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餘波未了1
餘波未了1
善子嘆了一口氣,丢掉了沒能成功掰開的一次性筷子。
[已經開始倒黴了呢。]投影裏的惡靈雙手揣在袖子裏,笑眯眯地說。
河岸邊上的家夥雖然都能聽見善子這裏發生的事情,但一般來說除了最強的那個作為保镖的式神,大部分死者還是三三兩兩做着自己的事情。
而這會兒的情況則是——沒人想來觸黴頭。
黑球人在裝作聽不見、看不見這方面非常優秀——這不僅僅是說她能夠非常自然的無視式神那種突如其來的攻擊,也有天衣無縫的打電話演技上。
她把買來的耳機塞自己的耳朵裏。
[不把自己的身體帶走嗎?那家夥的術式看上去很麻煩呢。]
對這個善子倒是沒有那麽擔心:“巫女的靈魂感應很強噢。”那個詛咒師要是真的知道日上山的事情,她就敢打包票那家夥根本不敢碰自己的屍體,“我之前的大柱巫女黑澤逢世光憑自己照片就能把人洗|腦上山[1],他要帶走屍體的話我都不需要看取就能知道這家夥在哪。”
……而且就在那裏陪着幸也挺好的。
這麽說着她看了眼河岸那邊的狐貍教主。
“……咒術師真是不中用。”
[抱歉呢,我不像狗一樣能追着味道跑。]
“呵。”
兩人友好禮貌地進行了正事前的互噴垃圾話。
“好了,說正事——約法三章。”即便兩個人達成了短暫的共識,善子也記得自己在夏油記憶裏看到過的內容,眼前的男人即便再溫情脈脈,他的本質也并不是什麽善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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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拿出自己邊緣泡水但還能用的工作手賬。
某種程度上來說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善子的‘人’摸着自己的下巴,眼睛眯得像是個狐貍:[你的信任問題真的很嚴重。]
“我認為不是我的問題,是某個人的品德問題呢——高專的時候跟大家關系很好不也對術式撒謊了嗎?”
[好像不止我一個人這麽幹,就算是我也是會拒絕職場道德綁架的。]
“哈,不要從別人的腦袋裏學了兩句話就用上吧,80後辍學生。”
[我在進入高專之前可是優等生噢,沒參加過義務教育的善子妹妹。]
回到正題。
約法三章。
雖然可能數目可能遠超三條。
“我會以束縛确保這個約定的有效性。”
[信任危機呢,我還以為我們的關系……]
某位輔助監督無神的眼睛定定地盯着倒影裏的教主,那邊梳着半丸子頭的怪劉海狐貍舉起了雙手,兩人暫時休戰。
[你是主人你說了算。]高大的教主攤手,[畢竟我只是個式神,根本沒辦法抗拒職場權力濫用呢。]
“——不可以利用術式傷害非犯罪者。”
[……真嚴格,我還以為你會首先商量怎麽利用我呢,善子醬比預料的善良啊,不過你不站在猴子那邊嗎?都是弱者噢。]
某位知名不具教主一說到猴子就露出了顏藝。
“要說術師和非術師的話,我哪邊都不想站,不如說兩邊的垃圾都太多了。而且,本來按強弱給人群區分就是你的個人世界觀。”黑球在胸前比了叉,“我不是以那種理念來判斷的人。”
本來強弱、加害者和被害者的身份就永遠處于動态變化中,多得是受害者轉而施壓向更弱者,也有認為我弱我有理的類型,說到底人的面貌在對着不同人的時候就是多樣的。
沒有親眼看到的家夥怎麽能知道到底屬于哪邊?
看過太多人內心和罪孽的巫女也深知——
“而且就算是日夜相對的人,有着不為人知一面的情況也不出意料的多。說到底,無視個體,只泛泛而談人類這個大概念,與其說是關心所有人,不如說根本就誰都沒有放在眼裏,只是自我滿足。”
看過善子記憶的家夥倒是沒法否認:[犯罪者嗎……具體是哪種呢?沒被逮捕的現行犯算嗎?]
“被逮捕的家夥大半也輪不到你出手吧?而且比起所謂的大義和公理,按照世俗界的法律來判斷相對來說還比較公正。”黑球兩指指着自己的眼睛,然後又指着鏡子裏面的惡鬼,“而且不管是按照你,還是我的價值觀,我們都沒法取得共識吧。”
雖然對其它乘客來說是個有點像是精神有問題的怪人,但善子本來就不是會在乎別人視線的類型。
她又往嘴裏塞了一口已經冷掉的便當。
惡靈席地坐在河灘上:[這倒确實。]他半歪着腦袋,長發卷在頸窩裏,[不過善子意外的很強勢啊?]
