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章
第 43 章
夜裏太液池湖水冰涼,宴會接近散席之時。
月下積雪甚多,好似照耀在地面上的光一般。讓李聞覺着現下似乎并不是夜晚而是白日。好似這般想便能沖散此時他的心思。
身旁坐着的是番國王子,旁人高大的身影好似火爐一般,燒得李聞的臉都染上了不少豔色。想來方才喝多的不止是他,李聞想,這不,這整日叫嚣得厲害的人都醉醺醺的靠着他了,怕不是醉得東南西北都分不清了罷。
李聞嘆了口氣,冬日外間寒冷,這殿修得不是很好,風總往這邊上吹,還看風景,他都不知這皇宮中此處能看到梅園的風景。冷倒是很冷。
倒是提出要來看梅花的人似乎早早忘了來的目的。李聞聽見他有些重的呼吸聲,從略急促至緩慢。
“二王子?”李聞推了一把他,見他一動不動,又再次開口,這會他放輕了聲音輕輕喚道:“單王子?”
單契并沒有回答,但他較于李聞寬闊的肩膀朝下偏了偏。
李聞像是被迷惑了一般,擡手前往單契的側方,像是要擁他入懷一般。“單?”
單契并沒有回複,但他确實倒了下來,彎着腰靠在李聞的肩膀上。一顆大頭就這樣被李聞抱住,李聞在低低的笑,他道:“王子的頭倒是比我的大些。”
他将手放在單的頭上,待幾息後便不再開口,手在慢慢的摸過單契濃密的頭發,再往下,是耳朵,倒是和單契的硬脾氣不一樣,軟軟的,胡茬好似生了一些出來,下巴摸起來有些紮手。
李聞抿嘴,調整了一下坐姿,單契的頭更多的靠在李聞身上,臉上并未帶着酒的熱,但唇上帶了些,順着氣息噴灑在李聞的側臉,讓他僵了好一會兒。
單契好酒,今日便是喝了不少烈酒,這酒李聞未曾喝過,但此時單契卻讓李聞起了想要一品這烈酒的滋味。
側耳傾聽,殿中除單契的呼吸聲外并無其餘的聲響,外間也未聽見喧嚣聲起,想是宴會已至末尾,各位宴客皆回了府罷。
李聞摸了摸單契的下巴,眼睫有些不自覺的顫着,手順着突起摸了摸,氣息順着頸窩往下,李聞微微擡起單契的頭,一邊湊近他一邊扶他的頭于肩膀似要将他扶正一般。
有些甜膩的氣息近在眼前,李聞眼簾垂下,兩人愈發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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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聽聲音,是禦前的掌事太監。
李聞一下子卸了氣力一般,放開了單契,兩人的臉撞在一起,李聞不合時宜的想,這酒真甜。
“何事?”語氣中帶有混沌,說話有些含糊,似是酒氣未散連來人都不甚能辨清的模樣。
掌事太監循着人聲前來,這殿中未曾點燈,只在外間有些照明,不甚瞧得清楚。掌事太監走近,見兩人一個搭着一個的坐在地上便驚訝的道:“喲,單王子、四皇子怎的坐在這殿中,冷飕飕的,可別冷着了!”
來人的燈照得李聞眼前模糊得很,瞧不真切掌事太監的神情,李聞回到往常支支吾吾的模樣,不複方才的大膽,也跟着來人驚訝,“單王子?對······單王子怎的坐在地上了?!本皇子記不清了,這酒吃得有些多了,竟是犯了颠了。”
說罷李聞便要起身,可才将要起身便支撐不住一般搖晃了好幾下,掌事太監連忙拉住李聞,将他扶穩。
“殿下可要小心些。莫要倒下來了。”其實李聞倒下了摔到了了哪兒倒是無所謂,他怕的是李聞摔倒的時候會砸到單契。
李聞自是知曉這些的,但此時他酒醉不清醒,這些話聽不懂倒也正常。于是他含糊的出聲,“小心些···小心些。好。”
掌事太監見他面上一面緋紅,走路看起來也不像是裝的模樣,只是叮囑道:“殿下先自個兒站會兒可好?奴去喚些人來,将單王子與殿下送回宮去歇息。”
此話一出,李聞停了下來,掌事太監也任他行走。李聞遲鈍的走至單的身邊,複又坐下。“去罷。喚些人來送本皇子回宮。”
掌事太監跟沒聽見似的,看了李聞好一會兒,才将燈放在殿中,匆匆離去。
李聞松了口氣,旁邊靠過來一個暖烘烘的身軀,是單契。方才他被掌事太監扶着靠在柱子上,現下又倒過來了。
