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七個八個
七個八個
江景藍下了榻，轉而走至抽屜旁站定，格子打開摸索出一卷紗布，一把剪刀看了過來。宋瑤的目光停留在他的身上，他這一回頭便是與她目光相交，江景藍輕輕避開，視線移動到宋瑤掌心的血色上，走過來的步伐也快了些。
“景藍，對不起……”
江景藍坐在一旁替她小心地包紮着傷處，聞言下手的動作一停便又悄無聲息地繼續了開來，宋瑤看着身前這個看似對一切不在意的男子，她從來都欠他一句道歉。
前世也是，今生亦如是。
她不願放過這個與江景藍開口的機會，“如果重來一次，宋瑤是不願再錯過江景藍的。所以，夫郎你信我這一次，可好？若我非誠心，夫郎大可不必再理我，若是我表現好，夫郎可否給我，也給自己一次機會……日後，我一定會将一切慢慢告訴你。”
她誠懇地說着，他安靜的聽着，手上的動作完畢，江景藍對着她的手掌心系了一個漂亮的蝴蝶結，就在宋瑤以為他始終不會再回答她的時候，江景藍擡起臉，眼睫顫了顫，帶着明麗笑意望着她應下了這一言，“好。記得要說話算數。”
他說，要她說話算數，日後将所有的一切一五一十地告訴他，她愣了愣，有些不敢相信他就這麽容易地答應了，江景藍輕笑如春日梨花明豔，才道，“你還要看着我多久？”
雖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但宋瑤說是因為他，哪怕是假話，他心底說到底是有幾分歡喜在的，因此說話的時候就連語氣也不似往日裏那般與她劍拔弩張，惹得坐在他面前的女子有些受寵若驚，雲裏霧裏似在做夢一樣。
江景藍倒是不以為意，想到明日的事，他便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宋瑤，今日，還是第一次兩人這般平和的相處。
“明日……”他停了一下，宋瑤已是接下了話，“明日夫郎要去哪裏，我也同去吧。”
江景藍眉目瞧了過來，幾分淡淡喜悅洋溢在臉上，“你倒是消息打聽得夠早。”
“那夫郎……是不是該給些賞賜？”宋瑤小心翼翼地試着問着，目光卻落在了江景藍對面自己的床鋪上，好不容易那人心情轉好，她自然要及時地提出要求。
“夫郎可否讓我回南苑住，畢竟這裏才是我的住處。” 宋瑤怕他又不肯，只好添油加醋了幾分刺激他道，“柳葉與凝墨的那張床再加一個人簡直擠死我了，夫郎日後可不能輕易地将我推至他人的屋子裏，無事也就罷了，有事，怕是生個七個八個，日後想獨寵夫郎你都不行了。”
被提醒的人聽到那“七個八個”驀地轉過目光盯着她不放，可心裏頭又暗自思量這話，若是宋瑤真與旁人有了孩子，那他的孩子怎麽辦？江景藍只不過是凡人一個，總歸是有私心的。想來想去，一個宋瑤，他還是得親自看着才好。
他頗為無奈地将她的目光看在眼底，才一分正經，下一刻便原形畢露，可生米已經煮成熟飯，他只是一開始抱着順其自然的念頭留在這府裏，現在，他便給她一次機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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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者，日子越往後，他身子便會更加不便，她若肯願意在身側，也是好的。
卧房裏好一陣沒了聲響，直到那人淡淡說了一句，“便準你在此過夜了。”
“若是如你所說，表現滿意，那自然便多讓你留宿幾日，若是表現不好……”
他的聲音緩緩變冷，想到最糟糕的結果不過是自己帶着孩子生活罷了，有什麽他不能撐下來的。
腰際一雙手卻從背後輕輕擁了上來覆在微微隆起的腹部讓他想說的話都噎在了喉間，“怎麽會表現不好？夫郎這般好，我求着哄着都來不及，定然不會……再辜負了你的心意。”她說着漸漸地語速放緩貼着他單薄的脊背。
江景藍的身子骨弱，只是他素來懂得照料珍重自己的身體，極少在衆人面前示弱，但凡有事，也是依靠一己之力解決掉。但今後，不會了，她只想有限的年華裏，宋瑤能是江景藍此生的心歸之處。
她輕靠在他的背上，柔聲道，“這些日子，辛苦你了…...”