“所以說,不要思考,那種事情交給我就好——本來對其它式神來說是通識的事情,還要單獨跟你說一遍就很麻煩了,按職場來說我現在是前輩吧。”輔助監督嘴裏包着飯,又嘆了口氣,“而且夏油特級以前也是咒術師,按照和輔助監督合作的風格來做就行。”
[這算你的體貼嗎?]
“——只是保持流程一致的話,能出錯的空間也小很多。”
式神幸災樂禍:[是呢,畢竟你現在是倒黴蛋。]
……唯獨這點沒法否認。
[不過也有很多人渣是擦着法律的邊行動的吧,對那種人不能應對我可是會很難受的。]夏油傑托着自己的下巴,[啊,你肯定在想我被惡心不是更好那類事情吧。]他笑眯眯地散發着惡意。
雖然善子确實是這樣想的。
“當然我覺得那種人應該罪不致對上夏油特級。”但她思考了一下,輔助監督指向了自己,“那就我來下手吧,不過那種家夥雖然很讨厭,但也不值得去死。”
[意外地寬容。]
“互相寬容就是為人處世噢,夏油特級不懂吧。”善子歪着腦袋,“不過與其說是寬容,不如說是告誡自己不要做過頭。”
黑球舉起一根手指:“暴力會分泌腎上腺素,這個狀态下人的頭腦會變得更清醒、人也會更專注——某種程度上會覺得自己像是神一樣無所不能,但是沉迷于這種狀态的咒術師意外的多。”
不幹這行之後跑去賭博的家夥也大半是這種腎上腺素上瘾的風格吧。
“不過同期都當上了老師了,夏油特級還在聽學妹上課呢。”
說到這裏那邊的教主倒是表露出了不滿:[這好像是某個人強行灌到我腦袋裏面的知識。]
“五條特級可是拿了年度最受歡迎教師呢,夏油特級。”
善子秉持着能氣對方就是勝利的中心思想肆無忌憚地隐去了不少關鍵信息——比如說參選者只有五條悟一個人之類的。
雖然能看到自己記憶的家夥應該也知道這點。
總之輔助監督在手賬本上寫上了第二點——新買的筆居然是壞的——她換了一支繼續:“總監部到時候很可能想利用你的術式來吸收天元,想也知道如果不加約束肯定會出大問題的。”
[殘念。]
“差點就能創造沒有非術師的世界了呢。”從實心黑球變成了半透明黑色蒲公英的家夥無感情地棒讀,“真可惜——關于天元的事情到時候需要多人讨論,我會想辦法在這個‘多人’裏面塞進盡量多腦袋聰明、立場堅定的家夥的,要打壞主意的話請再努力一點噢。”她舉起筆杆子搖了搖。
夏油傑好像是陷入了思考,沒有搭話。
雖然知道這個人肯定在打什麽壞主意,但善子只是移到了下一點:“束縛兩邊要扯平的話,我也沒法強制加上什麽一定要聽我的話、給我捶背倒水、尊稱我黑沼前輩、或者是給我當奴隸之類的條款,畢竟我也不是什麽惡魔。”
她嘆了口氣。
怎麽就加不上呢?
簽條約居然不能只給出要求,還要讓渡權利——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感覺你在想很失禮的事情噢善子妹妹。]倒是盤星教前教主毫無節操,[不過叫你黑沼前輩,給你捶背是可以的噢?]他笑眯眯的眼睛裏是根本不走心的鼓勵。
“……我對小眼睛的男人不行。”黑球比了個叉,“還有那種穿着傳統服飾的發型奇怪的家夥,而且總感覺……捶背大半就是那種吧。”
能把她打骨折的那種。
[加茂家那個叫什麽來着,啊、加茂憲紀就是這樣完全被你給遷怒了吧?daddy issue很嚴重的善子醬,跟父母關系不好的氣息都散發出來了噢。]
善子沒有回嘴,只是看向式神。
而那個家庭問題同樣複雜的家夥只是在臉上挂着面具一般的笑容,實在是捉摸不透他在想什麽——惡靈的怨恨太多太雜,都混在了一起,也很難辨認每個怨念具體代表了哪種心情。
你曾後悔過嗎?
善子沒問。
“我的能力只通向被怨恨者的地獄。”
[我沒有在想這個,不過他們……應該也往生了吧。]
夏油傑也沒有回答。
“肯定吧,畢竟是比你善良了兩百倍的人。”
兩個人默契地轉移了話題。
“善子的義務篇。”黑球這話講得不情不願,“我不能拒絕為你提供咒力,在緊急情況下,如果無線手段傳輸太慢,允許采用肢體接觸、血液傳輸等手段提升咒力獲取。”
[認可。]
“不過與之相對的,因為需要維持平時對其它式神的構成,在非戰鬥情況的召喚,我只會把咒力輸出維持在一級,這個可以吧?”善子低頭在手賬本上寫下這條,“我已經參考過了,夏油特級,啊,這種情況下是夏油一級?”
