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編號127
編號127
時雨的目光落在那從“屍首山”裏破繭而出的身影上，終于松了口氣。
盡管臉頰上蹭到了不少黑灰，衣服也被機械殘肢剮蹭得幾乎無法蔽體，但依舊可以看出他面容清俊，加上臉上、身上大大小小的創口和血痕，讓他整個人充滿了易碎的戰損氣質。
好像是察覺到了她的目光，半個身子仍被埋在“屍首山”裏的人将臉整個轉了過去，雕刻般的下颌線沉默地守衛着他最後的尊嚴。
眼看着他修長的脖頸間有幾根青筋暴起，時雨才後知後覺地收斂了目光。
“我該怎麽幫你？”
被困坑中的他神情極為不自然地躲閃着她的目光：“...我的腳好像被什麽東西卡住了，但我使不上勁。”
知曉了他處境的時雨轉了轉眼珠子，大腦也跟着急速運轉起來。
她現有的異能裏沒有能将他拽出來的能力，桎梏石不知道可不可以，但她目前還無法自如地掌控它......
時雨不聲不響地環視了一圈後，目光停在了唯初手裏抓着的飛爪上。
這玩意或許可以試試。
“能用飛爪把他拉上來嗎？”
一直站在一旁，被眼前的景象震驚得說不出話的唯初終于開了口：“我試試。”
只見她先将飛爪甩出1米左右的長度，在頭頂慢慢飛旋加速，最後猛地一用力，直接将飛爪甩到了他身邊的機械臂上挂着。
“你拽着飛爪，我拖你上來。”唯初對着坑裏的人大喊。
坑裏的他在嘗試了幾次之後，露出了有些為難的表情：“我手受傷了，抓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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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在旁邊看着的明也令終于忍不住開口：“大兄弟，你就不能克服一下嗎？”
坑裏的人沉默了半晌，緩緩地從堆疊的殘肢裏舉起右臂——那結實的肌肉線條在關節處被硬生生截斷，利器切出的整齊切口已經基本結痂。
在場的幾人都被這一幕驚呆，安靜了下來。
手環的電量已經過半，這裏又見不到太陽，無法啓用自動充電模式。
時雨默不作聲地垂眼望着還被困在“屍首山”裏的人。
他的一身白衣早已在鐵鏽、機油和金屬器件的肆虐下變得越加殘破不堪。
系扣盡散，領口松垮，衣不蔽體，胸背那緊實的肌肉線條全部在時雨的視線裏暴露無遺。
時雨面上一熱，重新開始在巨坑周圍搜尋起來，看看有沒有什麽可以用得上的物件。
這裏的布局沒什麽規律，她從進來到現在感覺已經過去了好久，卻仍未摸清這裏面的布局構造。
幽藍的照明亮度變得越來越弱，對于看不到盡頭的禁地而言十分局限。
黑暗與未知就仿佛如影随形的暗衛，随時都有可能從陰翳中沖出來的危險，讓已身陷囹圄的她愈加地惴惴不安。
她不敢走遠，只在周圍轉了一圈，完全沒找到半點能提供幫助的東西。
救人行動再次陷入有心無力的僵局。
就在她絞盡腦汁思考該如何下一步的時候，手環突然震動起來。
【AI幽藍提示：您已在禁地待滿10分鐘，觸犯了聯盟軍的禁令，現将您的實時信息位置傳送給聯盟軍總部。】
幽藍又回到了平日裏冰冷的聲線，時雨有些失神地望着眼前數量巨大的斷肢殘骸，疑惑、恐懼、絕望......各種消極的情緒都一股腦地湧向她，無聲地在胸中翻騰着。
失控的情緒喚醒了挂在胸前的桎梏石，冰藍色的光焰在晦暗的環境裏，猶如黑暗中的引路蝶，為迷途者振翅飛出一條明路。
平日裏冰冷如玉的桎梏石，此刻竟然源源不斷地散發出一絲絲的熱量，讓沾染了濕氣的她感到倍加溫暖。
她仍舊一言不發地看着坑裏的人，他嘴角和身上的鮮血已經幹涸，在肌膚上形成了一道道可怖的血漬。
現在他們幾個都觸犯了聯盟軍的禁令，還有可能被天光會認定為“背叛者”，即使她發動【傳送門】好像也不知道逃到哪裏才算安全。
不如，冒一次險。
她緊抿着唇，暗自捏緊拳頭下定最後的決心。
“你知道怎麽從這裏出去嗎？”
坑裏的人望着她，點了點頭。
接着，沒等唯初他們反應過來，時雨已經擡起了手。
幾乎同時，冰藍色的光焰自她周身燃起，繼而如野火般迅速将她囿于其中。
唯初烏黑溜圓的杏眼裏映現着烈烈熊焰，她喃喃地念叨着“時雨”的名字，但高漲的火勢卻逼着她連連後退。
明也令也被這一幕驚呆，張着大嘴吐不出一個字。
唯一反應平淡的人就是被困在坑裏的那個。
他擡頭直視着時雨，看着她一點點被烈焰吞沒，臉上卻完全沒有露出絲毫的驚異之色。
這次的冰藍色光焰比上次與抵抗軍對峙時更為耀眼奪目，就像從天而降的絢麗極光，瞬間将周圍映照得亮如白晝。
