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人工降雨(二)
人工降雨(二)
來人正是趙閑娘,一身畦綠繡裝,溫婉秀麗的的裝束倒更凸顯出此刻的盛氣淩人。若是她光明正大的擺出地主千金的架子來倒也還好,可就因為讀了那幾本書,還偏要裝出一副明事理的悲天憫人來。
便是一面享受着剝削帶來的福利,一面又強裝出一副菩薩心腸。實則比她那吝啬的老爹不知心狠多少,不願付長工報酬時,也總是她能想出些折磨人的法子來。
“誰都知道如今天氣幹燥,田裏的稻子本就是一點就着,你們還敢在地裏防火,何等的惡毒!”她的火氣盡數傾瀉與林徑霜身上,似是要将往日在傅之安身上吃的癟全部還回去。
“你一個農家女,卻是五體不勤,整日窩縮在家中等着別人喂養,真真是丢了我們女子的臉面。”
可林徑霜并沒有時間與她争吵,頭頂那片積雨雲動的極快。
“趙閑娘,這不是煙花,這是我特制的。将這炮轟到雲層上去,或許能讓雨落下來,還能抓住灌漿期的尾巴救活這些稻子。你再攔我,這片雲走了就沒機會了。”
她趁勢便要點火,小筍一樣的煙花差點被趙閑娘一腳踹碎。
“你別在這兒危言聳聽,大家夥兒都來看看,難不成還都能捧着你?”田裏雇來的長工都看向這裏,“有誰把這 瘋婆子趕出去,誰就繼續留在趙家做工,否則就回家吧,看誰家能撐得過這個荒年。”
話音剛落,周圍人的眼神便都落到了這邊。有踟蹰不前的,有同村人為他們感到惋惜的,更有曾被這樣威脅過的暗自憤恨的。
在場的每一個人都不是第一次受到這樣的威脅,在每一次讨要工錢的時候,總是趙閑娘身邊的丫鬟出來責難。
有時是“今兒的地有些髒,得好好擦幹淨才下得去腳拿工錢。”,有時是“佛堂裏供着的幾尊菩薩香灰未散盡,經幡有些髒了,擾了主家發善心。”,更多的時候是整個府裏的花草修剪,起居室擦拭,但凡有一點不順心意,那便是隔日再來。
趙家,總是隔三差五來些為了生計不要命的長工,一輩子都不曉得尊嚴二字如何去寫。
烈陽當空,隔着一層厚厚的雲讓這塊地上的氣壓更低。本來顆粒無收的荒年跡象已讓每一個人心中堵着一團火,而今在有趙閑娘這一頓高高在上的威脅,精準的在每個人的心中點了一把火。
“我呸,你這趙家的潑皮,老子今兒還不幹了!一年累到頭,自己的地都得晚上才侍弄,就為了你家幾個破銅板,還仗着與縣官的關系克扣拿捏。”有漢子扔了手中的鋤頭,憤憤叫罵出聲,若不是趙閑娘是個女人,恐怕早就在他的拳頭下吃虧了。
一聲起,便立即有人應和着将手中鋤頭扔下。一時間趙閑娘成了衆矢之的,四下觀望間越發心中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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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真是窮山惡水出刁民,這些個鄉巴佬,每日間吃趙家的喝趙家的,竟還如此不知感恩。
有幾個人攜着農具徑直向這邊走來,趙閑娘一時不及,慌亂間扯着傅之安的袖子便往他身後躲。
“小傅,帶你娘子去我們家田中放去吧。”長長的鋤頭架在常年彎腰耕作早已變形的肩膀上,“這一季的收成已是無望了,不如給你娘子試着,若真的降了雨還能趕上稻子灌漿的尾聲。”
聽罷,林徑霜便去追那片雲,身後跟着的傅之安将袖子一扯,幾乎讓身後的人跌倒。
“傅之安,你走的話就不用來我家種地了。”旁人或許不受威脅,可她知道傅之安家是一畝半分地都沒有的,完全靠着做長工賺錢。
那人果然停下來,趙閑娘如同找到轉機般複又摸上他的衣角。
“只要你留下來,”,她看着那雙奪人心竅的美目,心中甚是滿意。“只要你留下來,趙家千金之資都是你的 。”
她意有所指,玲琅挂着珠寶的一雙手纏上那塊打着補丁的褐色布衣,顯得如此維和。
下一瞬,粗粝的布衣将她的手勒得生疼,極快速的抽走。
給人松雪般氣質的人此刻竟露出一個嘲諷的笑來,“不勞趙姑娘擔心,我娘子很能賺錢。且僅千金之資,就要人娶你,這樣的賠償怕是少了些。有這些錢,姑娘不如去學堂再讀上十年八載,好好學學什麽是教養。”
他說得難聽,還未等趙閑娘發難,便追着已經跑遠的林徑霜而去。
雲層移得極快,終于在一片稻田上方放緩了速度。身後浩浩湯湯跟着一群農人,她将降雨煙花放置好,點燃引信。馮钰曾跟她說過,這個煙花的燃料加了幾乎兩倍,只要能成功燃爆,便一定能觸到雲層。
有微風襲來,枯黃的稻子随風搖擺,葉尖的鋒芒劃到皮膚上,卷曲着惹出幾分癢意。
一如燈眷長空點燃那一夜,引信燃盡之後是長久的安靜。她的心幾乎快得要跳出胸膛,垂手間除了稻葉,還有一片溫暖,光明正大的伸過來,沒有袖口的遮擋下握住她的手。
風拂過,有發絲在她的側臉輕揚,終于煙花升空,她擡頭,眸中焦急散去,喜悅從眼角,從眉頭,從她的彎唇四射開來,如同一道和煦春風,愈來愈強,直至在他心中掀起驚濤。
“成功了,成功了!”