她參考過夏油傑的檔案,差不多就是他高專一二年級時期的實力吧,再怎麽樣,對大部分的情況也足夠應對了。
說到底咒術師的站在喜馬拉雅山頂才是極少數,能爬到半山腰,升到一級都是咒術界的頂尖了。
“這樣的話……”善子摸着下巴,“幹脆就把稱呼改成夏油前輩吧,很符合DK的設定呢——啊,DK傑前輩。”面癱臉興致勃勃地建議。
[我只是說可以叫傑吧,不要加那種沒用的修飾語。]
“明白了,DK傑前輩,稱呼對我來說是很重要的。”
[又是生活的條理那套吧——和你定下契約的家夥用非姓氏,我明白了。]
然後就是重點。
善子不情不願的筆尖在本子上戳出了個洞。
“……黑沼善子必須為夏油傑提供協助,并積極參與寶可夢捕捉的活動。”
明明就是個咒靈收集度0%的白板咒靈操術——要求也太多了吧。
教主可不吃她這套:[把名稱說準确。]
他紫色的眼睛瞧着善子.
[把二十三號和善子的名字都寫上,不然你一定就會玩那種‘什麽?是你和善子的束縛吧,我可是二十三號噢’之類的文字游戲吧。]他指着生者那頭的工作手賬,[而且,好好把內容寫清楚,是參與咒靈收服的活動。]
[而且善子妹妹根本就不了解游戲漫畫這些流行文化吧,同樣的話還給你——不要把別人的記憶裏看來的東西現學現賣。]
一位咒靈寶可夢訓練大師對另外一位式神寶可夢訓練大師說。
[吃着吃着就會習慣的唷。]教主用上了傳教的口吻。
反洗|腦第一線的黑球只是單純地移開視線表示無聲的抗|議:“吃到自己反社會的家夥說什麽呢……”
[你也會的。]某種程度上來說是體驗着同類副作用的前輩如此詛咒。
但善子只是托着臉:“有人說女性的心理承受能力會更強呢,在面對巨變和打擊的時候會表現出意想不到的韌性。”她歪着腦袋想了想,“不過從結果來說就是這樣吧——我很讨厭輸。”
好勝心很強的輔助監督表示。
我絕對不會崩潰。
接着就是最後一條。
[菜菜子和美美子。]屬于死者那頭的夏油托着自己的下巴,[其它的‘家人’我倒是不擔心——他們多半都能找到自己的出路。]他看向了屬于生者那頭的黑球。
這個傲慢的男人難得地放下了那副勝券在握的笑模樣。
他将雙手放在了自己的膝蓋,微微向善子低下了頭。
[能拜托你嗎?]
“夏油前輩應該知道我是不會讓你們有機會見面的吧。”那是兩個孩子,但也是已經殺過人的詛咒師了,讓夏油傑和她們兩個見面無疑會制造更多的變數——而哪怕是以普通未成年的角度來說。
[嗯,所以我才想把她們兩個交給九十九。]
被這個惡鬼拯救。
到底是好是壞呢?
“……”黑球陷入了短暫的思考,“是巫女的話,搞不好會覺得一起走也是很好的結局吧。”
[不要把巫女扭曲的生死觀納入參考。]夏油傑半撐着自己的臉,[你不也很清楚嗎?你也沒和理子定下束縛吧。]
這回輪到善子接不上話,她只是點點頭:“明白了,我會讓師匠監管她們的,可以吧?畢竟已經是詛咒師了,以這樣的結局來說已經是了不得的開恩了——而且,她們……”
她語氣有些厭厭。
“算了,先放置吧。”等到這一切結束之後再說。
而那個本該和善子争執的家夥卻沒有繼續争取,只是同意了善子的要求:[我并不覺得那樣的教育是錯的,不過,交給你的話,也許她們能獲得幸福的生活吧。]
于是善子也跳過了這些明顯無法達成共識的部分:“撫養和監管費用我就用盤星教的剩餘資産和你的私人賬戶來支付。”她理所當然地說,在筆記本上默寫出了在夏油記憶裏見過的銀行卡|號和各地資産。
“那個把你屍體搶走的詛咒師肯定會下手的——怎麽想都要先把財産轉移走吧,不過你死了這麽久的話……”黑球的語氣裏帶上了煩惱,“我是不是該請個律師?”
