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人工降雨(一)
人工降雨(一)
喜宴豐盛,到了下午,兩人拒了主家的挽留便緩緩往家去。
成親的紅色尤歷歷在目,“你們這兒成親真熱鬧啊。”林徑霜不由感嘆,随着歷史的遷移,人與人之間的親近會随着距離變得冷漠,這樣一個鎮子祝賀一對新人的事是她未曾想過的。
“那你們那兒是怎麽樣的?”傅之安問着,她從未說過她的家鄉,卻在行為舉止上處處告訴他,那裏與這裏差着十萬八千裏。
“我們那兒啊,有選擇紅色婚服的新娘,也有選擇白色婚服的新娘。物産豐富,生活便捷,可沒有今天這樣熱鬧,只有嫡親的親人朋友才會參加……”
她尚未說完,傅之安便打斷道,“你們那兒比這裏,比都城也好很多是不是?”,他心中隐隐不安。
林徑霜有些意外,他反應這麽大幹什麽。她要做的事是回家,他不是應當感到正常嗎?正如她對傅之安遲早會做君主,并且會為之付出所有一樣并不感到意外。
“如果,我是說如果你在這裏遇到了難以割舍的……事呢?”他正色道,金色的陽光将他根根分明的眉睫渡上了光芒,像是金色的麥芒,在空氣中微微顫抖。
林徑霜對上那雙眸子,沉默了半晌,遲遲說不出話來。
難以割舍?在來這裏之前,難以割舍的是她的學業,是她的父母,來了之後難以割舍的是她的性命。人在每個階段,都會有不同的狀态,在心中給每一個東西分上不同的意義。
到那時,難以割舍的會是什麽?
她扭頭慢慢向前走去,好似是在說給自己聽,“我還沒有找到回家的路呢。”
“但我終究是要回家的呀。”聲音很輕,被東邊吹來的風一吹,便散了。
氛圍一時凝住,她用幾句玩笑話囫囵圓過去。
經這老伯家的婚事,她的美名傳的滿鎮子都是。各處傳的沸沸揚揚,周遭的幾個村子都知曉了鎮子上有這麽一個會看天氣女半仙。
第二日一早,便有不少人圍到了馮钰的鋪子前。
Advertisement
夥計剛拆了門板,以為是煙花出了問題,将人迎了進去便又驚又懼,幹忙去後院将昨天回來便臉色不大好的東家請了出來。
“小馮,我們是來請你家女半仙的。”圍上來的人多,一位急着給屋子求西風上梁的老伯首先開口道。
馮钰尚穿着昨日的衣物,眼下一片烏青,聽了大爺的話刺耳般臉上紅一陣白一陣。
“大爺慎言,她一個姑娘家,何來你家我家,平白誤了她的名聲。”背在身後的手攥緊了拳頭。
昨日她跟着喜娘去了內屋,只餘跟着一起來的那位鄰家哥哥面色不善立于身旁。
正如她所說,這位鄰家哥哥看起來脾氣不好。他本可以一走了之,去與那些生意上的熟識談談天,可偏生這人是她帶來的。他心中在意的姑娘,她帶來的客人怎好放在一邊。
“這位哥哥,我們可去席上等她。”
可身邊那人像是被膩着了一般,冷冷瞟他一眼。
酒才喝了兩杯,席上便上了菜。喜宴豐盛,得意樓請來的廚子親自掌勺。
馮钰便擇了一個空盤子給人留菜,用的是公筷。
城西魚鋪今早剛送來的鮮蝦魚脍,肉鋪宰好的新鮮豬肉,燒的鮮香美味。
公筷伸入那只碟子中卻被一雙筷子擋住,對方挑釁般的望向他。新上來的紅燒魚,沒有選豐腴的魚肚,卻擇了肉質緊實的魚背。
用的是他的私筷。
“抱歉,你與她接觸的時間短,不知道她更喜歡吃這裏。”
“她娘親脾氣不大好你是知道的,不放心叫我看着,你可知為何?”那雙狹長的眸子斜斜看向他,似是并未将他放在眼中。
“我與阿霜早就定了親,自然不需像外男般避嫌。”說這又用他的私筷在那只碟邊輕輕敲了幾聲,挑釁般示威。
馮钰當即便坐不住了,雖是做了許久的生意有些頭腦,可對上傅之安這種計謀用起來陰險無恥之人,他毫無招架之力。
婉拒了主人家的挽留,他便匆匆離去。
其實只要他往後看一眼,便能看見剛剛還趾高氣昂的人将那只碟中的菜品全數放到自己碗中,另換了公筷留了新的一份菜出來。
回到鋪中,冷冷清清沒幾個人,連着鋪中的夥計都不知去哪裏躲着清閑。
他便一個人坐在後院裏,起初還有些懷疑。知道天色漸暗,林徑霜都沒來找他,心才漸漸的冷下去。
原來那人,說得都是真的。
燭火亮了一宿,直到夥計将他叫了出去。
話未落音,正被讨論的人卻從外面走了進來。
外面明亮的光線與鋪內避光的暗色對比,煎熬了一夜的人終于在見到她的那一刻眼眶中泛着癢意。
帶着光走來的人,那麽漂亮美好的一個人,怎麽可能只有他一人喜歡。
“各位都是找我的?”林徑霜早估計到今日必有人找她,只是沒想到這麽多。
篩選一波,她只接下四五樁生意,将一波饑餓營銷做的完美。
“馮钰,你怎麽了?”她剛剛往前靠一步,那人便退一步躲着她。
“你既與他定了親,我們理當保持距離才是。”略帶鼻音的話語說起來才是有些可憐,一邊的夥計好似聽到了什麽密辛似的一邊裝得認真做生意,一面豎起耳朵聽。
“他?”
