。溫絮蹲下身來,以查看傅之安情況的借口略一擡脖頸。
“大人你要想清楚,這麽重的傷,再晚老夫也回天無力了。”兩指合并着感受傅之安的脈搏,本就微弱在服藥之後更見搖擺。
只三兩分鐘,脈搏便停了,連同面色也灰暗下來。林徑霜心中一怔,身子軟着便撲到傅之安身上,如同上了岸的魚,再極力的呼吸也緩解不了此刻的窒息感。
她忘記了所謂假死,只知道那具綿軟的身體是曾經對她那樣好的人,記得那幾只被揣了一路只為留給她的杏子。她看見這一身縱橫的傷,交錯而血肉模糊的□□裏曾經那樣勃勃生機的心跳停下了。
一旁的溫絮發現她的不對勁,連忙放下手中事,在她背上猛拍幾下穴位,這才将郁于心中的悲痛舒出。
周圍的醫師來不及讓開便被唐弗盅一腳踢開,推開兩人伸出手指去試探他的鼻息。
雖有仇恨,卻從未想過親手打死傅之安。指尖沒有感受到氣息,他瞬間直起腰,盯着傅之安一臉不可置信與惶恐。
傅之安死了,父親的計劃全盤打亂,他也活不了。
“快,快把他救回來!”他聲音顫抖,連往後退幾步靠在了牆上,死死拉住溫絮的衣袖恐吓道,“他活不過來,便拉着你一起陪葬。”
守在外的侍衛得了急令,安排了車馬将傅之安與溫絮一起運回醫館。
車馬離開,唐弗盅撐不住幾乎摔倒,“快,去一半人……不,你們全部都去,看住了!一個都不能少。”
他知道自己已經釀成大禍。父親就快要到來,他不是一個多看重血緣的人,如果知道此事一定會想殺死母親一樣,毫不手軟的手刃自己,而後像以往無數次提起的那樣找一個聽話的義子。
Advertisement
侍衛都跟着馬車而去,唯獨留下了兩個貼身可信的人。他腳步錯亂,避開上前攙扶的人,“父親會殺了我……父親他……”
他腦中混亂,一片混沌看見母親倒在血泊中的樣子,十幾年來萦繞心間的噩夢原本已經蓋上面紗自欺欺人,如今卻恍如隔日般清晰可見。
“去……去把先生請來,快去!”
他知道自己比不上自己的父親有能力有魄力,原本他也想扮演好父子,無論母親生死,無論獎寵懲罰,可他不想成為死在父親手中的亡魂。
這些年他也養了自己的幕僚,其中有一位大膽的曾勸誡過他可以取而代之。
唐弗盅雖然當時斥責一番将人趕了出去,實際上卻是應了自己心中多年不敢說出的想法。他與那位先生保持了很長時間的書信往來,這次通過假死藥追蹤到這裏便是那位先生的計謀。
他們都知道假死藥是蠻夷寨中的秘寶,而傅之安與蠻夷一戰大獲全勝,寨子全數葬身火海也早為人知。
傅之安消失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在這樣特殊的時候有人在陪都抛售秘藥,定是與傅之安關系不淺。連同着傅之安身邊有一極為重要的女子,也是先生送來的消息。
街上馬車急馳,兩撥人均朝着鎮子的方向去。
那秘藥果真奇特,溫絮時刻監測傅之安的變化,雖是面如死灰脈搏消失,可體溫卻能維持在一個較低的溫度不變,使得體內的髒器不至于有損害。
馬車剛至,溫絮便招呼藥鋪的小童閉店拿最好的傷藥來。傷口需先清洗再上藥,那些焦炙的痂需要先用刀剜除再上藥包紮。
藥童将剪刀,潔淨的紗布,藥粉……玲琅滿目的按順序排齊,習慣性的一探鼻息。
“師父……這人分明已經死了。”以往對于外傷從不親自動手的師父此刻拿着本子,興沖沖一邊記錄一邊處理傷口。
“別胡說,你且看好了,師父這就帶你開開眼。”
溫絮讓小童處理好輕的外傷,将傷勢,服藥時辰,服藥後的表現一一錄下,伸手處理起脖頸下方極為恐怖的兩個洞。
跟來的侍衛圍滿了藥鋪,引得街上人側目,遙遙蹲在茶館裏探讨今日出了什麽事。
茶館隔壁的煙花鋪也沒好到哪裏去,前幾日來這找林徑霜看風向的人家集聚于此。
“各位請稍安勿躁,馮某也不知道林姑娘去了哪裏,但我會将收走的定金全數還給各位。”他依舊是一臉平靜,好似鎮子上出了什麽事都與他無關。
夥計按照名冊一一将銀錢退回,“這林姑娘也不知是不是騙子,拿了大筆錢就跑路了,還得我們東家貼補。”
馮钰在一旁聽見了,将茶盞放下,“莫要胡說。”
他起身,只略略往那間門外守滿了官兵的藥鋪望一眼,“我有事出去一趟,你們守好鋪子就是,若有人問,只說我去找林姑娘就是。”
鎮子上亂作一團,除了唐弗盅在此緊張籌謀,陪都快馬加鞭趕來的唐相,收到消息帶兵往此跋涉的曹二虎。
一時間,這個小小的鎮子已然成為了這場戰争,這個朝代更疊決策的地方。
“報……曹副将,我們在焚毀的屋後找到了這個。”
小兵遞上一包包的完好的油紙包,已有許多螞蟻進進出出期間。
“是糖……果真是唐。”舊臣那麽多,每家的作風都不盡相同。二虎捏着手中紙包,心中升起一絲希望。
可聽聞唐相前幾日并未出陪都,那麽來的人只能是唐弗盅。那個草包他時間過的,莫要說比不過他們少主,連自己也是勝他一籌的,即使打起來也不那麽困難。
進村時為了避免吓到村民所以只帶着幾名士兵,卻遭到了隔壁大爺大娘的奮力相抵。許久才解釋清楚他們是來救人的。
一旁的焦大娘淚水漣漣給他們提供幫助,“大人你多帶些人,一定要把小傅和阿霜救回來啊,他們,他們可都是好人。”
二虎整裝待發,“大娘,我必定将人救出來。”他順着大娘指的鎮子方向去。
村外等待的幾百精騎将窄窄的鄉路踏得震動,周邊人家連忙将孩子召回去,緊閉大門。塵土飛揚裏,麗娘遠遠合手祈禱:請一定把我的師父救出來。
鐵騎未至,街上的店鋪早已聽見鐵蹄聲。曹二虎剛進鎮子,手腳慢的商戶人家還沒來得及将鋪門關上。裏鎮外最近的煙花鋪夥計,來不及等尚未歸來的馮钰便急匆匆将門關上。
“一家一戶的搜!”