錢啊。
真是個可怕的東西。
而夏油則是哭笑不得地擺了擺手。
[某種程度上這也是你的風格呢,善子妹妹。]
回到咒高的時候已經是淩晨,為了防止結界的警報響起,夏油并沒有馬上被構築出來——善子一身狼狽地先回了輔助監督辦公室報道。
當然。
自己桌上的待處理文件已經堆成了山。
伊地知……不知道該說是居然、還是果然地還在加班,他正把領帶甩到肩後,對着電子表格苦哈哈地整理着上個月的報銷表單和本月的工作計劃。
作為加害者之一的善子多少有些心虛。
“……雖然沒過去多久,但總覺得像是過了大半年似的。”那邊的黑球一邊這麽低聲吐槽着,一邊咚咚敲了兩下旁邊開着的辦公室門,“那個,伊地知監督……”
集中狀态的伊地知被吓了一大跳:“啊!!”
可憐的社畜就差從辦公椅上掉下來。
他眼鏡斜斜地搭在臉上,看樣子就是有一陣沒有好好休息了,看到了突然出現的善子他簡直像是看見了鬼:“黑沼監督——!”
[語氣像是看見救星呢,伊地知。]房間裏真正的‘鬼’在善子的耳邊輕聲說。
夏油的直系學弟三步并作兩步地走了過來:“黑沼監督你這兩天是去哪裏了,那天下午突然早退到現在也沒有消息。”
然後他才注意到善子的變化。
“啊……黑沼監督。”
滿臉疲憊的社畜前輩脫下眼鏡揉了揉自己的鼻梁,語氣猶豫。
“你是不是掉色了?”
第二天,某處廢棄工地,五條悟工作祓除的場地。
“所以,奔喪順帶回老家相親,結果掉進河裏差點淹死所以掉色了。”五條悟複述了一遍善子那聽上去就像是胡話的發言,“那河在總監部吧?”帶着眼罩的最強豎起了一根手指,“善子醬真是一句話都不能相信呢。”
“五條特級真失禮。”黑球否認,“我可是一句謊言都沒說過啊。”
不,這種程度的黑霧該怎麽說呢……
看上去就像是從實心黑棉花退化成了黑色的馬賽克,能勉強隐約看到那下面的輪廓,但是本體仍舊不明。
看上去就很像是一些法制欄目裏接受采訪的犯罪分子。
現在就是後悔,非常後悔。
[善子妹妹想偷偷罵我是吧。]完全了解善子記憶和腦回路的真正的‘犯罪分子’在背景裏出言打斷了善子的瞎想。
一米九的大白毛雙手叉腰,嘴抿成了一條直線:“嗯——不過從那邊游泳回來了之後,是有什麽想告訴我的吧,畢竟專門跑到了我工作的地方,還是單獨對話……先說好,我是不和學生約會的噢,畢竟我對今年的最優教師勢在必得。”
“先收收那個自戀狂的德行吧,五條特級,我認為你和最優教師之間的障礙倒不是師德,而是人性缺陷呢。”善子又喝了一口外帶的超酸超辣檸檬薄荷飲料清口,“嗯,不過确實有想跟您通報的事情。”
這麽說着。
忍耐着內髒的燒灼感,善子催動起咒力,試圖構成夏油。
——然後她卡住了。
一股心髒被捏住的痛覺猛然湧上,先是窒息,然後是喉頭傳來的腥甜味,眼前發黑——等意識到的時候善子已經吐着血倒在了地上。
只等到吐血LIVE表演的特級掀起了眼罩:“喂,善子。”他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了,“咒力在亂竄啊,你這是幹了什麽?”五條悟的表情難得嚴肅了起來,“內髒在腐壞啊,你。”
會死噢。
“如果是想在我面前自|殺……”蒙着眼睛的教師語氣低沉了下去,他的手隔着無限點上了倒地善子的後心,“我可以直接幫你這個忙噢。”
若有似無的煩躁與殺意像是從緊閉的瓶子裏溢出的詛咒那樣直接纏上了善子。
他的話沒說完。
那邊地上的黑馬賽克已經舉起了拇指。
“不、不用擔心,五條特級,我還沒有找死的打算。”她躺平翻了個身,好半天才喘勻氣,“……是、是技術性調整[2]。”
而作為聰明人的五條只是沉默了半晌。
“你違背了束縛嗎。”
六眼的眼力确實很好。
[1]黑澤逢世,濡鴉之巫女的大BOSS,憑借自己的照片就蠱惑了包括游戲主角在內的三四個男人上山千裏送命的美女巫女姐姐。
[2]TVB老劇《大時代》的經典梗圖,常用于股價暴跌的時候自我欺騙,“不要怕,是技術性調整。”只是單純喜歡玩老梗而已(鞠躬道歉)
善子:都說了沒騙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