連幽藍都沒能照亮的陰暗的空間，此刻終于清清楚楚地展現在幾人面前。
讓他們深受其苦的巨坑裏，不僅有被清理的聯盟軍，還有各種被廢棄的機械零部件胡亂丢棄在其中，讓它類似于一個垃圾堆積處。
擡頭向上看，天花板上竟還吊着一個個身體還算健全的人，看樣子也是被清理的聯邦城住民。
時雨憑借着他們的衣着判定這些人的身份——有芭蕾舞者、飛車司機、游樂場售票員......她的目光最終停在一個酒保身上。
這和剛剛她在吧臺裏看見的那個小哥怎麽長得那麽像？
之前葛莉跟她說那是天光會的仿真機器人。
地下的潮氣裹挾着空氣中漂浮的惡臭，在這不見天日的密閉空間裏宛如一條條冰冷帶毒的尖牙蛇，用那分叉的舌頭時不時地舔舐着她早已緊繃的神經，将她的耐性和意志力一點點地消磨殆盡。
已經沒有心力再去思索這其中的隐秘，時雨收回眼，繼續将全部精力放在如何救人上。
她只輕擡手腕，便憑空帶起一縷純淨的冰藍。
因為是第一次嘗試去控制光焰，她的動作還不大熟練，好在幾個翻掌彈指之後，終是成功将這一縷光化作了一根長而堅固的繩索。
“接好。”
只聽“咻”的一聲，渾身發着藍光的繩索便以肉眼難以捕捉的高速向被困深坑中的人甩去。
他卻毫不畏懼地舉起手做出準備抓握的動作，連眼睛都不帶眨一下。
确認他将繩頭握在了手裏之後，時雨又放出幾根更為纖細的繩索。
只見它們像蛇入水一般鑽進“屍首山”，而後十分靈活地在裏面鑽探起來。
不出多時，那人周圍的殘肢斷骸便出現了明顯松動，時雨手上又猛地一用力，下一秒他就像鯉魚躍龍門似的，從“屍首山”裏騰空而起。
時雨的目光緊随其後。
就像按下了慢放鍵，他碎片般的衣物在空中徐徐飛揚，冰藍色光粒直接撫照在肌肉線條分明的軀體上，加之修長的身線和堅韌的神情，使他整個人聖潔得恍若從天而降的天神。
在這幾秒的時間裏，他的身影占滿了時雨的眼眸。
先是腳尖，再是腳掌，最後是腳跟，他穩穩地站在了時雨的身邊。
來不及詢問他，時雨就被一陣突如其來的劇烈頭痛直接分去了全部心神。
之前還在憑着要把人救上來的信念極力壓制住的聲音，終于在她腦中爆發。
“喂，你這點小事都做不好，怎麽在這裏活下去，不如把這具身體的控制權交給我，我可以帶你輕松通關。”
“你是誰？”
“我就是你，只不過我已經經歷了很多次同樣的事，知道該如何做。”
時雨聽不懂她的話，繼續追問：“你就是被禁锢在桎梏石裏的邪靈？”
“他們是這樣說我的嘛？”她發出尖銳又凄厲的笑聲，時雨頭痛欲裂，緊緊地用手抱住頭。
“我們和你眼前這些NPC不一樣，你知道的。”說完這句話之後，她就突然沒了聲，不管時雨再問出怎樣的問題她都不再回應。
但僅有的只言片語，仍舊如蜻蜓點水般在腦中不斷地蕩出漣漪。
不過多時，時雨緊閉的雙眼再次睜開。
冰藍色已經占據了她原本的黑色眼眸，讓被火焰包圍的她看起來愈加冷酷。
她表面上神情淡然，殊不知卻默默地承受着如同被千萬只黃蜂狠蟄的劇痛，艱難地站起身。
“你沒事吧。”
一只手伸過來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體，她輕聲說完“謝謝”才反應過來這只手的主人是誰，側過頭來反問：“你呢，可以走嗎？”
被成功從深坑中救出的他點了點頭：“可以，我帶你們出去。”
這時，旁邊卻傳來一聲嬌俏的驚呼。
兩人同步循聲望去。
唯初驚叫到一半就被身旁的明也令捂住了眼，只見他滿臉不悅地把長外套脫下扔過來：“你耍牛氓啊，趕緊穿上。”
時雨反應遲鈍地順着抛過來的衣服一路向下看，然後在觸到關鍵部位後迅速收回眼，不再說話。
鬧劇過後，大家再次回歸平靜，結伴往巨坑的對面走去。
只有時雨內心仍在忐忑不安。
剛才只用光焰幻化出幾根繩索都十分費力，要是再動用更多的力量，她恐怕很快就會壓制不住桎梏石裏的那個聲音了。
怎麽趕緊從這裏出去，成了現在最大的難題。
她不知該如何稱呼在前面帶路的人，只能......
“那個,我們大概要多久才能走出禁地？”
“我的聯盟軍編號是127，你就叫我127吧。”
127，127？！
時雨的目光再次垂到他肘關節以下盡失的右手臂上，恍然大悟。
原來之前在報告廳看到的那只戴着手環的手臂，就是他的！
就在她回憶的空檔，127不急不緩地回答了她的問題：“如果運氣好的話，1小時內就能出去，如果運氣不好......”
他話音停在這，遲遲沒再說下去。
唯初等的不耐煩，催促道：“運氣不好會怎樣？”
127轉過身，碧藍的眼眸微垂：“這裏就是我們最終的歸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