這裏不比京城繁華,鋪子也簡陋,還未等搜查真正開始,唐弗盅派來守着的侍衛們便自己現身,拿出螳臂當車的架勢來。
“蠢人養的兵都是蠢的。”二虎冷嗤一聲便拍馬上前。
所謂京城裏的貼身侍衛再武功高強,又如何與沙場上真正身經百戰的将士相比。又是以少敵多,不過片刻便有一堆倒地的屍體。
二虎下了馬,提劍正待要踢開這藥鋪的大門。
屋內人是個藥癡,不管屋外是如何槍淋劍雨,如何殺人如麻,溫絮只管包紮好傷口那只筆等在傅之安身旁記錄着。
“有了!有了!”溫絮時刻将手搭在傅之安的腕上,以便随時能捕捉到脈搏恢複的瞬間。
就在剛剛,他敢知道停滞已久的脈搏微弱的搏動一下,似有蘇醒的意思。
身旁的小童一驚,不敢置信的探上面前人的鼻息,“師父!師父,真的活過來了!活過來了!”
屋內一衆本就束手無策的士兵瞬間有了絕地反擊的籌碼,将刀劍架在生命體征尚且不穩定的傅之安脖頸上。
屋門被一腳踹開,拼接的門板中間破了一個大洞,遲暮的光線從外射進來。
“還不放下我們少主,饒你們不死。”
二虎帶來的人馬早将這裏圍得水洩不通,裏面的人自然也知道今天在劫難逃,更不願意放下手中唯一的籌碼。
“難道此刻還要忠于唐府嗎!”二虎聲音粗曠,帶着常年沙場嗜血的風沙氣,将年幼的藥童吓得直往溫絮懷裏躲。
“我此行帶來的将士均是百戰之士,另有三萬兵馬就在鄜州,往來不過是頃刻間。我們少主登基早成定勢,謀殺少君,可知是何罪名!”
屋內的侍衛各個将手中劍握緊,“就算我們束手就擒,他傷得這麽重,你們也不會放過我們!”
為首的士兵将才恢複呼吸的傅之安拎起,一柄劍更加深入,在脖頸上印出血痕。
一衆人除了二虎緊張,倒在地上的溫絮也撲了上去,滿眼心疼惋惜,“幾位大人,我還沒把他救回來怎麽就又添了傷,怎能在大夫眼前殺了病人呢!”
這可不僅是他的病人,還是吃了假死藥活生生的标本案例。
眼見着兩方對峙,溫絮撐着擺滿了藥瓶的桌案慢慢爬起,将一包藥粉不慎碰落到身邊侍衛的靴上。
“哎呦,我珍藏的寶貝藥粉!”他拿着半撒的紙包慌亂作勢要去收,卻将剩下的一點不落精準撒到了每個侍衛的靴上。
小童見師父着急又腿腳不便,彎腰去幫忙,被溫絮不着痕跡一把擋住。他扶着藥童的胳膊,慢悠悠爬起。
這包藥粉是引蛇蠱,同樣是出自寨子裏,原本是獄中林徑霜留下的後手。可既然傅之安走了,她還是将這包藥粉給了溫絮。
鎮上雖不及山野間蛇多,卻常有捕鼠的蛇類出沒。因為第一次見到這種誘蛇的藥粉,反而更沉迷其中暈乎乎向着幾個被撒了藥粉的侍衛而去。
溫絮抱着藥店裏的那罐子雄黃粉,塞到了瑟瑟發抖的小童手中。
有粗壯的黑蛇已然盤上侍衛腰間,陰森向脖頸處爬去。可手中劍控制着人質不得動彈。他終是受不住滑膩冰涼的鱗片,松手的一瞬間便被一只長矛釘如地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