連同田埂上那一群人,他們雖然什麽都不懂,卻也跟着歡呼起來。
那朵雲果然好似定住了一般,随着時間的遷移越變越大,像是一朵吸滿了水的海綿,胖嘟嘟的向下壓過來。
“小傅家的,這雨什麽時候能落下來啊。”周遭的風停了,及膝深的稻田裏悶熱非常,田埂上的農戶們有些急,他們比任何人都期待這場雨。
“半個時辰,半個時辰若是有雨那邊成功了。”
一行十幾人在田埂上做的滿滿當當,如同排排停在樹枝上的鳥雀一般齊刷刷仰頭盯着那朵越來越低的雲。
天色暗沉,過了半個時辰那朵雲卻依舊毫無動靜,好似難産了一般。
一行人沉默着,好似只要不出口,就算是等到明日清晨也還有下雨的機會。
“小傅家的,你這法子當真有效嗎?”
“老伯,我……”其實她并不能确定,關于人工降雨也只是在大學中算是參與課後趣味實驗,而現代的催化劑當然不僅僅是鹽分一種,還包括了硝化銀等。況且飛機噴灑試劑與用煙花送上去的高度與噴灑廣度也是不可比拟的。
她有些後悔,這樣的事情應當十拿九穩之後,在将希望給予他人。而不是現在,所有的人将希望交付她。
“老伯,阿霜她付出了很多心血于此,若真的降雨最好,若不能也是天意難違。”他擋住身側人。
稻禾又晃起來,遠遠的一層綠黃的浪層疊而來。
——啪——
周圍的灰塵揚起,有很快被水汽蓋住,黏糊糊的落回地上。
“下雨了……”她輕聲說着,一眼不錯盯着面前那塊幹裂土地上的深色。
一顆又一顆,豆大的雨勢落下,遠遠能看見灰塵蓬起像是貼近地面的一層霧。
雨勢來的洶湧急迫,田埂上的全成了落湯雞,卻一個個愣在當地。一直到澆了個透濕,才直起身,看着搖曳在雨中的稻子,歡欣鼓舞。
“啊呀,上天有眼,救了我的稻子啊!”
一旁的老伯被雨淋得睜不開眼,卻仍不忘一把拍上他的胳膊,“什麽上頭有眼,那是小傅媳婦有大本事啊!那是能知曉天意,留得住龍王啊!”
一行人冒着雨,“林姑娘,今兒我們一個鎮子的人都感謝你啊!”
一場雨來得及時,将灌漿尾聲的稻子灌的飽飽的。可那片雲有限,唯有雲層正下方和周邊的田地澆的透濕,離得遠的地依舊是幹的。
剛回了家,還未來得及換上幹燥的衣物,門外便來了一群人。
“林姑娘,落雨怎麽只落了那一塊兒呢,咱們家的田地能落到嗎?銀錢酬金咱們也是給的。”
傅之安正拿着一片布巾幫她擰濕漉漉的發,她略擋一擋。
“這場雨雖然不大,但氣候已經改變了,再有雲路過這兒便會下下來。大家不用擔心,沒幾天會下雨的。”
可村民不解,一臉難色看着她。“可這哪天下雨,哪天不下我們也不知道啊。”
“這樣吧,明日我在門口豎一塊板,叫我夫君每日早上寫上今日是晴是雨。”話音未落周圍一片叫好聲。
眼見着那些大娘還想着往屋裏擠,不停的問問題。
“各位大娘,我們淋了雨,她身子弱,還請大家回避,讓她換身衣裳。”
人群中一陣唏噓,還有那不太靈光的依舊往裏邊擠,被有眼力見的一把扯走。
“好嘞,小傅。咱們明兒再來。”
剛燒的水終于咕嘟咕嘟冒着泡,狹窄的屋子裏放着澡盆,靠着桌上是一套配好的衣裙。
突然安靜下來,這才意識到衣物緊緊貼在身上。她看見褐色衣物濕了水,成了黑色貼在傅之安身上,肌肉的雛形若隐若現。
她不知,自己的衣物也貼在身上,曲線玲珑。尤其是胸前一片随着呼吸間起伏,像是藏了兩只小兔,奪人眼球。
“那你呢?”
“我就在屋外穿着衣服沖一下,等你洗好了我再進去換衣服。”他的眼神倏然躲避,避開眼前灼人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