懷裏的身軀渾然僵硬了一下，江景藍低了低頭看着落在自己微隆的小腹上的雙手，心底湧現一絲異樣的感覺寬慰着他此時的心情，從小倒大，這種溫暖，他很少擁有，從沒想過，在這宋府裏，他能有了孩子，也能聽到身為妻主的宋瑤這樣與他說話，仿佛人生圓滿不過如此。
縱然是假戲，他也願當真一刻。
江景藍穩了穩心緒，輕語道，“一會母親歸來，你……”他猶豫了一下，改口道，“妻主可願與我一同去迎？”
宋瑤只聽到那一句“妻主”便忙着應道，“願意。”
“嗯。我先讓阿言去準備晚膳。”他說罷，便不敢回頭看她急着掙脫開她的雙手走了出去。
宋瑤眼底有水光熠熠，她發現了江景藍一個特點，她不能與他來硬的，一定要厚臉皮，态度要端正，行動要到位，甜言蜜語要慢慢用，方能讓那人卸下心防，她對着江景藍慌亂離去的身影微微地笑了笑，那樣子似水般沁涼的人，若是捂暖了，不知是何樣？
夜色漸深，膳食還溫在蒸籠裏，宋瑤等得急了，便跟在江景藍身後看着他去了宋府的廚房選了幾個宋母愛吃的菜讓後廚準備着，便明白了宋母為何總是傾向江景藍的緣由。
換做自己，有這麽一個貼心的女婿，怕是也高興極了。
江景藍的記憶力其實并不是很好，便有一個小本子，記着府裏重要的幾個人的喜好，小到飯菜口味，大到衣裳花色，洋洋灑灑地記錄了滿滿一頁。
整個廚房裏的侍從都帶着幾分羨慕又驚訝的目光，平日裏哪裏看得到這兩人一同出現過，如今這會卻是形影不離。
“夫郎可是弄好了，該與我回去了。”
她站在江景藍身側遞出一只手來，江景藍看着那只手，又感覺到四周洗菜切菜的聲響靜了下來，知道侍從們都被宋瑤的一句話吸引了目光，便不好在衆人面前拒絕迎上她遞過來的手，這一迎，她便用力握緊。
“廚房裏煙火味重待久了不好……以後你寫好菜名，交代下去便好。”宋瑤囑咐道，牽着他的手往南苑走，江景藍看着兩人的十指交握有些失神，這一答應，宋瑤似乎越發的得寸進尺了。
罷了，便由着她吧！
他一路被宋瑤牽着回了南苑，屋內已是不知何時擺了些吃食熱氣騰騰地放在桌上，便是讓江言在小廚房做得幾道小菜。
宋瑤知道江景藍身子骨的毛病，何況現在是兩個人的分量肯定是餓不得，等宋母回來都不知是什麽時辰了。
江景藍茫然地看向她，被她按着做了下來，“母親回來肯定很晚了，你先吃些墊墊肚子再等她。”
一盞燈火猶自照亮了室內的一切，宋瑤每道菜都挑了一些，他原本下午讓阿言炖的銀耳湯便是為了怕自己等久會犯暈，這才先吃了一些，卻不料這人竟是注意到了這點。
江景藍未動筷子，呆愣愣地看着桌子上的飯菜，似乎都是按照他平日的口味來做的。
宋瑤見他沒有動靜，又不曾動手，便夾起一塊素肉對着那人的唇一手托着遞了上去，他看着那塊肉泛着油光但味道卻是好聞的，本想與她說明不必再這般獻殷勤，肚子卻不合時宜地咕咕叫了幾聲，江景藍的臉倏地一紅，宋瑤便笑了起來，“孩子餓了呢？”
雙手依舊舉着筷子上的紅燒肉不放，江景藍微微生氣地看了她片刻拉下一張臉，“很好笑嗎？”
“不好笑，不好笑。”宋瑤見他眼一瞥便知他的情緒比這頭頂說變就變的天氣還快急忙妥協道，“好了，吃吃看好不好吃？”她又哄了一句。
江景藍這才氣呼呼地咬住筷子上的肉嚼了起來，他生氣的時候便總是擰着眉頭，目光看着這菜也有些說不清楚自己究竟是高興這樣的舉動，還是不高興宋瑤這樣的改變。
下一刻，宋瑤又夾了些米飯遞了上來，江景藍看着糯白帶着散着熱氣的米粒，似乎這般被宋瑤伺候也不錯，便繼而微微張了張口吃下米飯，一頓飯便是宋瑤一口一口地遞上來喂下的。
直到他覺得差不多了才開口，“不吃了，一會母親回來，我怕是吃不下了。”
“等母親回來還早，你不妨在屋裏躺會，母親回來，我便喊醒你。”宋瑤全然也由着他，放下這手裏的筷子說道。
江景藍看看夜色沉沉，府裏已經開始點起了燈盞，宋母也确實不知幾時到，他被宋瑤這麽一說，似乎真有睡意上來，今日起得又早，一番折騰，這會竟真有些困了。
“你記得母親回來定要喚醒我。”江景藍重複了一遍。
“嗯。”她扶着他走至床邊，宋瑤妥帖的蹲下身子替他脫去鞋子，那動作江景藍驚了幾分，想着拒絕宋瑤已是将被褥掀開蓋在他的身上。
“好了，你先睡會兒，昨夜裏怕是不曾睡好吧！”她微微笑說道，想到江景藍又是處置楚暮，又是發現鐘情的事，這個宋府說到底，還是不太平啊。
“你記得……”江景藍似乎還想重複一句，宋瑤不待他開口已是點了點頭，“放心，我的記性可不像夫郎你這般差。”
江景藍被這麽一說，索性也就不唠叨了，宋瑤朝外走去，吹熄了這盞燭火，卧房裏又特意燃了一支碧羅香，香氣袅袅彌漫在房間內，他倒也真的睡過去了。宋瑤便刻意守在屋外的廳內一會，偶爾她也會挑眼看向裏屋露出一笑，等着江景藍徹底睡熟了才往外走去，卻是沒有打算喚醒他，難得入睡，便讓他多睡一會吧。