若不是單契平穩的呼吸聲李聞幾乎都要以為單契與方才的他一般是裝的了。但單契醉得昏昏沉沉的,自睡在冷冰冰的地板上至現下都沒能醒來,還往暖和的地方擠,還是與他一齊,他無甚情報可探。若此般作為是裝的,倒也是難裝得很。
天亮些了,李聞忽的從夢中醒來。殿中守夜的太監宮女未能察覺他已然醒來。
李聞躺在床上,往床頂看去。昨夜,是他越矩了。忍不住揉了揉眉頭,李聞嘆了口氣。
單契來這京都方才月餘,他這便按捺不住了?怕是心中寂寞了罷,否則怎麽會想着與單契親吻。
想到此,李聞忽的想到晚間做的夢來。他已經好久不做那個夢了,昨夜的夢裏不是黑漆漆的密閉狹小空間。
不是噩夢,是美夢。不,是現實。
先是在禦花園遇見問路的單,彼時他們方才第一次見面。但單契就是能忽略這一點,與他說話之時熟絡得很,若不是那句‘六公主’,李聞怕是不會理會胡言亂語的單契。
對着初見的異國王子,李聞只道:“貴客眼拙,李聞身為男兒身,想是當不了六公主的。”這句話嘲諷意味再明不過,即便是傻子也能聽懂一二。
非是李聞多做無用功,也非是他對六公主心中有異。而是這人眼神着實不好!李聞年十五,雖脾性未變,但便是背影也能看出是男子之身。
單契自是能認出李聞乃是一名男子。此言是他有心之舉。說來他已是第二次見到李聞,但李聞似是從不關心周圍的事物一般,方才匆匆掃過這邊一眼便要走開。他想要與李聞多說些話,當是先行出聲才好。
于是多番思慮之下,單契便開口喚了一聲‘六公主’。将李聞惹怒,想要與李聞相交。此事李聞自是不知的,在夢中,他與單契呆在一起的日子似話本一般一一翻過,李聞總忍不住去想。
死皮賴臉與他一齊騎馬的單契,費盡心力想要逗他開心的單契,忽而冷漠忽而熱情的單契,開心的單契,沉默的單契······來到異國進貢的單契。
目的為何?起因為何?
今歲與臨國之戰雖算不上大獲全勝,卻還是讓臨國嚣張的氣焰收斂了不少。
兩國之間是臨國關系是因着兩國之間還有一座城。兩國暫且實力相當,勝出之國便将這座城收在囊中,此時城已改名,自是李氏的土地。
年關将近之時臨國王子前來拜訪,且至京都之時尚未至年夜前幾日,而是提前了整整月餘。單契應是在戰敗之後三月便已說服他國國王,從衆多王子中脫穎而出前往異國。
拜訪隊伍龐大,且應先行封書告知李圻。十一月前便準備好一切,十二月左右至京都,現今已是一月,快要過年了。
李聞轉過身,往枕頭底下摸了摸,手指碰到的東西有些許地方是暖的,有的地方又是冷的,是玉。
這塊玉,是小時常在予他的,此玉李聞早便摘了下來,不再佩戴,無人知曉他将此玉置于枕下。
小時他患了病,喝了林常在的藥,得到了一副新漆的棺材。聽說,那漆她選了染布的紅色顏料,棺上花紋還選了富貴的牡丹紋,将養的心腹派去,夜夜雕刻,足足雕了月餘才有那麽多的花紋,才會有那麽多的木刺在棺內。那棺,後來他又找到了。
早些時候他信了自己,将林丞放在心上,不惜苦心,狼狽之下仍能想着質問林丞是否愛他。後來林丞北上,他便開始自欺欺人,認為是自己錯了。只騙自己林丞會回來。在夜裏之時,每當雨幕落下,他的夢中卻再也找不到救他的英雄。
現下單契闖入他的世界,他便又開始幻想。想着他該怎麽與單契深交,想着單契不要回去······他總是在想一些得不到的東西。
林常在的漠視、痛恨,林丞的憐憫、利用,單契的熱情、冷漠······他好似都看不懂他們在做什麽,又都看得明白他們在做什麽。
他也想如顏誡一般活得圓滿,顏誡雖被騙,孫桓卻以真心待他。兩人過着自己的小日子,即便是國公爺再怎麽阻撓也無濟于事。李奉淵的一道令牌,便讓顏誡二人能過得安生些。好歹,明面上的阻力是少了的。
但,任他再怎麽想,卻連周瑾也比不過,至少,易文在與周瑾在一起之時,用了情。
而他蹉跎這許久,什麽也沒得到,更遑論真情。今日他應思慮一番,往後這買賣,是否可行,是否劃算。他擁有的東西少得可憐,拿不出什麽來與人作賭,若是賭了便回不了頭。他在猶豫,要不要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