昨兒傅之安只說了定親,那這個所謂的他是從何而來。
她在心中暗自腹诽,傅之安這是角色扮演成瘾啊。村中是疼媳婦的小夫君,偶爾是他們口中脾氣不怎麽好的老娘,昨兒裝了一次鄰家哥哥還不行,現下要做她未婚夫了。
看着對面姑娘的表情,并不像是有婚約的模樣。馮钰心中升起一絲希望,“他是騙我的?”
林徑霜一時語塞,其實既可以是更進一步的夫妻,也可以是毫無關系。
“馮钰,其實我也不算清楚。”她誠懇道,“我來這裏不久,卻經歷了很多,有些事情我自己也難以理解便被推着往前走了。現在我不好向你解釋的事情,等到時機成熟後,定不會隐瞞。”
“所以現在,馮钰,你可以相信我嗎?我不會做任何與我真實身份逾矩的事。”
“我希望我們之間的合作不會因為這些,被束縛住。”
略顯狼狽的人将微亂的發絲收拾一番,一雙木然的瞳孔震了幾下終于帶着試探重新豎起希望。
“好。”他将人迎進後院,有幾分古意的圓窗上盡顯歲月的痕跡,有被做煙花時不慎引燃的爆炸裂開的木刺,上面竟攀着窗橼下新生的一根小綠藤,生機蓬勃。
那張背陽的桌面上放着一只做好的煙花,大小與上次的燈眷長空差不多,只是做工更加細致。原本放着煙火燃料的地方空着,只餘底座滿滿的特制硝粉,足以将上方的材料送到天上去。
“想要送到天上去的東西,從這裏放入即可。”馮钰從懷中掏出一點點粉末狀的東西,“這個摻進去,再硬的東西也能在空中炸的四散開來,只是要注意安全。”
林徑霜将東仔細抱住,又将上午接的定金全部給了馮钰。她知道,這東西成本不低,馮钰待她又好,總不能一直占他便宜。
既然名聲打響,也不必時時守在這裏。她背着東西便要回家,委托馮钰的煙花鋪幫她做預約,生意成了與他分錢。
到家時分正是天熱的時候,傅之安還在地裏沒有回來。就趁這樣的時候,她将廚房的鹽拿過來,混着馮钰給的粉末加點兒水混成鹽團。
結晶的顆粒相互粘結在一起,手下微微施力,便散開做幾瓣。這樣的最好,鹽團在空中爆開,鹽粉灑的面積足夠廣,與雲層接觸便能發生反應,雲層中的水分液化成雨滴落下來。
傅之安便拎了農具回來,遠遠便看見一個人兒鑽在桌面上正專心致志的弄什麽。到了快要完結的時候,還小偷一樣東張西望幾眼,這才安心把東西放好。
等到他真正看見那只筍一半的煙花,甚至外邊還挂着一層白霜。
“這便是你說的可以降雨的東西?”他有些狐疑,這東西看起來的确很其貌不揚。
“是了,現在我們只需等一朵積雨雲,從今天起,每天我都會觀測。”
她說得不假,甚至與夜晚半夢半醒間也要起床看一眼月亮旁邊有沒有好辨認的雲層。
好在天随人願,沒幾天便讓她真的找到了一朵。那雲壓得很低,卻在氣流中走得飛快,如果不借助外力,必定不會把雨降下來。
田裏的稻子正是最後幾天灌漿期,卻一個個輕飄飄,翠綠的葉子打着卷,邊緣泛的黃色一直延伸到根莖處,再往下便能看見列出溝壑到田地。
兩個人抱着降雨煙花奔在田野中,想要找一個最佳地點。
“就是這裏了,快點火。”煙花穩穩放在田地裏,給周圍的稻谷搶救一線生機。
火折子剛打開,遇到幹燥空氣,火焰瞬間竄出。
與引線剛要相處,便被一只繡花鞋踏滅,若不是傅之安擋的快,林徑霜握着火折子的那只手恐怕此時正在她腳底了。
“誰允許你們在我家地裏放煙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